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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汤下肚,解放就感到不对劲,觉得肚子里像开了锅似的难受,然后是一阵阵绞痛,就像有无数把刀子在剐,再接着就感到五脏六腑倒海翻江般地折腾起来。他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离开条桌跌跌撞撞地抓住床沿,掀开帐幔忍痛喝问:桂叶,你是不是下了毒?你好狠心呀!
宽大的木床上冇得任何回音,就像无人似的。
又一阵剧痛袭来,解放顶不住了,他跌倒在床边。这时他脑子还很清醒,他晓得自己确是被害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到了死神的威胁。他想喊救命,可是一点儿力气都冇得,嗓子也像贴上了封条似的发不出声音。他明白桂叶不会救自己,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咬着牙齿使出吃奶的力气朝门口爬去。
他想,只要能爬出里屋,爬出堂屋,爬出院子,爬到邻舍就有救了。可是,肚子痛得更厉害了,五脏六腑也更加难受,特别是心脏像是被人在使劲地撕扯。他翻腾着,挣扎着,艰难地抠出了里屋抠到了堂屋。这时,他觉得周身已开始不听使唤了,血液也仿佛在逐渐凝固,他只能趴在地上喘息。
突然,他一下子跪了起来,但马上又轰然倒了下去。他感到一股血腥的液体正从嘴里、鼻子里往外冒,他连喘气的劲儿都冇得了。这时,他还隐约地听到了从里屋木床上传出的女人压抑的抽泣声,他想,那一定是桂叶在哭。
又过了一会儿,解放匍在地上不动了,双手痛苦地插进了堂屋的泥土里。他终究没能爬出去,堂屋里一片死寂。桂叶明白她可怜的解放死了,死在过继的前夜里,死在自家的堂屋里,死在寂静的秋夜里,也死在他心爱的女人手里。她几次想爬起来去救解放,但摸了摸睡在身旁的呆娃,终究还是冇起身。她痛苦得咬住被单不停地抽泣。
起风了,从四周黑黝黝的山峰里传来一阵阵林涛声和涧水流淌声,不晓得从垸子里哪家屋子里飘来一两声梦呓和咳嗽声,不知是谁家的老狗发出一两声要死不活的吠声。王家寨的秋夜像过去一样祥和温馨,整个垸子都沉浸在安宁的睡梦里。
王家寨的这个秋夜就这样滑了过去,又一个白天到来了。
天刚放亮,从王解放家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桂叶伤心哀恸的哭声穿过散发着草木果香和羊粪味的空气,迅速传遍了王家寨。
早起的人们惊愕疑惑地从四面八方向解放家涌来。最先冲进解放家的是村长王老六。他撞开院门推开大门就见里屋的门是敞开的,在宽大的木床上帐幔巳被高高地撩起,桂叶牵着呆娃正伏在床上哀号着。
王老六喘着粗气,惊恐地走近并嚷嚷着:咋回事?咋回事?呆娃抬起头对老六说,俺、俺大在睡觉。王老六上前一把推开他娘俩,一看,脸顿时就白了。只见解放身上盖了一条干净的床单,僵硬地躺在木床上,嘴大张着像是在喊人,眼睛突突地睁着像是在搜寻着啥子,眼角还残留着一滴泪珠,嘴角、鼻孔还有少许未擦干的血迹。
解放死了!
桂叶凄惨地告诉老六,解放白天劳累过度一上床就睡了,早晨一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她说,她的命好苦哇,她和呆娃将来咋办呢?村长你可要做主呀!
老六稳了稳神,小心地用手去抚解放的眼皮,抚了几把都没能合上。老六想,这算啥子事儿哩,昨晚还是好好地,乐得像过节似的跟俺扯他过继的事,这一会儿就没了。瞧这眼睛合都合不拢,这叫死不瞑目呢,只怕有冤情啦!
