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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了的,她徒劳以为“牺牲”可以换来她一生的幸福。而现在的他瞪着的眼睛都是血丝,面部扭曲脸白唇青的,要几吓人有几吓人。她心里一阵阵发冷,对肚子里的孩子也绝望起来,那是无依无靠的绝望,她疯了似的拿头去撞墙。小丁吓住了,心虚却不知道怎么劝她,只拼命抱紧她口里说都是我不对我不好我不是人。穆云哭着说其实你心里根本就没我们,就算孩子生下来她又有什么指望呢。
小丁一听她发狠更傻了,忽然跪下来了,说:“我下次再不敢了,我是拿弟弟没办法,他想赚钱,我帮不上什么忙,他电话里哭着求我啊我不去怎么行。”说着也哭了,说弟弟从小好可怜,他和哥哥生下来都有奶吃,只有弟弟是米汤喂大的,生他不久妈妈给强制结扎,做完结扎手术没休息妈妈就下了地,用好长的布带把弟弟捆在背上干活,毒日头晒着,弟弟长了一头痱子,痒得瞎哭瞎抓现在还有疤,读书脑筋不行,干活身体不行,他个子小又瘦弱,走哪儿都被人欺负。
小丁从小到大还未当人面掉过泪,一哭就收不住了,顿时哭得一塌糊涂,穆云心里堵得慌,却并不觉得怎么同情。她从小到大没都吃过苦,五谷尚且不分,感觉和这个做丈夫的像隔着一层玻璃,无法感同身受。看着那个大男人悲不可抑,她叹了口气说睡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小丁出来倒洗脚水,他妈赶忙接过来,问:“吵架了?”
小丁不吭气,他知道妈总是怕他吃亏,不过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其他人掺和进来只会更糟糕,他妈说:“你和她说过让梦娇到这里来上幼儿园的事吗?”梦娇就是他弟弟的儿子,因为娇贵,取了个女孩的小名,说是好养一些。弟弟去打工,小孩子在家没人管教,他妈就惦记着把孙子接到城里来,小丁哪里还敢和穆云提这个,他妈看着儿子的窝囊样,为儿子心酸,掉头就悄悄哭了。小丁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看到妈哭,以前多么苦多么难,妈也咬牙挺过来了,他觉得整个人已经四分五裂。
穆云已经消失一星期了。
小丁看妈放不下家里就试着建议说您老要不回去看看?他妈就乐不颠地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了。其实他是想有充裕的时间和穆云好好谈谈,他觉得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
前脚送走了他妈,回到家里穆云却不见了,她的衣服也不见了大半。小丁猜想着一定是叫妈走的事情也没和她商量,她一定又恼了,心里又烦起来,觉得她不体谅他的苦心,总是意气用事。在翻检着她剩下的衣服的时候他意外找到了存折,上面的数目让他吃了一惊,真不知道曾经大手大脚的她是怎么紧攒慢攒攒下这笔钱的。他不由叹了口气,看看忽然空得让人心里发慌的房间,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她为他忙碌的情景,那个时候他们就认同了对方的吧。
又过了一星期,算来穆云有六个月了,小丁打电话提醒她按时去做体检。
护士长接的电话:“啊,穆云不是到妇产科去做引产了吗?”
“什么?!”
“胎儿脊锥发育不全,生下来也是残疾……怎么?穆云没有告诉你?”
他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问:“怎、怎么搞的?”
“孕妇在三个月内传染病毒就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三个月以内……啊,是的,为着她下了班没做饭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其后她的喉咙嘶哑了两个礼拜。是他疏忽了,他想他疏忽的又何止这个呢。
丁建群去穆家找穆云,她不在,他向人问起也没人理他,他想她如果引产的话,是不是人还在住院呢?他到各家医院去打听,但她就像一滴水,忽然就融化不见了。他干脆赖在了穆家,到了开饭他就自己拿碗去盛,别人睡了他就到沙发上合衣躺一下。
电话响,他跳起来:“穆云!”
