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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不少,赫邱里·波洛自言自语。我手中有好几片拼图。我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罪案——但是一定是我看的不对。
他翻过一页记事本,写着:史达斯夫人是不是叫布鲁伊丝小姐端茶点去给玛莲?如果不是,为什么布鲁伊丝小姐要那样说?
他考虑着这一点,布鲁伊丝小姐本人可能相当容易想到带蛋糕和果汁去给那个女孩。但是如果这样为什么她不干脆就这样说?为什么骗说是史达斯夫人要她那样做的?这可不可能是因为布鲁伊丝小姐到船库去发现玛莲死了?除非布鲁伊丝小姐本身是凶手,这似乎非常不可能。她不是一个紧张的女人,也不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女人,如果她发现那个女孩子死了,她当然会立刻发出警报吧?
他注视他写下的两个问题一段时间,他不禁感到他漏掉了这些字眼中某一指向真相的重点,想了四五分钟之后,他又写下了一些。
伊亭尼·狄索沙宣称他在抵达“纳瑟屋”之前三个星期写过信给他堂妹,这项声明是真是假?
波洛几乎感到确定这是假话,他想起早餐桌上的一幕。似乎没有道理让乔治爵士或史达斯夫人要假装吃惊,而且后者还感到恐慌,他看不出那样做能达到什么目的。然而,就算是伊亭尼·狄索沙说谎,他为什么说谎?为了给人一个印象他的造访是事先通知过而且受到欢迎的?可能是这样,不过这似乎是个非常可疑的理由。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这么一封信。是不是狄索沙企图借此建立他的真实性——使得他的造访显得自然甚至是受到期待的?乔治爵士确实是够友善地欢迎他,尽管他并不认识他。
波洛停顿下来,他的思绪停止下来。乔治爵士并不认识狄索沙,认识狄索沙的只是他的太太,却一直没见过他。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吧?可不可能是那天抵达会场的伊亭尼·狄索沙不是真正的伊亭尼·狄索沙?他在心里一再想着,然而他再度看不出任何道理来。如果那人不是伊亭尼·狄索沙,那么他过去自称是伊亭尼·狄索沙能得到什么好处?不管怎么说,海蒂死掉对狄索沙一无好处,海蒂,如同警方查证过的,在她的名下没有钱,除了她丈夫给她的零用金外。
波洛试着确切记起她那天早上对他说过的话。“他是个坏人,他做坏事。”还有,根据布朗德所说的,她对她丈夫说过:“他杀人。”
这中间有什么有点意味深长,在检讨所有的事实之后。他杀人。
伊亭尼·狄索沙到“纳瑟屋”去的那一天,确实有一个,可能是两个人,被杀。福里亚特太太说过不必去理会海蒂那些戏剧化的话语,她说得非常坚定。福里亚特太太。。。。。。赫邱里·波洛皱起眉头,然后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
“老是,老是——回到福里亚特太太身上,她是整个事情的关键,如果我知道了她知道的。。。。。。我不能再光坐在这里想了。不行,我必须搭火车再到德文郡去拜访一下福里亚特太太。”
赫邱里·波洛在“纳瑟屋”的大铁门外停顿了一下。他沿着眼前蜿蜒的车道看过去。夏天已经过去了,褐黄的树叶轻轻地从树上飘落,附近的绿草堤上染着一片小小的淡紫色樱草花。波洛叹了一口气,“纳瑟屋”之美不禁感染到他,他不是一个多么欣赏野外大自然的人,他喜欢经过修理,有条不紊的东西,然而他还是不禁地赞赏大量矮树花丛轻柔野性的美。
他的左手边是那白色具有门廊的小门房,这是个晴朗的下午,或许福里亚特太太不会在家,她会提着她的园艺篮到什么地方去,要不然就是去附近拜访一些朋友,她有不少朋友。这是她的家,多年以来就一直是她的家。小码头上的那个老人说过什么?“‘纳瑟屋’里一向就有福里亚特家的人。”
波洛轻敲着门房的门,过了几分钟,他听见里面的脚步声。听在他耳里显得缓慢和过于犹豫,然后门打开,福里亚特太太站在门口,他见到她显得那么苍老脆弱,吃了一惊,她难以相信地睁大眼睛看了他一阵,然后说:“波洛先生?是你!”
他一时觉得他看见她的眼中出现恐惧的神色,不过这或许纯粹是他自己的想象,他礼貌地说:“我可以进去吗。太太?”
“当然可以。”
现在她已完全恢复镇定,作势请他进去,带他进入她的小客厅里。壁炉架上有一些精细的伦敦西南区艺术家雕塑人物作品,几张铺着精细刺绣椅套的椅子,一个德贝茶杯摆在小桌子上。福里亚特太太说:“我再去端一杯来。”
波洛抬起一只微表抗议的手,但是她把他的异议挥开。
“当然你必须喝点茶。”
她走出房间,他再度四周观看。一件针绣手工品,一块精细刺绣的椅垫套,摆在一张桌子上,上面插着一根针。靠墙是一座放书的书架,墙上挂着一排小画和一张镶着银框的照片,照片里头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留着呆板的胡子,下巴软弱的男人。
福里亚特太太手上端着一杯茶和一块茶杯托回到房间里来。
波洛说,“你先生吗,太太?”
