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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吉峰点头道:“林将军所言甚是。我看大明的几个皇帝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这个皇帝更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朝中大半,还不都是那个没卵子的王振说了算。
自脱欢一统蒙古诸部,瓦剌日见强盛,也先继位为太师后,更显雄心勃勃,蓄意进取中原。近年来贡马的使者一年多似一年,去年据说已有二千余人,明廷打堂时,已经大感不耐烦,宫赐也是一年少似一年,这帮使者回去时,便沿途抢掠财物。如此五次三番,我看双方迟早又得大动干戈了。”
慕容旦微笑道:“那么以曹前辈之见,双方一旦开战,孰胜孰败呢?”
曹吉峰仰了仰头,道:“瓦刺铁骑素来纵横无敌,又经也先数年间厉精图治,明廷必败无疑。”
慕容旦道:“哦?前辈能如此肯定?”
林抚远冷冷道:“不单曹将军是这样想,林某也是这样认为的。近年来明廷已经放弃了对大宁卫的镇守,如此一来,不说漠南一带已经失去控制,便是辽东一线也少了辅翼,林某征战疆场多年,还真没见过这等敢冒兵家大忌之事。”
慕容旦目光一闪,微笑道:“晚辈以为,纵然明廷已然放弃对大宁的镇守,但有朵颜三卫在,也先也不敢冒然起兵吧?”
林抚远不屑地道:“三卫哪里经得起瓦刺铁骑一击!
保不准他们还会倒戈向南,甘为也先前驱呢!”
马阁不甘寂寞,抢着道:“想来中原一带和平日久,民心必定俱战,果真战事突发,人心必将大乱。林将军以为如何?”
林抚远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只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木春霖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他并不是觉得这三人所摆的理由难以反驳,只不过不愿反驳而已。
既然林、马、曹三人借思机发起兵之机报复“大理阁”的决心已定,他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了。
林抚远道:“目前形势对我们可谓极其有利。第一,明廷北部边防一年比一年吃紧,难以顾及南疆,黎利恢复安南国,明廷却没有拿出一个有力的措施来,便是极好的例子;第二,东南沿海一带,倭子屡次进犯,朝廷虽头疼却又拿不出解决的办法,这也说明了朝廷的无能;第三,中原白莲各教势力越来越大,王聪儿虽举事不久就被扑灭,但邓茂士、叶原留诸人又已相继起兵,大乱之期,已是指日可待;第四,段总管旧部十有八九仍是忠心耿耿,都在待机而动;第五,云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我等在此征战多年,熟悉地形;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握在手,何愁大事不成!”
他直盯着木春霖,慢慢地道:“大将军,你看呢?”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木春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一眨眼间就像是多了一倍,也深了一倍。
他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三人,道:“三位想必也看得出,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清闲散淡的日子,加之年事日高,精力也大大不比以前,欲图大事,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林抚远勉强笑道:“如此说来,大将军是执意不肯出山喽?”
木春霖淡淡道:“非不肯也,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林抚远沉声道:“难道大将军忘了段氏一族待你的恩情了吗?”
曹吉峰忙笑道:“林将军不要太性急嘛,大将军又怎会忘了段家的恩情呢?只不过……”
林抚远瞪眼道:“只不过怎样?”
曹吉峰看了木春霖一眼,赔笑道:“只不过大将军素来思虑慎密,一定是在考虑咱们一时间还没想到的诸多因素而已。”
林抚远目光闪动着,拱手道:“林某适才口不择言,尚请大将军谅解。”
木春霖笑了笑,淡然道:“林兄说哪里话,咱们也算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林抚远点点头,道:“那么,起兵复国之事,大将军以为可行否?”
慕容旦知道,今晚这一关,木春霖是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了。
林抚远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曹、马二人虽然看来一团和气,但他们的右手一直都虚罩在腰间的刀柄上。
木春霖沉吟着,慢慢道:“曹兄方才所言,正中木某的心思。林兄所谈及的,一共五点,好像是诸方形势都对我有利,但事情都是多方面的,有其利,必然也有其不利,三位以为如何?”
曹吉峰道:“请大将军明示。”
木春霖道:“南方的确是地势险要,但易守难攻之说,木某就深不以为然。”
林抚远道:“地势险要,自然就易守难攻,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木春霖淡淡道:“前朝至今,一鼓而下云南,前有元世祖忽必烈,后有明将沐英,这总是事实吧?”