“你说话啊!”他说:“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穆云慢慢说:“他们说……打掉他,以后再生一个就是了——就好像是说,你这件衣服不合适,重买件好了。”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的声音细细的,没有呜咽,每个字都极清晰,仿佛要将每个字都永生嵌进他心里,她说:“你知道吗?胎儿四个月就能感受到光,五个月有触觉,七个月有听觉,他一定很疼,很疼……”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眼泪拼命地往下掉。
如果不是还有爱,她为什么说这样绝望的话,可如果有爱就要宽容谅解,可是他们都习惯了互相伤害。
他的喉咙哽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沙钟
■ 小 思
大风是这座北方城市永恒不变的主题。它无休无止地陪伴着每一个季节,不知疲倦。风在人们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是那般无情和冷静。我一直很讨厌大风,但是我必须不动声色地忍耐着。因为我明白四年的大学是一段并不短暂的时光。我怀念家乡的风,温柔而且带着淡淡的清香,很朴素的那种。那是轻拂过脸颊时令人们没有办法不微笑的风。是家乡的风。
我和璇都是四月里出生的女孩子。璇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初中到高中我们几乎整天粘在一起。一起坐公车上学校,一起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一起逃掉体育课跑到操场后面的花棚,一起听王菲的音乐,也一起梦想着考到南方的那座城市,我们深爱的城市。
可是今天我却迎着北方的大风,独自站在摇摇欲坠的杏树下发呆。四月里杏花会开得旁若无人的灿烂。灿烂得刺伤我的眼睛。我一直以为只有四月才是这里最美的时光。我注视着杏花摇曳生姿。它们在生命里尽情地舞蹈。忘记伤害。甚至是凋谢的时刻。于是我爱上了杏花的衣裳。那种淡淡的粉红色。
璇在离我很远的济南念大学。某一个时刻,我会很想她很想她,然后就哭得泪流满面。或许并不是我们背弃了我们的梦想,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那座承载我们太多情感的南方城市,就像一块漂浮着的冰层,漂得远了一些远了一些。我们曾经都以为我们伸手时可以触摸到它,但是我们没有。
记得刚刚踏上这座北方城市的时候,我被大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感觉眼睛里火辣辣的热,然后泪水就止不住地流出来。当深夜来临时,璇在电话里对我说,小培我们谁都没有背弃或者放弃什么,我们还需要些时间。一起加油吧。四年后在那座城市重逢。
放下电话,我开始对着寝室雪白的墙壁发呆。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发呆。
于是我开始学会一个人独自行走。背着大书包在校园某个地方匆匆而过。偶尔仰起头看温暖的太阳。
我是一个安静的孩子。一直都是。很安静地走路。很安静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自习。习惯不动声色地看书和听音乐。习惯躲在图书馆二楼靠窗的角落里。一个比较固定的位置。我喜欢挨着玻璃窗,因为有阳光静静倾泻在我面前。那是一种简单的温暖。然后我知道有些光线会慵懒地停留在我的书上,笔记本上。散发出朴素的香。
我依旧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像和璇在一起时一样。我无数次对自己说,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背弃我的梦想。我还需要时间。
于是时光就像一条明亮的流淌的河。义无返顾地流转。某一时刻,我会盯着放在桌子上的沙钟。或者一次一次地掉转它的方向。然后注视着细微如尘埃的沙粒从中间的缝隙滑落。均匀而平稳。
刚经过的四月里,在我生日的那天,收到璇从济南寄来的包裹。一个沙钟和一封信。她说,小培,两年就这么轻易过去了么。我突然发现今天以及今天以前的日子就像这沙钟一样。周而复始。反复。反复。但是我为我们向往的城市承受和坚守。
那一刻,我很想马上告诉璇,其实我也一样。
阿布就曾经管这叫做无聊。阿布和我分手的时候对我说,小培我是喜欢你的。但是你知道么,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在无声无息地消磨我。
我抬起头望着一脸疲惫的阿布说声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我一直觉得两个人如果不能共享这种所谓的无聊的话。那么请彼此离开。所以我甚至没有回头看站在那里的阿布。
北方的空气依旧很干燥。我可以听见自己穿梭在风里的声音。听上去很寂寞。我真的那么无聊么?或许我只是有—张寂寞的脸。但内心总是翻江倒海。
八月里的一天傍晚,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音像店里找王菲的《寓言》。我怎么也记不起来以前买的那张CD放在哪里。音像店里永远涌动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旋律飞舞着充满人们的整个耳际。
我伸出手去拿放在CD架上的《寓言》。忽然有一只手在我之前从容地拿起那张CD。然后我的手很寂寞地停留在空中。又慢慢地缩回来。
哦?就这一张了。你也在找这个吧。
我扭过头,看着站在我身边的男子递到我面前的CD,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
我走出音像店。即将空手而归。
等一下,可以么?身后有一个声音叫住我。
我回过头。是刚才先我拿到那张CD的男子。这时我注意到他有一双很清澈很干净的眼晴。个子高但是很清瘦。
我知道你在找这个。因为我看见你是低着头走出来的。没有再选别的。所以这个送给你吧。他的头发松散,遮住眉梢。
我接过CD。说了声谢谢。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一种不由分说的力量,让我没想到要拒绝。
你在J大念书吧。他的声音很轻。
是啊。我回答。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路。我要去J大找一个朋友。他微笑着说。露出洁白的牙齿。
然后我们并肩而行。
我叫武彦。我在D大念艺术设计。我和要找的这个人一起给一个啤酒做标识设计。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稳。
我叫小培。我感觉得出你的生活和艺术有关。看来感觉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