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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谢谢您的细心。」
光濑说完后便喝了一口茶。主人端出茶后,拜访的客人应该要先喝一口才是正确的礼貌,至少光濑是这么被教导的。
「您的每个动作不仅有礼而且非常娴熟自然,这点跟宗次郎先生非常类似,您果然跟他是兄弟。」
「……原来您知道啊。」
就如同之前电话联络时,心里的感觉一样,光濑确定他真的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恐怕让妻子与孩子出门也是他安排的吧。虽然是浓PKO(译注:联合国维持和平行动。),不过毕竟是从战场回来的人,思绪绝对不单纯。
「在我看到您的脸的瞬间,就更确定了。因为我还记得从红条家独立出来的长男的名字,所以本来我还在猜测到底是不是。」
「……不好意思。」
「那么,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您想问的应该是已经过世的红条宗次郎的事情吧?」
「差不多,我想询问关于红条巴——也就是津和野巴女士的事情。」
光濑说完后,津和野的动作瞬间停顿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下,但却似乎已对他的身体造成激烈的波动。
津和野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光濑觉得那彷佛是对某种事之前的准备动作。
「……为什么现在才问?」
他的一字一句感觉是经过深思琢磨,非常缓慢且慎重的语气。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圭一郎——也就是我的侄子,他的双亲都已经过世了。因此我才想到,想说我对他的母亲——巴女士的事毫不知情。因此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个孩子知道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今天才会来这边打扰您。」
光濑说着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以后,津和野则双手环胸,闭上了眼。可是光濑却觉得津和野好像依然注视着自己,感觉上他好像仔细地聆听着光濑的呼吸一样。
光濑看着津和野的手,他的手与外表相反,看起来又粗又硬的样子,如同时常风吹雨淋、连日曝晒过宛如枯木般的手。
「……光濑先生,我的半辈子都是为了妹妹的幸福而努力,让巴幸福是我应尽的义务,我一直都期盼着巴可以过着幸福的生活。」
津和野缓缓地说道,一副感怀却又后悔的模样,也许还包含了自责也说不定。他平淡的语调极力地压抑着真正的情绪,所以光濑无法正确地判读出他的心情。
「在巴还懵懵懂懂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就离婚了,原因出在父亲身上,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们的父母分开了,我跟着父亲,而巴则跟着母亲,那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虽然父亲有给母亲赡养费,但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女儿过日子,很容易想象当时来自社会的批判会有多激烈。大概是太辛苦了吧,巴十五岁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当时她的手脚变得好像是枯枝一样。之后巴的扶养权转移到父亲身上,于是我们开始一起生活,但是在这之前我一直担心着妹妹的将来。她才华好又有能力,应该是会幸福的,直到巴遇见红条宗次郎以前。」
讲到这里,津和野张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光濑,似乎同时也透过他看着某个东西的样子。
「不,事实上她也曾经幸福过。出现在我面前的宗次郎,是个带着一点偏执、个性坦率的人,比谁都还要爱着巴,这点我也知道。虽然很少有哥哥会喜欢妹妹的未婚夫,不过他却真的很难得。我终于能够安心了,于是就在我跟着巴的脚步也组了一个家庭时,巴发生了意外,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大家所熟悉的那个意外,也是让圭一郎被光濑家收养的意外,十二年前母子两人一同遭逢的意外,也就是让圭一郎得到决定性『伤痕』的意外。
「我全身浸淫在黑暗阴沉的悲伤中,唯一的救赎是宗次郎也深深地感到悲痛,他甚至比我还更为哀伤。看到他这样,我稍稍地感到安心了。『嗯,巴死了,她的丈夫一定会把儿子当成是巴的遗爱,慈祥地疼爱照顾他长大吧。』当时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便把外甥交给宗次郎了,但是结果却……正如同你知道的一样。」
一瞬间,津和野的眼神闪动着锐利的光辉。光濑看透了那一剎的精芒是憎恨的眼光。
