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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点,”我补充道,“如果凶手是外来人,那么他又是怎么进得石室去的呢?这样的一个时间,任谁去叫门胡泽夫也该会起疑心罢?他不可能轻易便开门,通常有客来访当然会有传话小厮前来禀报——因此可以推断:凶手至少应该是胡泽夫亲信之人。”
楚凤箫露出个浅浅的笑,总算肯正视我一眼,道:“小钟儿果然头脑过人。”
“不敢,同师爷您比起来,火候还差了许多。师爷您目光游移间料事如神指点乾坤,小的我真是敬服之至。”我刻意将“目光游移”四个字加重了语气,一本正经地道。
楚凤箫终于弯着眼睛坏笑起来,拿胳膊肘一磕我肩窝儿,道:“臭小子,竟敢讥嘲于我,当心家法伺候!”
“不敢,师爷您高抬贵眼。”我一拱手。
他前后左右瞅了一瞅,忽地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摁在怀里,狠狠捏了捏我的鼻子,这才松开。我正要抬手去擦因被他捏得鼻子酸疼而从眼角泛出的泪花,却被他先一步伸出手来替我揩了去,我抬眼看他,他却仿若突然惊觉般抽回手,微微握了握拳,转身迈到屋子当间儿又漫无目的的四下里打量起来。
哥哥威严
“这石室其实就相当于密封的房间,”他嗓音忽而有些哑,咳了一声才又道,“天窗无法出入,凶手杀害了胡泽夫后究竟是如何从里面将门上的闩又离开现场的呢?小钟儿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从里面将门上闩的方法不是没有,”我想了想,“只不过证据太少,说服力不够。”
楚凤箫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我:“先不管有没有证据——你倒是说说那方法。”
“方法倒是不难,”我走到门边,拿起闩门的铁棍,比划着道:“将一根细线双起来兜住这根棍子,放到门前地上,然后从外面关上门,将线夹在门缝中。小心把线向上提起至闩门凹槽上方,勒紧线,使铁棍在里面紧贴住门,再然后就这么勒着慢慢往下放,直到把铁棍放入凹槽内,再从外面松掉线的一端将线拽出去,这间密室就完成了。喏,这铁棍的锈迹上正好有几道新添的划痕,想来就是被细线勒出来的。”
面对楚凤箫望着我的星星闪闪的眼睛,我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古人的信息量毕竟局限得很,在各种媒介发达的现代,古今中外破案推理的故事是很容易阅读到的,所以反应起来当然要比他快些,而并非是我当真有个柯南般的推理头脑——嗯,他的死神气质我倒是具备了十成,真是不好意思了。
不愿被人如此“承认”自己的智商,所以我加了一句:“这手法是从某本断案故事中看来的。”
“喔。”楚凤箫对我这句话很不以为意,他明白我说这话的意图,轻轻笑着道:“高府水车的案子也是书中读到的?许府连环布局的案子也是书中读到的?嗯?嗯?”
“好罢,”我也忍不住轻笑,将手向身后一背,“既然你如此诚心地提了出来,不妨就放马过来崇拜我好了,我生受了就是。”
楚凤箫噗嗤一声笑出来,伸出根修长手指冲着我的鼻尖虚空一点:“你呀你呀……真是让人恼不得、爱……不得。”
他这么说着,目光在我的脸上晃过,垂下眼睫,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果凶手当真用的是你方才说的那法子,我们还真不好搞到证据,但这也说明了凶手想要造出这么一间密室来也并非难事。只是他既不想掩盖胡泽夫为他杀的事实,那么造这密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楚凤箫收敛了心神,重新投入到对案情的思考中来。
“大凡制造密室死亡假象的目的都是为了伪装成死者自杀,而本案却有些反常,凶手本来就将死者分了尸,却又多此一举地制造了一间密室,如果在凶手来说,密室是非造不可的话,必然有其非做不可的原因,”我摸着下巴边想边道,“难道他制造密室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人过早地进入这屋子?”
楚凤箫眼睛一亮:“这个说法倒是有点靠谱!庄先生方才给出的时间范围很大,也许这便是凶手的目的——越晚发现尸体、越晚进入这石室,对于仵作断定死者死亡时间就越加困难,凶手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使官府在调查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时有更多的人陷入无证明的境地,嫌疑人越多对他越有利!”
我赞同地点头。楚凤箫又在屋中转了几圈,这个时候庄先生突然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要把尸体拼起来。”
这个……是现代尸检的必要环节,我不知道古人的尸检也能做到如此细致负责的程度,不过庄先生就难说了,他简直就是尸检帝来的,如果这世上有武痴,有酒痴,有花痴,那么庄先生就是尸痴,他没有把验尸当成是一种职业,而完全是当成了毕生的爱好——我终于可以理解庄夫人为什么急于让他成家了——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喜欢和尸体厮混的男人呢?在他的心中只怕是尸体第一老婆第二的,别的男人有了小三你还可以去闹上一闹,庄秋水的小三是尸体,谁敢去闹啊?闹也没用啊。
所以我和楚凤箫立刻转身齐步走,离了这间石室——毕竟组装尸体的情景不怎么好看,且这里暂时也没有什么要探查之处了,还是先等庄秋水组装完毕得出更详细的尸检报告再来看的好。
楚龙吟将胡府前厅做为了临时问讯处,此刻问讯已经暂告一个段落,我和楚凤箫到达时楚龙吟正一个人坐在厅上喝茶歇大晌。楚凤箫先将石室内情形向他说了一遍,而后问道:“可有了凶嫌的大概人选了么?”