“是的。”
她注意到波洛的目光扫过书架上头仿佛在找其他的照片,她突兀地说:“我不喜欢照片,它们让人太过于活在过去了。人必须学习忘记,必须把枯枝砍断。”
波洛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福里亚特太太时,她正在修剪堤上的矮树。他记得她当时说过什么枯枝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评量着她的个性。一个迷一般的女人,他想,而且是一个尽管外表温柔脆弱,可能有她无情一面的女人。一个不仅会把树上的枯枝剪掉而且会把她自己生命中的枯枝砍掉的女人。。。。。。她坐下来倒出一杯茶,问道:“牛奶?糖?”
“三块糖,好吗,太太?”
她把茶递给他,聊天式地说:
“见到你令我感到惊讶,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不到你会再路过这一地带。”
“我不全是路过这里。”波洛说。
“不是吗?”她双眉微微上扬地问他。
“我到这里来是有意的。”
她仍然以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我到这里来部分是为了见你,太太。”
“真的?”
“首先——一直没有年轻的史达斯夫人的消息?”
福里亚特太太摇摇头。
“那天有具尸体在康华尔浮上岸,”她说。“乔治到那里去看看认不认得除了,但是不是她。”她接着又说:“我替乔治感到非常难过,那种压力非常大。”
“他仍然相信他太太可能还活着吗?”
福里亚特太太缓缓摇摇头。
“我想,”她说,“他已经不抱希望了。毕竟,如果海蒂还活着,她不可能成功躲过所有的记者和找她的警察。即使她失去了记忆或什么的——呃,当然到现在警方也该找到她了吧?”
“似乎是这样没错,”波洛说,“警方还在搜查吗?”
“我想大概吧,我并不真的知道。”
“但是乔治爵士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并没这么说,”福里亚特太太说,“当然我近来一直没见过他,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伦敦。”
“那个被谋杀的女孩呢?没有什么进展?”
“我知道的是没有。”她又加上一句说,“似乎是没道理的罪案——完全没有道理,可怜的孩子——”“想到她仍然令你感到烦乱不安,我知道,太太。”
福里亚特太太一阵子没回答,然后她说:“我想当一个人老了时,任何年轻人的死掉都会令他感到烦乱不安。我们老年人期待死,但是那孩子的生命才刚开始。”
“可能不是非常有趣的生命。”
“从我们的观点来看不是,或许吧,不过对她自己来说可能是有趣。”
“而尽管,如同你所说的,我们老年人得期待死,”波洛说,“我们并不真的想死,至少我就不想,我发现生命还是非常有趣的。”
“我不认为我觉得像你那样。”
她比较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他说,她的双肩更加垂落。
“我非常累,波洛先生,我不但准备好要死,而且感谢上帝让这个时辰来到。”
他快速地瞄了她一眼,他怀疑,正如他以前怀疑过的一样,不知道坐在那里跟他谈话的是不是一个生病的女人,一个或许知道自己将死甚至确定将死的女人。否则他无法说明她那强烈厌倦怠惰的态度。那种懒散疲倦,他感到,其实并不是这个女人的个性。亚美·福里亚特,他感到,是一个有个性的女人,精力充沛、意志坚强。她历经了许多难题,失去她的家,失去财富,失去儿子。这一切,他感到,她都活过来了,她把“枯枝”剪掉了,如同她自己所说的。但是现在在她的生命中有什么她无法砍掉的,也没有人能帮她砍掉的。如果这不是身体上的病,他看不出还可能是什么。她如同微微一笑,仿佛她看穿了他心里所想的。
“真的,你知道,我没多少可活的,波洛先生,”她说。“我有许多朋友可是没有近亲,没有家人。”
“你有你的家。”波洛冲动之下说。
“你之指‘纳瑟屋’?是的。。。。。。”
“它是你的家,不是吗,尽管法律上它是乔治·史达斯爵士的财产?现在乔治·史达斯爵士到伦敦去了,你代他掌权。”
他再度看出她眼中尖锐的恐惧神色,当她开口时,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意味。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波洛先生。我感激乔治爵士租给我这间门房,不过我真的是租的,我一年付给他一笔数目取得到庄园里去走动的权利。”
波洛摊开双手。
“我道歉,太太,我并无意冒犯你。”
“无疑的是我误会你了。”福里亚特太太冷冷地说。
“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波洛说,“美丽的房子,美丽的庄园,非常祥和,非常平静。”
“是的,”她的脸色明亮起来,“我们一直那样感受到,我小时候一来到这里就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