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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求都得不到任何回报。毒辣辣的太阳烤焦了人们的心,蒸干了人们的汗。八月以后,下过两场小雨,人们补种些荞麦青菜之类,再加上借贷、折卖,好不容易度过了冬荒,可是到了第二年,至正四年(1344)春天,便是在劫难逃了。开春转暖不久,村里不少人就病倒了,高热,咳嗽,眼底和皮肤下面渗出血丝血点。往往是一家几口人先后得病。整个太平乡笼罩在战栗恐怖之中,像是走到了世界的末日。元璋的父亲朱五四已经六十四岁。连日的糠菜草根树皮, 已经使他极端的虚弱,病魔就先向他袭来,接着是元璋的母亲、大哥和大侄儿。家里没有病人可吃的东西,也没有医药,元璋和大嫂只有加入到祈求神佛保佑的无可奈何的人群。听到父母裂人心肝的阵咳和呻吟,元璋在半夜里默祷上苍,泪如泉涌。四月初六,五四老汉终于摆脱了这个世界加给他的最后折磨,离开了他的妻子儿女。三天以后,四月初九,他的大儿和长孙也随他而去。那已经离去的,逃却了苦海,游魂一缕,缥缥缈缈,不再有什么牵挂和烦恼,他们却把更大的酸痛加给了活着的人。元璋真是痛不欲生,他是眼睁睁看着他的亲人在饥饿病痛的挣扎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但是,他只能压抑住这悲哀,只能偷偷饮泣,不敢放声痛哭,因为他的母亲也已在垂危。他卖掉家中所能折变的一切,给母亲买一口吃的,他日夜守护在母亲的身旁。他知道,留给他们母子相守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用对母亲酸楚的一笑,对母亲的一口汤饭,对母亲的一个爱抚,来报答她十七年的疼爱,十七年的养育,十七年的辛酸。他恨自己无能,母亲总是教育他,鼓励他,说他一定有出息, 可眼前面对就要离他而去的母亲,除去这些,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四月二十二日,这位慈祥和善的母亲紧紧握住元璋的手,也抱恨而逝,但她的嘴边眼角似乎仍然流露出对元璋不尽的诉说和永不消失的期望。到这时候,元璋才第一次想把平生压在胸中所有的屈辱和痛苦一口气告诉母亲。他号啕大哭,发疯似的扑向母亲的怀抱。他小小的年纪,已经厌倦了这个昏暗的世界,恨不能随母亲而去。然而,这个家庭已经没有人抚摸他的伤痛,安慰他的心灵。而这两间悲凉的茅屋中,现在却有四个可怜的灵魂等待着他去安慰。四月的孤庄村,几乎天天有死亡和哭声,人们的神经已然麻木了。邻近的汪妈妈等几个热心肠的人还是闻声赶了来。他们劝止了全家的哭泣,要他们尽快安排丧葬后事。元璋的二哥、三哥老实木讷,况且已经出赘,大嫂新寡,膝下还有幼小的儿子,元璋虽然只有十七岁,可是精明强干,这时实际成了一家的主心骨。只是家徒四壁,又能作出如何的安排呢?棺椁自然是置不起,连给父母哥哥换一件衣服都做不到,瘟疫荒旱年景也就说不起草草收殓,而只能是入土为安。但是,元璋家地无一垅,到哪里去埋葬呢?照常情,像元璋家这种佃户,田主家是应该给块葬地的。于是,元璋同他的哥哥一起跪拜在刘德的门下,请求恩赐。刘德见这户人家只剩下一个小孩子支撑门户,所欠的债恐怕都难以偿还了,再加上打心里厌恶元璋的刁钻不驯,便放下脸子,不光不给葬地,还把元璋斥骂一顿,逼要欠账。元璋在自撰《皇陵碑》中回忆这段辛酸时写道:“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田主(刘)德不我顾,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 大家正在唏嘘无奈,邻居刘继祖忽然派儿子刘英把元璋兄弟叫了去,对他们说:“刚才英儿告诉我,二爷不愿意给坟地,你们一定很为难。我已经跟英儿娘商量过,家东那片山地任你们选个地方安葬。安排后事要紧,也不要太难过了。”元璋兄弟给刘继祖和刘妻娄氏千恩万谢地磕了头,一块石头才落了地。第二天,天气有些燥热,元璋与哥哥将父母遗体放在两扇捆绑在一起的门板上抬出安葬。走到中途,忽然北风骤起,飘过一片浓云,铜钱般的雨点淅沥落下,溅起一层细土。而后霹雳闪电,风雨大作。元璋他们在刘继祖的地界上急急地往前赶。在跨过一个沟坎时,门板被绊撞,本有些朽烂的绳锁一下断开,门板随即落地,泥水一时冲刷下来,泥土松软坍陷,渐渐堆积,元璋他们只好再添些土,也就权且安葬了。 朱元璋做了皇帝以后,回想起当初草草葬埋的情形,十分伤心,想重新起坟礼葬,“虑泄山川秀气,使体魄不安,益增悲戚”, 便就草葬之地修建起巍峨的皇陵,并口授大意,由大学士危素写了《皇陵碑》,十年之后重修皇陵,再次勾起元璋的辛酸,便一字一泪地自撰了《皇陵碑》,来寄托他对父母的深深怀念。