楚龙吟先是向我道:“小情儿,过来打扇儿——可是累死老爷我了!”
楚凤箫看了我一眼,向他道:“你就光坐着动嘴皮子了,哪里就能累死了?!”
“咦?有人心疼我家小情儿了呢!”楚龙吟眯着眼坏笑,“要不,你来给我打扇儿?”
“你再积三辈子的德罢。”楚凤箫才不理他,端过桌上茶来递给我一杯,他自己则端了另一杯喝,还悄悄地冲我挤眼睛。
我也冲他眨了下眼睛,把手中茶水毫不客气地喝光,放回桌上。楚龙吟在那厢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我把杯子放下后才道:“情儿,情儿,来,老爷有重要的话要对你悄悄说。”
子曾曰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走过去,盯着他那张狗嘴,见他笑着凑到耳边来,轻声细语地道:“给老爷我打扇儿。”
我就知道。
接过他手中扇子立到身旁替他扇着,收到他挤眉弄眼地两记媚眼儿。见他喝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向楚凤箫道:“你道这胡泽夫为什么会睡到那地下石室里去么?他是个胖子,一向怕热,每到了夏天就像历劫一般生不如死,因而便叫人在地上挖了个大坑,建了那石室,一到夏天他便独自睡进去,图个凉快。”
“因那屋子只有他自己住,所以钥匙便只打了两把,一把他自己拿着,一把由管家胡全拿着。门从外面上锁需要钥匙,从里面则只需闩上便可。他这石室一向不接待客人,一来是因为石室是他休憩之地,不宜接客,二来太过简陋,接待客人也有失体统。所以通常到石室来找他的人除了他的妻子胡夫人之外就是他的胞弟胡泽人了。”
“然而近日除了胡夫人与胡泽人之外,府里还多了两个人偶尔前往石室同胡泽夫闲聊。第一个是胡泽夫的堂弟胡泽生,胡泽生在本城所属的周边几个县里做粮食买卖,因前一阵闹水灾致使他库中存粮全部被淹,损失极其惨重,苦于缺乏资金东山再起,便来向他这位堂兄借钱。然而胡泽夫此前也曾借过他不少银钱,他至今也一文未还,因此这一次胡泽夫是说什么也不肯借给他了,胡泽生便这么赖在了府上成日软磨硬泡不肯离去。”
“第二个是胡泽夫的一位好友孙光俊,前几日同家中河东狮打了一架,跑到胡泽夫这里来躲清静,然而就我这双慧眼观察么——此人与胡夫人之间似是有些暧昧不清,因此也脱不开杀人嫌疑。”
楚凤箫哧笑了一声,道:“什么‘慧眼’!你就对这档子事来劲儿。”
楚龙吟就势冲着他挤眼坏笑:“所以嘛,小凤儿你要小心,莫要被我抓到你的‘那档子事’哟。”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楚凤箫狠狠瞪他:“有完没完?!”
“就完,就完。”楚龙吟笑着,喝了口茶接着道:“最后说到胡泽夫的亲弟弟胡泽人,他杀害胡泽夫似乎动机更为充分。兄弟俩的父亲是个大财主,如今重病在床,眼看撑不了多少时候,听说他那份家业都是要给了长子继承的,也就是说,胡泽人除了能捞到一所容身的宅院外,胡老爷子的偌大家业他一分也落不到手里。然而我朝律法又有规定,当做为第一继承人的长子死亡,在尚无子息的情况下,次子做为第二继承人有权继承全部财产。所以这个时候胡泽夫死掉显然对胡泽人最为有利。——话说回来,老二,将来老头子若分财产,你哥我可以一分不要,不过家里头那几个漂亮丫鬟可得留给我……”
“你!”楚凤箫直翻白眼,“你以为如此就没人想把你分了尸么?!到时候我就是第一个分你的人!”
“啧啧啧!分哪儿都好,这张脸可一定要给你哥我留个完整的——下辈子咱还指着这张脸吃饭呢!”楚龙吟故作风骚地笑。
楚凤箫刷地打开自己的扇子哗啦啦地扇着降火,懒得再搭理这个流氓。
“哟哟,凤儿爷火气上来了——我有个法子,保准一下子便能把这火降下去,信不信?”楚龙吟坏笑着,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楚凤箫依旧不搭理他,却听他冲着我道:“小情儿,去,给咱们凤儿爷打扇儿。”
我很想用扇子抽得他欲死欲仙,忍了忍,把手中扇子塞回给他,径走向楚凤箫,楚凤箫看了我一眼,道:“不必了,我自己扇着就好。”
“喏喏,是不是火降下去了?”楚龙吟在那里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