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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泄欲工具,便应该忍气吞声咽下这屈辱么?
不过当下,似乎不是纠结这对错的时候。青离发现,此刻,他们已经被迫到一处断崖之上。
那断崖有十几丈高,并不完全是悬崖,说陡坡可能更合适,但坡度却近乎垂直,布满嶙峋的怪石和张狂的蒺藜,下面的山谷背阴,厚厚的还积着雪。
达延的马儿眼见穷途,狂躁地用碗口大的蹄子刨着脚下,土块由那坡上滚下,都在半路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青离紧张地看着乌泱泱的包围圈,也紧张地看着达延,心里激烈地交战——如果两相冲杀起来,她要帮哪一面呢?
这会儿,她真希望达延能拿她当人质,只可惜无论什么人,跟蒙古的大汗相比,似乎都不够分量。
她看到,达延死死咬着嘴唇,狼眼顾盼,扫视那数百名步步进逼的明军,眼中的光芒却渐渐由愤怒变为冷锐,最终竟眯了起来。
难道他有了什么好办法?
忽然间,青离感到腰上被股巨大的力量一锁,整个人被一把抓过,同锁住她的人一起向后仰去。
上面顿时传来一阵惊呼!
从那样的峭壁滚落,达延却没有死。
这算是运气,还不能算是奇迹。
狂乱的蒺藜与锐利的石锋将他的皮袍扯得稀烂后,大半竟无法刺穿那紧实浑厚的肌肉,许多刺尖甚至因此折断在肉里,因此他的整个后背血肉模糊,但还不至于丧命。
而青离也没死。
她身上有撞击带来的震动和疼痛,但都不严重,那些可以轻易在她柔软的身躯上开出血窟窿的嶙峋怪石,竟都高抬贵手地放过了她。她甚至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不过,这同样不是什么神佑或奇迹,而是因为滚落时,她整个人就像初见面的那个夜晚,被无比严实地裹于达延的身下。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欲望,而是因为保护……
青离摇晃着站起身来,看着背后血肉模糊的男人,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鼻子酸得要命。
“别光站着……”那人伤成如此,威仪仍在,对她颐指气使,“那里……有个岩缝,扶我。”
青离依他的目光所向,果然发现一个岩缝,开口被盘根错节的植被挡住,不加提醒很难找到。
她不奇怪达延为何知道,这里毕竟是属于他的草原……
于是,她用身体硬撑开荆棘,扶他进去。
进到洞里,她四下看看。这洞口外小内大,阴冷,但还不算太潮湿,有干草和烧焦的动物碎骨,可能有过当地人在里面避雪烤肉。
估摸明军的步卒从山谷两侧绕下来还需要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应该足够给他处理伤口了,至于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说吧。
青离麻利地奔走着,从外头抱进大捧的雪来,给他清理创面,兼做冰敷止血;用头上的发簪挑出断在他肌肉里的荆棘,甚至碎石;最后将衣物扯成宽窄适中的布条,为他包扎。
她把整个外袍都撕了,留一件单薄的里衣,贴在身上,整个人由于天气尚寒,不禁瑟瑟发抖。
“离……”在青离包扎完达延身上的最后一处伤口时,他突然叫她,还是发不准那个“青”字,因而省略。
“又叫一个字,跟我很熟?”青离头也不抬道。
“离……”他却不为所动,语气里也没有呼应青离调侃的意思,而是极凝重地吐出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青离的整个身体一震,手悬在了半空。她没想到,这句话会来得这么早。 “满都海昨晚告诉我,么么走时交给汉商的两个婴儿……都是男孩……我不信,今早便跑来问察合。”达延断断续续地道。
青离这才想起,察合便是达延生母呼吉儿的乳娘,达延曾经提起过,怪不得听起来耳熟。
果然,他既然问过,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他知道了答案,为何在那滚落的一路,还要如此拼命地抱紧自己……
“我欠你的,已经还了。”青离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仿佛用了千钧的力气,才吐出细丝一般的一声。
这话应当是极有力的,她还他的,是整个漠南蒙古,还不够么?不要说他,就连她自己内心的内疚,都能填平了呀。
达延果然无话,沉默良久,却又挣着抬头看她,轻声道:“除了欠的,没有别的了么?”
青离愣住。这句话好像利枪一般,完全绕过了她穿戴的重甲,从两肋柔软的地方直接刺透心房。
她不回答,两颗泪珠却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多么奇怪啊,明明,明明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感情却还可以如此真实呢?
泪珠儿落在达延的伤口上,他觉得火烧火燎地痛,比以往将毒箭从骨头里剜出来都要痛上许多。从那里面他已经看到了答案,但这答案,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着最后的努力:“我想娶你,跟我回去吧。”
青离苦笑,只是冷静地回问:“你能不跟明国打仗吗?”
