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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头靠在电车的窗户上,茫然地凝望着天空。车厢里面也只有几个动作相同的学生而已,显得空荡荡的。固定回家的上班族早就回家了,而学生们也迅速地冲向咖啡厅、小餐馆闲聊,或是跑到游乐场去了。现在的时间不早不晚,是属于高峰之间的空窗期。
我最喜欢这样的时刻。
人类的行动彷佛都慢了好几拍一样,和世界切割分离的时刻与空隙,我渴望着这样的场所。
当我还是小学低年级生的时候,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壁橱,我觉得棉被与棉被间的空隙就是我真正的居所。等我的身体开始抽高抽长了以后,壁橱再也容不下我,也让我开始讨厌自己不断抽长的四肢。
自从我的心意被身体所背叛以后,我便一直在寻找着各式各样的地方。当然我也找过电视内侧或桌子底下,也跑到外面尝试过神社的屋檐下和公园的水管里。我来来去去找了许多地方,因为这个原因,让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是个行动派。其实跟周围的人所想的相反,我只是想在冷暗舒适的空隙中闭起眼睛罢了。
当我变成国中生后,已经找不到我的容身之地,于是我开始幻想着幽深干枯的井底。石头建成的井壁湿滑无比,滑落到井底的泥土十分细致。被阳光所放逐的寒冷空气向下沉淀,创造出寂静沉默的地层。我幻想着这样的地方。遗憾的是,在我的身边完全没有这种干枯的深井。
我下了电车转搭巴士,回到家后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街灯昏暗地照着夜路。晚餐的香味从光濑家中飘散了出来,是咖哩的味道。这么说来,我记得美都伯母好像有说过今天是牛肉的特卖日。
「我回来了。」
我打开玄关,正在脱鞋的时候,映入眼前的是一双新的拖鞋。
「你回来了。」
响应我的是一道温柔轻和的声音。我抬起来,看到穿着已换成便服的巴站在那里。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七分裤,打扮很朴素,不过质料和剪裁却很不错,脖子上面缠着的黑色颈环成为微小却重要的装饰。这么说来,她穿着制服的时候,好像也戴着那条颈环。如果具备能冷静找出适合自己东西的能力称之为品味的话,那么她真是一个有品味的人。
「马上就开饭了,请你换完衣服就过来吧。」
她说完话后便往里面走去,大概是去帮忙美都伯母吧。自从巴来到这个家以来,就自动自发地帮忙准备餐点,听说是因为「寄宿在这里如果没做事的话,实在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灯,脱掉制服,然后用衣架吊起来,接着便换上准备好的便服——黑色的T恤还有破旧的牛仔裤。
我拿着汗湿的白衬衫和内裤往楼下更衣间走去。这个家里更衣间和洗脸台是盖在一起,面积很大。出入口的正面有一个通往浴室的玻璃门,右手边是通往厕所的门,左手边则放着洗衣机和烘干机。我把要洗的衣服放在洗衣机旁边的大篮子里,然后在洗脸台洗脸。冲掉脸上黏黏的汗水后,总算感到清爽一点了。
走出更衣间后,我打开正对饭厅的门。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桌子上有装着凯萨色拉的大盘子以及南瓜凉汤,还有分成三人份、已经淋好酱汁的白饭。
「伯母,圭一郎同学来了。」
「你回来了啊,阿圭。那么我们开动吧。」
「灼呢?」
「还是一样。真不知道她倔强的个性到底是像谁……」
自从红条巴来到这个家以后,就一直是跟我们分开用餐。这似乎是想表达她对宗一郎伯父和美都伯母的反抗之意。
「我要开动了。」我把咖哩淋在饭上,双手合十说道。
「怎么样,阿圭?」
「真好吃。」
南瓜凉汤和色拉酱汁都很美味,味道清淡却又十分高雅,正好让咖哩的辛辣感适当地停留在舌间。
「今天的料理几乎是小巴做的哦。手艺很好,味道也刚刚好。」
「因为我有稍微学过。」
巴微微地一笑。笑容里一点也没有自傲的感觉。
——她已经十分融入这个环境了。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这个家里,虽然偶尔还是会发生像今天中午那样的事情,不过大致上应该都已经习惯这个环境了。真是令人惊讶的适应能力。但是回想起红条巴目前为止谨慎的举止,我总觉得有点困惑。
我究竟有没有看过她感到困扰而向谁求助的情况呢?
