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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最后清理的七八个宫人,围着偏殿的一个火炉,断断续续的轻轻说着什么。
这也是最后的一夜了吧。
明天。明天我们这些剩下的人也会被“司庭轩”负责提调的公公分配到各个宫院去伺候其他的主子了。
碧珠一个人坐在远离火炉的窗边,头靠着窗棱,露出尖尖细细的下巴,像是失了魂一般。
我对那日发生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听他们三言两语的说着竟也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那日刘妃是去到了御花园。前几日御花园的红梅开了,铺衬了那日的初雪,定然是分外美丽的。
然而这份赏梅的兴致,在一只猫扑上正在食着甜点的刘妃身上时,全然的破碎了。
因为猫是通体的雪白,映在一地银白的雪中竟然没人发觉,直到了他们听到了刘妃的惊叫,发现她已经从躺椅上摔了下去。
然后就是胎动,是流血,是痛楚,是慌乱,是逝去,是恶梦……
“你们真的以为那只是一次简单的意外吗?”一声冷哼,碧珠从窗棱上抬了头来,看着我们,表情森然却又带着笑容,有一种令人冷战的鬼魅,“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在这后宫里面,有谁是最希望刘妃娘娘出事的,有谁是最希望小皇子……”
“碧珠!”不知道是谁喝了一声,尖锐的嗓音,像是划破寒夜的休止,却又在碧淑宫里回荡。
在宫里,有些话是说不得的,甚至连听也是听不得的。
碧珠静静的扫了我们一眼,视线最后停在了我的身上,忽而向后倒去,头又靠回了她的窗棱,露着下巴,僵持着,动也不动。
炉火烧得很旺,却谁也没再开口。
我看进火炉里,突然想到了那天看到的血滴,衬在一地的雪白中,美的刺目,美的惨烈。
那只猫我倒是见过几次。据说还是西方的藩国进贡的贡品,因为季德妃爱猫,所以赏赐给了她。每次见到它都是在回廊上,圆圆的白影一窜就跳了过去,后面跟了三五个选德宫的宫女,惊惶的呼喊着“雪球”、“雪球”,又一路的追着过去了。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这么一只可爱活泼的动物之所以会沉溺于这种逃跑与追逐的游戏,或许是希望能逃出宫去回到它所熟悉的西方的故园。
但是以后都看不到那团白影了吧。若说起最无辜的,又何尝不是它呢……
第二天,“司庭轩”的调令下来了,我和碧珠被分到了选德宫。
季德妃可能是我至今见过的最为美丽的人了。
明明脸是同一张,却与跪在雪地中那一日,是截然不同的风情。
那天离的远,如今近看了,才是真的惊艳。柳眉明眸,粉腮朱唇,玉肌纤指,着一衣紫纱,说不出的艳丽风华。
当听到被分到选德宫的时候,碧珠脸上是平静的,甚至到她被季妃命人拖出去施以笞刑时依然是平静的。她像是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似的,既不惊惶,也不反抗。
然而打破碧珠的这种灰色的平静的人,居然是我。
当她醒来看到我正在给她上药时,反射的想推开我,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于是她只能叫嚣,用她唯一能动的嘴叫嚣着来拒绝我。
我让紫玉轻轻按住她。这个从刚刚见到碧珠满身的污血就开始哭得惨兮兮的宫女,与我们住同一间处所。
见我不理会她的叫嚣,碧珠忽而又笑了,声音很轻很柔,带着微微的嘶哑:“你还记得小桃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你一定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不好?……是我啊。我发现她有偷偷给你送吃的,所以趁她擦拭花瓶时故意在她后面推了一把——就只轻轻一下,花瓶碎了,她也就死了……你知道么,她本来不用死的,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对谁也是没有威胁的……都是因为你啊,因为我讨厌你啊……”
紫玉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依旧埋头熟练的处理好最后一道伤口。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指下的轻颤。
碧珠似乎安静了下来。或许她也知道,越是叫嚣、越是疯狂、越是撕裂着别人的伤口,其实最终暴露的也只会是她心底极力掩饰的恐慌。
是我让她感动恐慌了吗?
“你们不要这样子好不好?”紫玉终于止住了泪水,“在宫里活下去本来就很艰难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争吵呢?我们做朋友相互扶持不好吗?”
紫玉在选德宫已经待了两年。两年,可以让她知道许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有时候我会怀疑她是怎么怀着这么天真的想法活过来的。
她用她尚还哽咽的声音轻轻的讲着,讲着季德妃的故事,讲着选德宫的故事,讲着选德宫里过去死去的宫女们的故事。
听到一半,我突然跳起来飞奔了出去,疯狂的一头扎进外面的冰寒中。
第10章
有人说过,一种痛,痛得厉害了,其他的痛便不会觉得了。
但是为什么一路跌跌撞撞我的身体我的四肢已经痛得几乎麻木了,胸口的痛楚却越发清晰越发锥心了起来?