达延笑着摇头,这问题,早在他意料之中了。
青离看着他脖子上的一道血口,若是不幸再深两分,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转命来了。
这又是多么奇怪啊,他可以为她而死,却无法为她活着……
于是她深深吸气,尽量保持语调的平稳:“他们差不多就要找来了。我会出去把他们引开,但之后也会跟他们走。”
“我把火石留给你,这里有干草,等没事了就点燃,看到烟,大概会有族人来救你。”她继续说着,有些交待后事的意味。
达延只是笑着看她,像平日那样,眯着狼眼笑着,却藏不住眼底的一片悲凉。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扯住她问:“你的坠子,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喜欢的人送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死了。”
青离这样说,心中叹息,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却还要骗他。但她没办法,她绝对不想把坠子的主人搅进来,那就太复杂了。
达延对她的回答沉默了一会,但似乎也觉得无法想得再远,于是,他拉过她赤裸的左臂来,深深咬了下去。
青离看见血丝从他的利齿间渗出,很痛,但不想闪躲。这段由碎成布条的衣服和牙印开始的孽缘,便用碎成布条的衣服和牙印来结束,当是最合适不过了。
“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青离起身在洞口了,达延在她身后喊出最后一句。
“我也是。”青离答完这句,慢慢爬出去,不再回头。
若再见,必然又同初见,一个城上,一个城下,一个金箭,一个火枪。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爱·不离
(感情的事情,很多不是当面能解决得7的,因此先埋下去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方法。但它的弊端在于,也许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开头,将那疙瘩解开来,于是,出了问题的地方就经年累月地潜流暗涌。)
青离出得洞去,几下麻利地覆盖了缝口,然后一边往东跑,一边用力拧着沾血的布条,最后将其挂在荆棘枝上,做出个被仓促扯破的模样。
弄完这些,她隐约听到脚步声,便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是被掳的汉人,救我!”
马蹄前来,她有些愕然地看着马上的军官,这不是之前两次碰过面的玄真行者么?而当她的目光越过他,再看到后面的两人,更是瞠目结舌——她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个人纵马过来,她以为是想将她一把抱起,让她尽诉这劫后余生。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在她面前下了马,唤一声“青离”,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苦笑,他始终是太知道分寸了。
“我就说有缘分自会再见么。”另一个笑得灿烂,抢上前道。
他们怎么在这里,还跟玄真行者一起?
原来,那日云舒忘了令牌在乌镇驿馆,半路回去拿,结果青离被献到蒙古去的第二天,沈家兄弟便知道了,慌忙设法营救。
他们手上没有军队,正一筹莫展间,却有一机缘巧合:圣上采用宰相李贤的建议,新近招安了一批绿林豪寇,赐以军职,既能为百姓减去匪害,又能填充兵力。而在这群人的名单里面,云舒偶尔看到了一个“二郎山聚义寨”。
看官可还记得,石亨案后青离嫌麻烦而随手给了云舒的铁头牌子?那牌子是当日玄真行者送给青离的,叫她有事便去二郎山找他帮忙。
云舒想起这个,急急前往,待找到正主,果然便是玄真行者。 原来玄真行者本姓周,因受了冤狱刺配,后来落发成了行脚僧,并入了绿林,坐二郎山寨的第二把交椅。如今归顺,因他本来熟悉边境,便被赐乌镇守备之职。上任之后,整肃军纪,教习操练,乌镇军容,顿时焕然一新。
这也是无巧不成书,如果换了别人,断然不可能调出军队去救一个女子,但玄真对青离有承诺之信,便答应试试看。没想到,很快还就有了这样一个天赐良机:正是青离猜到的那样,其其格的铁匠未婚夫心怀怨恨,前去明营密报,达延和青离两个单独往边境而来。
再接下来的事,青离就都经历了。
至于乌镇孔守备的下场,是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被一个家中妻女米粮都被强献了出去的平民,一刀割断了喉咙……
云舒、天翔讲得很平易,但青离看到这两兄弟,尤其是云舒,整整黑瘦了一圈。从蒙古大汗手里往回抢人,谈何容易,就算有这样一个机缘相助,但之间的曲折打点,也都是可以想见的艰难。
她沉默,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他们如此相待……
等他们把整件事情讲清楚了,整支部队已经开始往回返程了。
草原的太阳落山很早,在地上铺出血红的残辉,士兵们有些泄气,因为最终都没能找到达延。
那是当然的,青离伪装现场的本事,可是一般人能够看得穿的么?
青离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这两个,此时见着,心中却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