却说当时的孤庄村仍然处在饥荒厉疫之中。刚刚下过的一场雨,并未能解除干旱,而后又是烈日蒸腾。紧接着,那遮天蔽日的蝗虫黑压压飞来,树上、草头、庄稼地里,恨不能把所有青绿色的东西一扫而光。人们跪拜、乞求,好容易哀告离去,可留下的蝗蝻,像大兵过后的留守,继续掠夺搜刮。人们只好纷纷逃亡。元璋再度经历了与哥哥嫂嫂生离死别的锥心之痛。他在亲撰的《皇陵碑》中写道:“既葬之后,家道惶惶。仲兄少弱,生计不张,孟嫂携幼,东归故乡。值天无雨,遗蝗腾翔,里人缺食,草木为粮。予亦何有,心惊若狂。乃与兄计,如何是常。兄云‘此去,各度凶荒’。兄为我哭,我为兄伤。皇天白日,泣断心肠。兄弟异路,哀动遥苍。”文字虽然朴拙,但那肝肠寸断的悲恸,却读之令人酸鼻。据记载,他的哥哥不久也在乞讨流浪中死去。
只剩下孑然一身。除去身上的破衣烂衫和两间破草屋,元璋已经一无所有,也已经一无牵挂。他步履踉跄,不知不觉又来到父母的坟前。今天是母亲的七日忌辰,他买不起一陌纸钱,只能用他断珠的泪水权作对亡灵的祭奠。他想告诉父母,为了活命,他也只好走了,往后的忌日,他不能为二老磕头了,说不定永远不能回来了。想到这里,又不禁一阵酸楚,一阵啜泣。他埋头爬在坟上,像躺在母亲的怀里,感到疲乏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他实在太累了,渐渐地,他安稳地睡着了。
第一章 索性做了和尚一、天知道这一胎生的就是朱重八(4)
将近正午时分,元璋被人推醒,来的人是刘继祖的公子刘英、汪妈妈的儿子汪秀和附近村里放牛的伙伴汤和、徐达、周德兴等人, 他们是专门来找元璋的。劝慰一番之后,他们把元璋送回家,刘英从家里拿了点吃的,还背来一袋米。几个人边吃边陪着元璋说话,他们劝元璋不要到外边逃荒,总会有办法的。好在前些天下了一场雨,地里的草芽又渐渐长起来,再开一点荒地,或许可以维持下去。元璋被几个朋友说动了。
靠着刘英不断接济的一点粮食,掺和上野菜草根胡乱下肚,元璋总算有点力气开出一片荒地,种上几垄谷子、豆子、稷子,虽然季节晚了些,好在稀稀落落地出了些苗儿,也给了元璋一点希望。谁知捉弄人的老天再也不落一场雨,有时雷闪咕噜堆上一片乌云,几滴落下,像是敲击着人们的心扉,可转眼一阵风吹过,那利剑般的阳光刺进云幕,很快将它斩破,用灼热的火将它烧毁。元璋和其他人所播种的希望都枯萎死亡了。汪妈妈看着元璋实在可怜,就劝他到于觉寺去出家。并且告诉他,他小的时候,整天哭个不停,肚子胀胀的,不吃东西,还是庙里的和尚给治好的。当时就答应过舍身。现在何不求了那里的长老,舍到寺里,一来还了愿,二来也有个安顿。元璋现在孤身一人,无非是逃个活命,混口饭吃,只要不是下油锅进地狱,哪里还说得上有能去不能去的地方。汪妈妈也便托了人情,求了于觉寺的高彬长老,很快就说妥了。
转眼又是九月,昨天是元璋十七岁生日。今天,九月十九日一早,汪妈妈准备了香烛,还给元璋拆洗缝补了衣服,便让儿子汪秀伴送到于觉寺去。元璋觉得,眼前的这位老妈妈就像他慈祥的母亲,他深深地一跪,想说的话都在呜咽哽咽之中了。
第一章 索性做了和尚二、索性做了和尚(1)
于觉寺,后来改名于皇寺,皇觉寺,龙兴寺。 据说建于宋朝,金兵与元兵南下两度遭到破坏。眼下这个庙宇是元朝初年由一个叫僧宣的人在废墟上重建的。它坐落在钟离县太平乡东十四五里,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高高的台基上松柏苍郁,青瓦红墙,也算得当地一景。它平日烟火很盛,就像汪妈妈给元璋选定的这个日子,九月十九,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涅槃日,在往年一定是香烟缭绕,人群杂沓。其他,像二月十九观世音生日,七月十五日盂兰盆会,七月三十日地藏菩萨坐化日,四月初八浴佛节等,无不是于觉寺僧众和附近村民盛大的节日。但是,今天这里却十分冷清。不见一个上香的人,连庙门都没有开。元璋爬上台阶,只见山门的釉彩剥落,山门旁的一副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字迹也有些模糊。出来开门的是一个懒散疲惫的中年僧人。他把汪秀挡在门外,单独带元璋进去。元璋小时候随大人来过于觉寺,后来也同人一起来求过佛,烧过香。这座寺院的大门实际是一座殿,有三个门,人们都叫它三门殿,里面供的是两尊恶颜怒目手执金刚杵的金刚力士,他们是护法神,也是寺院的警卫和保护神。元璋记得,他第一次来这里时,几乎被这两个奇形怪面给吓坏了。走过山门,是一个大院落,栽有许多苍松翠柏。只是今天看来,它们已不是蓊郁油绿,而呈现出昏黄的颜色。院落那面,是前大殿,也叫天王殿。最奇怪的是天王殿中间两尊神像背靠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