终于倒了下来。
倒在了一片空地上。
身下是厚厚的积雪,渗进了单衣里,却感觉不到寒冷。
半年前,这片空地还是一池的白莲,开的繁盛而脱尘,风一吹,像是一个寂寞女子的素色裙角,轻轻飘逸。我曾几度路过这片白莲,几度驻足,浸染得那份惆怅。
也是在半年前,我看到它被填平之后,心上只是觉得有一丝的惋惜……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一个哀伤的灵魂栖息在这里。
在紫玉的故事里,两年前有一个宫女就是死在这里的。她被皇上多看了两眼,第二天便被发现溺死在了这片荷塘中。有人说是自杀,有人说是被娘娘的嫉妒害的,传言不一。但是那一年的莲花开的异常的美异常的盛。紫玉说,那是宫女的魂化作了莲花仙子,依托在了莲花上,因为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
莲香。
紫玉说,她的名字是,莲香。
莲香。
入宫以来一直希望能得到莲香的消息——却不是希望以这样的方式!
宁愿是不知道的,至少那样我可以幻想着她还活着,却偏在我毫无准备时撕碎我的幻想撕碎我强作坚强的防线。
脸深深埋进雪中,连呼吸也结冰了般的心碎,却仍然觉着不够接近地底的更深处。莲香,你现在连最后寄身的荷塘也没有了,又去到了哪里?是会在这深深的黑暗的冰冷的地下吗?
以为自己会这样冻死在这里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在推着自己。
一双透着暖暖的温度的小手。
“姐姐,姐姐,你不能睡在这里哦,会生病的。”
稚嫩的声音,说话的小脸在风中吹得红通通的,眉正中一点朱痣,可爱的像是观音菩萨座旁的仙童,眼中竟闪着一抹与莲香相似的冰蓝。
灵魂深处的震撼。
“姐姐起来好不好?”孩子甜甜的笑着,“我的皮球掉了,姐姐帮我捡好不好?”
被孩子拉到亭子的一路上都是恍惚的,只是受着那一抹冰蓝的牵引。
亭子里还有一个略长的男孩等在那里,见到我只淡淡的瞟了一眼便别开了脸去。
“那里、那里,我的皮球!”孩子伸长了手指指着不远处,语音带着惹人怜爱的委屈,“我太小了,够不到。姐姐帮我捡好吧?”
皮球离得不远,只七八步,可惜那七八步是构筑在一池薄冰的水塘上。
他要我去捡的确实是那个球吧?我转头看了一下那孩子,他正笑得甜美,笑得纯真,眼中那抹冰蓝闪啊闪。
没等我辨清楚,背后突来的推力,身体便向池中栽了进去——遥远的地方似乎响起稚嫩的呼救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
原来有人落水了。
原来我落水了。
感觉淡的很。
想要游回岸边时,心却猛的一抽——莲香。
突然放弃了挣扎,只是任着刺骨的池水如蛇般卷住自己的身体,拖下去,拖下去,拖到池底的那片冰冷的黑暗中去。
身体逐渐往下沉,冰冷的死亡的气息却涌了上来。
莲香娇柔的身体溺进荷塘时,这种无法呼吸的痛苦,灌入胸腔的污呛,无法攀附的绝望,以及坠入黑暗前的恐惧……都是一样的吧。
莲香,莲香,你经历的痛苦,我也一样经历着,你所去到的世界,我也一样会去到吗?你在那里等着我吗……
——不!
一阵剧烈的战栗,身体像是猛的被电击了一般蔓延到指尖的刺痛,恍惚的头脑却蓦地清晰了起来。
本能的开始挣扎,挣扎的浮起,挣扎的上升,挣扎的跃出水面……忘却了身体的疲乏和僵冷,甚至忘却了挣扎的理由,只是本能的要逃离水底的黑暗。
我是懦弱的,如此的畏惧着死亡,所以再苦再难再痛,我也会在这宫里挣扎的活下去,为着一种没有理由的执着。
可以因为伤心而死,可以因为绝望而死,可以因为道义而死……死的理由千千万万。
活着却不需要理由。
庆幸的是自己奔出来时来不及穿上寒衣,否则即使是识着水性,那吸足了水的棉袄也会像沉重的石块般将我拖进水底。
手指紧紧攀抓住池岸石阶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水底深处隐藏着一双眼睛,是失望的,是寂寞的,是伤心的,盛满碎片的深蓝。
对不起,莲香,你的世界,我还去不到。
这样的我会让你鄙视吗,莲香?
一群宫女太监慌乱的围在池边,又是找竹竿,又是找绳子,见到我自己从池中爬出来,一时愣在原地。
孩子原本还闲闲的坐在一边,有一声没一声的高喊着“快点救人啊”,发现我拖着蹒跚的步子走向他,脸却沉了下去。
眉头深深的皱了一下,他眉间的朱痣却越发的醒目了。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