她自从养父死了以后,便被毫无关系的家庭收养,然后转来这所从未听过的学校。就算再怎么坚毅,多少总应该会让人看见脆弱或受伤的一面吧?可是在她身上不仅完全没有这个现象,反而总是表现出对谁都亲切的模样,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对于纵使原因不同却有着相同际遇的我而言,实在无法接受她这毫不忸怩、直接坦率的表现。
「小巴,妳可以先去洗澡哦!」
当吃完晚餐、碗盘收拾妥当后,美都伯母坐在饭桌旁,开始冲着冰咖啡,听到厨房的水声停止后她便出声如此说道。
「好的,谢谢您。」
红条巴洗完最后一个盘子、脱掉围裙后,出声回道,然后她走出了饭厅。咚咚咚地走上楼梯,接着又走了下来,再一次将头探向饭厅。「那么我先去泡澡了。」然后对着我和美都伯母这么说道,又走向了浴室。
「真是一个有礼貌的大小姐。」
「是啊。」
我从美都伯母手中接过咖啡。
确实是一个有礼貌的大小姐,问题就是有礼貌得太过头了。
「怎么样?跟她处得来吗?」
「很难说。毕竟有太多地方让我觉得很困惑……」
「要跟她好好相处哦,不管怎么说,应该只有阿圭最能够了解巴的心情吧。」
美都伯母的唇边浮起一抹难以形容的微笑。话语中带了点鼓励,也带了点安慰。
美都伯母不是个擅于说话的人,刚好与能言善道的宗一郎伯父形成强烈的对比。
也许是知道有时比起言语,表情及眼神有时还来得更为有力吧。我和灼每次只要惹美都伯母生气,比起她的话,我们还比较怕美都伯母的表情,马上就会觉得自己犯了错。
可是现在美都伯母露出的这一抹笑容,却让人很难摸清她的言外之意。难道是要我自己好好想一想吗?我真的会懂巴的心情吗?
「……我会好好处理的。」
我端起咖啡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我爬到二楼以后,刚好灼探出头来。
「……那个女人呢?」
「在洗澡。她才刚进去,应该暂时不会出来吧。」
听到我的回答后,灼这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她的模样,让人觉得好像是一只勉强从巢穴钻出来、心情不爽的熊一样。明明想一直龟缩着,可是又不能不出门,因而一副焦躁不耐的模样。
「妳也多少调适一下心情吧,宗一郎伯父和美都伯母不是都已经道过歉了吗?」
「……才不是那个原因啦!」
灼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焦躁和责备。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先不管是不是突然来了一个房客,重点是我根本看不到她的真心。就算在学校她对谁都很好……可是我就是看不顺眼嘛。」
灼说完后便走到了一楼。看样子还是不要跟灼说今天晚餐就是那个她看不顺眼的女孩做的比较好,至少料理本身是无罪的。
我回到房间开始写作业。
跟平常比起来,今天的进度有晚了一点。
简单的数学计算也弄错,甚至英文拼音也一直拼错,平常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写完,今天却多花了一半以上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完成。
我闭上眼,搓揉着酸涩的眼皮,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她好像成为你的替身了吧?
眼皮里显现的红条巴身影,以一脸宛若能剧面具般毫无感情的表情问着我。
替身……吗。
我将覆盖在眼皮上的手顺着往上游移,在右眉上方,从发线下来的侧缘,有着与周围不同的触感。我一边抚摸着过去的痕迹,一边再三咀嚼着她的问题。
——关于那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当她这么问我的时候,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红条巴说想要再继续问下去,那么到时我应该要怎么回答呢……
「……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彷佛想甩开背负着的重担似的,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我拿着空杯子走下楼时,饭厅里已经没有美都伯母和灼的身影了。我听到客厅传来综艺节目的声音,于是往那里走去。灼正躺在沙发上,而美都伯母正在烫衣服。
「辛苦了!」
灼挥了挥手。她好像也对节目里的艺人不是很威兴趣的样子,只是可有可无地盯着电视罢了。
「阿圭,你先去洗澡吧!」
「灼没关系吗?」
「没关系。」
美都伯母转向灼,灼则是立刻别过头去,好像是为了要表示她的不爽才故意留在客厅的样子。
「她从刚刚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不要管她赶快去吧。」
「好,我知道了。」
我从美都伯母旁边堆积如山的干净衣物中抽出了几件。
「哥哥,现在有开冷气,记得要关门喔哦!」
灼在沙发的另一边这么说道。我确实把门关上后,便朝着家里内侧走去。
通往浴室的更衣间的门,就被我很自然地——
——喀啦……
当我开门的同时,对面浴室的玻璃门也被打开了。
「……」
「……」
这真是老套啊……
我竟然还能悠哉地这么想着。本来觉得这是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可是当几个条件都具备了以后,结果它竟然真的发生了。
譬如说,当里面的人出现的前几秒,所有的杂音都在这短暂的瞬间消失了……等等。
譬如说,明明已经到了平常早该结束的时间,可是前一个人却难得地泡了一个长长的澡……等等。从她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