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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绑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山峰问。
“给你按摩。”山岗回答。
山峰就说:“你应该在太阳穴上按摩。”
“可以。”此刻山岗已将他的双腿捆结实了,便站起来用两个拇指在山峰太阳穴上按摩
了几下,他问:“怎么样?”
“舒服多了,再来几下吧。”
山岗就往前站了站,接下去他开始认认真真替山峰按摩了。山峰感到山岗的拇指在他太
阳穴上有趣地扭动着,他觉得很愉快,这时他看到前面水泥地上有两摊红红的什么东西。他
问山岗:“那是什么?”山岗回答:“是皮皮的血迹。”
“那另一摊呢?”他似乎想起来其中一摊血迹不是皮皮的。
“也是皮皮的。”山岗说。
他觉得自己也许弄错了,所以他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又说:“山岗,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其实昨天我很害怕,踢死皮皮以后我就很害怕了。”
“你不会害怕的。”山岗说。
“不。”山峰摇摇头,“我很害怕,最害怕的时候是递给你菜刀。”山岗停止了按摩,
用手亲切地拍拍他的脸说:“你不会害怕的。”山峰听后微微笑了起来,他说:“你不肯相
信我。”
这时山岗已经蹲下身去脱山峰的袜子。
“你在干什么?”山峰问他。
“替你脱袜子。”山岗回答。
“干嘛要脱袜子?”这次山岗没有回答。他将山峰的袜子脱掉后,就揭开锅盖,往山峰
脚底心上涂烧烂了的肉骨头了。那条小狗此刻闻到香味马上跑了过来。“你在涂些什么?”
山峰又问。
“清凉油。”山岗说。“又错了。”山峰笑笑说,“你应该涂在太阳穴上。”
“好吧。”山岗用手将小狗推开,然后伸进锅子里抓了两把像扔烂泥似地扔到山峰两侧
的太阳穴上。接着又盖上了锅盖,山峰的脸便花里胡哨了。
“你现在像个花花公子。”山岗说。
山峰感到什么东西正缓慢地在脸上流淌。“好像不是清凉油。”他说,接着他伸伸腿,
可是和木板绑在一起的腿没法弯曲。他就说:“我实在太累了。”
“你睡一下吧。”山岗说,“现在是七点半,到八点半我就放开你。”这时候那两个女
人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山岗看到她们怔怔地站着。接着他听到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嗷叫,
他看到弟媳扑了上来,他的衣服被扯住了。他听到她在喊叫:“你要干什么?”于是他说:
“与你无关。”
她愣了一下,接着又叫道:“你放开他。”
山岗轻轻一笑,他说:“那你得先放开我。”当她松开手以后,他就用力一推,将她推
到一旁摔倒在地了。然后山岗朝妻子看去,妻子仍然站在那里,他就朝她笑了笑,于是他看
到妻子也朝自己笑了笑。当他扭回头来时,那条小狗已向山峰的脚走去了。山峰看到妻子从
屋内扑了出来,他看到她身上像是装满电灯似地闪闪发亮,同时又像一条船似地摇摇晃晃。
他似乎听到她在喊叫些什么,然后又看到山岗用手将她推倒在地。妻子摔倒时的模样很滑
稽。接着他觉得脖子有些酸就微微扭回头来,于是他又看到刚才见过的那两摊血了。他看到
两摊血相隔不远,都在阳光下闪闪烁烁,他们中间几滴血从各自的地方跑了出来,跑到一起
了。这时候想起来了,他想起来另一摊血不是皮皮的,是他儿子的。他还想起来是皮皮将他
儿子摔死的。于是他为何踢死皮皮的答案也找到了。他发现山岗是在欺骗他,所以他就对山
岗叫了起来:“你放开我!”可是山岗没有声音,他就再叫:“你放开我。”
然而这时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脚底慢慢升起,又往上面爬了过来,越爬越快,不一会就爬
到胸口了。他第三次喊叫还没出来,他就由不得自己将脑袋一缩,然后拼命地笑了起来。他
要缩回腿,可腿没法弯曲,于是他只得将双腿上下摆动。身体尽管乱扭起来可一点也没有
动。他的脑袋此刻摇得令人眼花缭乱。山峰的笑声像是两张铝片刮出来一样。
山岗这时的神色令人愉快,他对山峰说:“你可真高兴呵。”随后他回头对妻子说:
“高兴得都有点让我妒嫉了。”妻子没有望着他,她的眼睛正望着那条狗,小狗贪婪地用舌
头舔着山峰赤裸的脚底。他发现妻子的神色和狗一样贪婪。接着他又去看看弟媳,弟媳还坐
在地上,她已经被山峰古怪的笑声弄糊涂了。她呆呆地望着狂笑的山峰,她因为莫名其妙都
有点神智不清了。现在山峰已经没有力气摆动双腿和摇晃脑袋了,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脖
子上,他脖子拉直了哈哈乱笑。狗舔脚底的奇痒使他笑得连呼吸的空隙都快没有了。
山岗一直亲切地看着他,现在山岗这样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山峰回答他的是笑
声,现在山峰的笑声里出现了打嗝。所以那笑声像一口一口从嘴中抖出来似的,每抖一口他
都微微吸进一点氧化。那打嗝的声音有点像在操场里发生的哨子声,节奏鲜明嘹亮。山岗于