老六这样寻思时,屋子里渐渐挤满了人。
人们交替地瞅过僵死的解放后,便有了叹息,便有了眼泪,便有了安慰,但也有了疑问。几个后生扯了扯老六的衣襟示意他出来说话,老六跟出了院子。后生说,解放叔昨天还好好的,一夜就死了,这里面一定有鬼!老六说,人都死了有啥鬼?后生说,他婆娘一直反对过继,争吵了好几个月,这垸里那个不晓得?哪有死得这么巧?老六说。世上巧事多着哩。后生说,瞧解放叔那嘴、鼻子边残存的血迹,不是毒死的才怪哩!老六说,人命关天的事莫瞎说!后生们要到山下派出所报案,要为解放讨个公道。老六劝阻道,这事非同小可,待俺们合计合计再定。
于是,村长王老六支使几个后生把在垸里住的几个村干叫到了解放院子外的小竹林里,开起了紧急村委会。
这时,太阳缓缓地爬上了王家寨,透过稀薄的山雾,人们看到太阳就像一个久病的苍白女人的脸。
从四邻八乡赶来参加解放过继的人们陆陆续续地都到了,也陆陆续续地晓得了解放的死讯。于是,有了更多的叹息、更多的眼泪、更多的安慰,当然,也有了更多的疑问。他们都是解放请来的,因此,谁都不愿草草地离去。他们与王家寨的人们融汇在一起挤满了解放家的院子和院子外高低不平的山岗。大家都在等待以王老六为首的村委会的决定哩。
经过激烈的争论,王老六最后统一了意见。理由很简单,告倒了桂叶,呆娃谁来养?今后解放的的坟谁来上?再说,哪个也不敢肯定就是解放婆娘下的手,既然人已走了,不如让他走得清静。况且,给他家留两个活口守家护院的也好让解放的魂儿有个落脚处哩。
村委会决定不告了。他们按照桂叶的说法,给解放的死因定性为劳累过度暴病而亡。他们决定就过继的日子为得暴病死去的王解放举行葬礼。
于是,以王老六为首的举办过继的班底马上变成了举办葬礼的班底。接着,唢呐吹起来了,锣鼓敲起来了,哀乐响起来了,鞭炮放起来了。道士们在院子里不停地颂经作法,女人们在灶屋里忙着炒菜炖肉,后生们忙着上山挖穴,老人们忙着给解放清棺入俭。人们匆忙地在手臂和头上缠起由白布床单撕成的白布条,以示对死者的哀悼。
下午四时三刻,送葬的队伍出发了。这个时间是道士们为死因不明者掐算的能够进入天堂的起程时间。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
走在前头的是举着白幡头扎白布脚穿黑布鞋的道士行列,他们的任务是为死者招魂呼唤阴魂不要走远,紧随其后的是锣鼓唢呐队伍,他们的任务是为死者鸣锣开道告知山里的大鬼小鬼不要欺负新来的亡灵,在唢呐队伍的后面走着的是一个垂头丧气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娃,双手捧着解放的遗像,他就是解放要过继来的远房侄子。按照王家寨的风俗,冇举行仪式他永远做不了解放的继子。跟在男孩后面的是十六个壮汉抬着寿方,里面躺着的是什么都不晓得的解放。这寿方原本是老六预留给他老子用的,冇想到给解放派上了用场。
寿方上呆娃披麻带孝地趴着,嘴里仍不停地嚷嚷着:俺、俺大在睡觉。桂叶也是全身披麻带孝,她艰难地踏着碎步走在寿方的旁边,一手扶着寿方的一角,一手握着呆娃的大手。
她的眼眶深陷,脸色蜡黄,无神的眼睛里仍有泪水在流淌,嗓子已经哭哑了发不出声音,只能偶尔听到她发出的几声干嚎,使人更加难受。桂叶真的很悲伤很难过哩。
在寿方后面跟随的则是以村长王老六为首的长长的人流,他们负责燃放鞭炮,一路上抛撒冥钱。
送葬的队伍在蜿蜒的山路上缓慢地行进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巨大的白花蟒蛇在深山里蠕动。伴随着蠕动的人流,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哀乐声在深山里久久回荡,余音传出好远、好远……
解放就这样在过继的日子里被轰轰烈烈地埋葬了。王家寨的人们都说他死得值,因为他是王家寨几十年来葬得最风光的一个哩。
桂叶还活着,她仍像从前一样常常牵着呆娃的大手依然生活在解放留下的院落里。每逢大雾天气,她常能恍惚地听到解放在院子里拿腔捏调的哼唱:俺站在山头观风景,但见那兵旗乱纷纷,喊一声壮士们把队整,快随俺出门去追兵。
这时,桂叶昏花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口技
■ 李 黎
1
老羊快三十岁了,还只能租房子住,最近他又租了个房子,搬进“新家”。
那天他刚准备收拾房间,就被邻居的吵架声吓得呆在屋间的一角,浑身无力,一动也不敢动。人类吵架司空见惯,但是声音这么高,如此凄厉,老羊还是第一次听到。老羊胆怯地听着,手中的香烟忘了往嘴里送,香烟自己燃烧着,苍白的烟灰忽然断裂,掉在地上。
吵架声就在墙那边。看来吵架会没完没了,老羊沮丧地躺倒在床上。因为这床很久没有人睡了,一阵灰尘被震得飞起来,衬托出正午的阳光。
躺下来让人感觉安静点,但是没过几分钟,巨大的声响传了出来,砰的一声……老羊想,难道是男的摔门走了?一般男的都喜欢摔门跑开,女的恋家,也没很多地方去。
但是随后又传出一声巨响。女的也出去了?
随后又是一声,墙体几乎松散。又是一声。之后还是一声。声音大同小异。连续的五六声让老羊自言自语起来:男的回来了,女的也回来了,小孩出去了?小孩也回来了……想着想着老羊就不耐烦了,他对自己说,吵架就吵架,把门搞得这么响干什么,门是多么伟大的发明,怎么能这样对待门?没文化。
终于安静下来,先是邻居家的门不再砰砰作响,随后是旁边住户关门的声音乱哄哄地传来,又一起消失。
趁着安静,老羊打电话给他的女朋友之一杜蕾,请她晚上来帮忙布置一下家里。老羊的女友很多,每一个都让老羊爱恨交加。他至今不能买房结婚,和女友多而不精有关。一是没有优秀而且合适的人选、恰当的动力,二是女人多了花钱自然也多。
杜蕾答应下午过来,但是她告诉老羊,你不要想干其他什么事情。
这话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提醒。老羊停了一会,可能受到刚才吵架那家人大无畏气势的影响,大胆地问了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