林抚远一怔,道:“这个么……”
木春霖道:“沐王府经略云南数十年,雄兵数万虎踞大理,不说咱们的兵力绝不可能超出他们,便是在作战经验上,也未必就强过他们多少。”
慕容旦不禁暗自点头。木春霖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大理素来弱小,当附中原以图平安,方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免遭刀兵之祸,再说,思任发、思机发屡次起兵,哪一次不是被杀得片甲不留,仅以身免?”
林抚远哑然。
曹吉峰道:“曹某以为,对咱们最最有利的,当是承平之民…·”
木春霖叹了口气,道:“既然承平日久,则明廷国库必然充盈,正是因为钱粮充足,则战事一起,就绝不会有后力不继之忧。诸位试想,木某所言是否还有几分道理?”
林抚远冷笑道:“看似有理,细细想来,却又无理。”
木春霖道:“哦?”
林抚远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我四人身受段氏恩宠,自当为段氏一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才对!”
木春霖看着他激奋之下已略显扭曲的脸,叹道:“三位老兄,实不相瞒,木某以为恢复之计万难实现,不如放弃的好,且让大理百姓安安生生过几年平稳的日子吧。”
林抚远站起身,踏上一步,沉声道:“这么说,大将军心意已决喽?”
木春霖点头道:“木某已是风烛残年,不想再参与此事。三位要做,尽管做去,木某决不阻拦,更不会去告密。三位当可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林抚远反倒怔住了。
虽说他杀心早生,但他们到底是相交大半辈子的老朋友了,一时之间,还真下不了手。
但要他就此罢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因为木春霖在段氏旧部中的声望实在太高了,复国之事如果木春霖不出面参与,段氏旧部中,十之四五的人都不会响应。
林抚远眼中杀气暴涨,左手一举,右手已握住剑柄,“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剑气森森,花梨大案上的两支烛火顿时暗淡下来。
曹吉峰也已握紧了刀柄,却并未拔刀,他看了看端坐不动的木春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慕容旦,迟疑着道:
“林将军,还是让大将军再考虑考虑吧。”
马阁却已举起弯刀,一步一步向木春霖逼去,咬牙道:“没什么好考虑的了,一刀杀了最干净!”
木春霖惨然一笑,道:“马兄,你我相交数十载,还真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人。”
林抚远伸手止住马阁,道:“大将军,个人私情为小,国家之事为大,林某再问你一次,你出不出山?”
木春霖缓缓站起身,道:“木某与三位曾同生共死,转战半生,三位何苦如此相逼?”
林抚远长剑平胸,咬牙道:“箭在弦上,大将军勿怪!”
木春霖忽然笑道:“三位以为,你们能胜得过木某与慕……”
他的笑容一瞬间已冻结,双目之中尽是恐惧与惊险。
他不敢也不肯相信他看见的。
一阵凉意自他的后背一直穿透到前胸。
寸余长的一截剑光自他的左胸凸出,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鲜血箭一般息射而出。
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声响起。
——是慕容旦!
——只可能是慕容旦!
木春霖竭力想转过身,看看刺他这一剑的人到底是不是幕容旦,但刹那间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慕容旦的长剑极其准确地穿透了他的心脏。一剑夺命。
木春霖连哼都没能吟出一声,俯身摔倒在花梨大案上。
凄励的惨叫声是自窗外响起的。
血淋淋的剑光刚刚自木春霖胸前缩回,书房的长窗已经碎裂。一条白影掠进书房,双臂箕张,直扑向慕容旦。
慕容旦左掌一立,拍向迎面来的白衣人。
凌厉的掌风拂起了白衣人散乱的头发。
林抚远不禁失声叫道:“潇潇!”
木潇潇一击不中,借着慕容旦强劲的掌力飘身后边。
慕容旦右手一拂,长剑似毒蛇般刺出,直刺木潇潇肋下。冷森森的剑气激得她全身的皮肤都紧缩起来。
一瞬间,她已清醒。
然后她就想起刚才在窗外听见的林抚远说的最后两句话。
她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和为什么而死的了。
慕容旦的长剑上沾满木春霖的鲜血,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疾刺过来的剑尖上飞起来的血珠。
血珠飞打在她脸上,麻生生的疼痛又一次刺激着她,激发起她体内的潜能。
电光火石间,她微一挫身,避过长剑,双掌变抓,右手龙爪左手虎形,扣向幕容旦的咽喉。
一股怪异的气流夹带着令人牙酸的“嘶嘶”声随着她变幻的双爪在宽敞的书房内旋起一阵劲风。
烛光摇摇欲灭。
慕容旦心中一凉,脸色已变得铁青。
他原本沉稳狠辣的表情在木潇潇双爪攻出的瞬间就已消失殆尽。
他的目中已满是震惊,震惊中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