「我恨他,不对,我诅咒着他,就是红条宗次郎。总有一天等我死了,到了那个世界以后,我一定会再一次亲手杀了他。那个男人没有听从巴的遗愿,甚至还憎恨厌恶那孩子而抛弃了他。巴已经不在了,我无法原谅你的弟弟,红条宗次郎,他已经死了这一点确实令我感到遗憾。」
遗憾无法亲手杀了他。
光濑仿佛听到他心中的声音。
「……光濑先生,我很感谢您。您将巴的遗爱教育得很好,是您先收养他这一点实在是太好了。其实我自己也曾想过要去带他回来,但是当我看到他和您的女儿相处时的情形,便又折了回去。我想向您道谢,我相信他是在您们丰富的爱与幸福下成长,真的非常谢谢您。为了表达感谢我想给您个忠告,就是不要再跟『红条巴』扯上关系。」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那东西应该寄养在您的家里吧?等到她接收了宗次郎的财产以后,请将她安置到适当的地方去,那种东西是不能与您们一起相处的。」
「……」
光濑表情僵硬,沉默了下来。因为津和野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怒气。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出适当的判断,所以最后光濑决定依照自己的意思直接回答。
「津和野先生,红条巴已经是我们家族的一份子了。不好意思,您的话已经对我们造成侮辱,请您以后特别注意您的言词,请不要再叫她『那种东西』了。」
「……您什么都不知道。」
津和野注意着光濑的神色,最后无力地摇摇头。
「嗯,不然这样也可以。但是,既然如此,您就更应该理解,请您听听我的劝告,不要再让圭一郎跟——」
铃铃铃铃……
电话声彷佛想打断津和野的话似地响起。津和野微微地啧了一声,伸手拿起一旁的无线电话。
「喂——嗯,是我——怎么了?不,我没有听——嗯嗯,我知道了——那没办法了。」
津和野按掉电话,转向光濑。彷佛难忍头痛地皱着一张脸。
「……是找您的,看样子已经迟了一步。」
看到递过来的电话让光濑觉得很诧异,不过在津和野的表情催促下,他还是接过了电话。
「喂——」
『喂?我是黑威兼互,您是光濑宗一郎先生吗?真是久仰大名了。』
轻薄的语气让人觉得他是不是搞错说话的场合了。即使遣辞用字十分有礼,但光濑马上就直觉到这个男人无法信赖。
『我想跟您聊聊关于红条巴的事情,再继续给您添麻烦也不太好意思,所以让我们都省下一点时间吧。如何?您愿意直接见面与我聊一聊吗?』
「……你是谁?」
『我应该说过了吧,我的名字是黑威,黑威兼互。啊,不好意思,您问的是关系呀?这个嘛,我跟您的弟弟红条宗次郎是事业上的伙伴,也可以说我们是契约委托人的关系。嗯,总之是一言难尽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明白了。」
『您明白了吗?』
「也就是如果不直接见面的话,事情就不会明朗吧?」
『哈哈哈哈,是的,正是如此,跟您说话真是一点也不费力,那么要怎么约呢?就明天早上十点,在车站前一间叫气『Twilight』的咖啡馆碰面可以吗?』
「没问题。」
『那么,明天见。』
对方轻佻地说完后,便挂上了电话,这个突然发生的事让光濑感到有点混乱。光濑转向津和野希望他可以帮忙解释,但津和野却垮下双肩,无力地摇摇头。
「宗一郎先生,刚刚您已经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您似乎还未真正了解到这件事情吧……不对,也许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也说不定。」
津和野说完后便离开了客厅。就在光濑不知该如何回应时,津和野又走了回来,接过光濑手里的电话,然后换了几本文库大小的笔记本给他。
「这是巴的日记,我把这个交给您。请您自己判断是否要交给圭一郎。」
当光濑还愣在那里的时候,津和野又继续说道:
「我就先提一点点吧。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好。例如宇宙的范围、太阳的寿命、人类的起源,或是在现在这个瞬间死在枪弹地雷下的小孩有几个……这些都是不知道比较好的事情,但是只要面对过一次以后,我们就无法视而不见,只能装作没看过这种事。拜托请您一定要记得我说过的话。」
津和野的这些话似乎就是结论,而这次的会面也到此为止。
光濑打完招呼后便离开了津和野家。手上拿着的几本日记,让人感到十分地沉重。
6th Cut
一一再诞
十一月△日 晴天
没有特别需纪录的事情。
1
『隐藏的现实』是这个展览的主题,好像是超现实画派的展览。
「不是超现实画派,是超现实主义画派。」
巴指正说道。
我所知道的超现实画——更正,是超现实主义画派的艺术家,只有留着男爵胡须的怪人而已。
「达利是吧,那么你知道的画应该就是『软钟』啰?」
「我不知道画名,只知道图里有一片挂在树枝上软趴趴的时钟,大概就是那个吧。」
才这么说的时候,我们提到的画便出现了。
「虽然超现实主义画派常常被形容成『怪异』和『奇妙』,不过法文原文Surrealism本来指的就是『超现实主义』的意思。」
「超现实啊,也就是画出现实中没有的东西吗?」
「并不是指脱离现实的事情,超现实主义画派是以现实为基础,画出具有象征性、抽象性的画。描绘出现实中没有的虚幻景物,但内容看起来是具象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