是又对站在门口的妻子说:“这么高兴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而他妻子依然贪婪地看着小
狗。他继续说:“你高兴得连呼吸都不需要了。”然后他俯下身去问山峰:“什么事这么高
兴。”此刻的笑声不再节奏鲜明,开始杂乱无章了。他就挺起身对弟媳说:“他不肯告诉
我。”山峰的妻子仍坐在地上,她脸上的神色让人感到她在远处。
这时候那条小狗缩回了舌头,它弓起身体抖了几下。然后似乎是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它的眼睛一会儿望望那双脚,一会儿望望山岗。山岗看到山峰的脑袋耷拉了下去,但山峰仍
在呼吸。山岗便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可是山峰没有反应,他在挣
扎着呼吸,他似乎奄奄一息了。于是山岗又走到那只锅子旁,揭开盖子往里抓了一把,又涂
在了山峰的脚底。那条狗立刻扑了上去继续舔了。
山峰这次不再哈哈大笑,他耷拉着脑袋“呜呜”地笑着,那声音像是深更半夜刮进胡同
里来的风声。声音越拉越长,都快没有间隙了。然而不久之后山峰的脑袋突然昂起,那笑声
像是爆炸似的疯狂地响了起来。这笑声持续了近一分钟,随后戛然而止。山峰的脑袋猛然摔
了下去,摔在胸前像是挂在了那里。而那条狗则依然满足地舔着他的脚底。
山岗走上前,伸手托住山峰的下巴,他感到山峰的脑袋特别沉重。他将那脑袋托起来,
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他那么看了一会才松开手,于是山峰的脑袋跌落下去,又挂在了胸
前。山岗看了看表,才过去四十分钟。于是他转过身,朝屋内走去。他在屋门口站住了脚,
他听到妻子这样问他:“死了吗?”“死了。”他答。进屋后他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早餐像
仪仗队似的在桌上迎候他,依旧由米粥和油条组成。这时妻子也走了进来。妻子一直看着
他,但妻子没在他旁边坐下,也没说什么。她脸上的神色让人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走进
了卧室。
山岗通过敞开的门,望着坐在地上死去的山峰。山峰的模样像是在打瞌睡。此刻有一条
黑黑的影子向山峰爬去,不一会弟媳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看到她正在山峰旁边站了很
久,然后才俯下身去。他想她是在和山峰说话。过了一会他看到她直起身体,随后像不知所
措似的东张西望。后来她的目光从门口进来了,一直来到他脸上。她那么看了一会后朝他走
来。她一直走到他身旁,她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是在看着一件叫她烦恼的事。而后她才
说:“你把我丈夫杀了。”
山岗感到她的声音和山峰的笑声一样刺耳,他没有回答。
“你把我丈夫杀害了。”她又说。
“没有。”山岗这次回答了。
“你杀害了我的丈夫。”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有,”山岗说,“我只是把他绑上,并没有杀他。”
“是你!”她突然神经质地大叫一声。
山岗继续说:“不是我,是那条狗。”
“我要去告你。”她开始流泪了。
“你那是诬告。”山岗说。“而且诬告有罪。”说完他轻轻一笑。她似乎有些不知所
措,她迷惑地望着山岗,很久后她才轻轻说:“我要去告你。”然后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山岗看着她一步一步出去。她在山峰旁边站了一会,然后她抬起手去擦眼睛。山岗心
想:“她现在哭得像样一点了。”接着她就走出了院门。
山岗的妻子这时从卧室走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塞得鼓鼓的黑包。她将黑包放在桌
上,对山岗说:“你的换洗衣服和所有的现钱都放在里面了。”
山岗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望着她有些发怔。
因此她又说:“你该逃走了。”
山岗这才点点头。接着他又看了看手表,八点半还差一分钟。于是他就说:“再坐一分
钟吧。”说完他继续望着坐在树下的山峰,山峰的模样仍然像是在打瞌睡。同时他感到妻子
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站起来时没有看表,他只是觉得着差不多过去了一分钟。他走到了院
子里。那时候那条小狗已将山峰的脚底舔干净了,它正在舔着山峰的太阳穴。山岗走到近旁
用脚轻轻踢开小狗,随后蹲下去解开绑在山峰腿上的绳子,接着又解开了绑在他身上的绳
子。此后他站起来往外走去。没走几步他听到身后有一声沉重的声响,他回头看到山峰的身
体已经倒在了地上。于是他就走回去将山峰扶起来,仍然把他靠在树上。然后他才走出院
门。他走在那条胡同里。胡同里十分阴沉,像是要下雨了。可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灿烂的阳
光。他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