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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难道也有赌拳的地方吗?
子霏眼里的笑意很深,答道:“也好。你等我更衣。”
换一件单袍,头发束起来,跟他一起跳出窗户。
夜里风寒,吹在脸上,精神爲之一振。
“带你看好看的去。”星华极兴奋,摩拳擦掌的样子。子霏看著却觉得有些心酸。奔雷不在,行云纯稚,辉月内敛,这个
好动的星华一向都做些什麽事呢?就是去赌拳也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吧?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都没有人分享。
拉著刚见面的陌生人去夜行,星华是不是寂寞太久了?平舟呢?也没有打听到汉青现在怎麽样了
还有辉月……
辉月寄情书画,日子一定更加沈静孤清。
一阵莫名难言的情绪在心里翻腾,子霏定定神,追著前面星华的身影一路急纵。
好一轮急奔,星华陡然煞住势子,气定神闲地说:“子霏的身法很好啊。”
口气象是老气横秋,子霏暗暗觉得好笑,心道我的龙腾九式还没施出来呢。
“还约了人的。在这里等一等。”
子霏大感奇怪:“谁?”
星华说:“你也认识的,平舟嘛,那天晚上一起喝过酒。”
子霏愣了一下,平舟?
平舟晚上也出来过夜生活?
不是开玩笑的吧?
刚才还觉得他们寂寞……
转个脸儿却发现他们过得蛮精彩,子霏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实在杞人忧天。
远远的有夜行风声,星华精神一振,小声道:“来了。”嗫起嘴来学了两声鸟叫。
来人却是两个,其中一个哼一声说:“又讨打!学什麽不好非学这声音。”
子霏呆了一下,那两个人将身来到近前,一个安详闲适自然是平舟,另一个却飞扬跳脱,居然是行云。
“怎麽会多来一个人的?”行云压低了声音:“我可只预备了三匹马。”
平舟看一眼星华,又看了看子霏,轻声说:“我回去好了。本来我也不是很想去。”
行云一拉他:“不行,说好了一起。”
子霏看看行云拉住平舟臂膀的那只手,别开脸说:“我就不去了,龙河那些卷册还有许多没看的。”
这回是星华扯著了他不放手:“怕什麽啊,我们两个共骑一匹马好了。”
行云仍然是不怎麽释怀,念叨著星华慷他人之慨不惜马力。星华倒是好脾气一直笑嘻嘻。
子霏有些漠然,看著行云与平舟并辔而行,时而低声交谈。
虽然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次,他快乐,比什麽都重要。
但是真的看到他这样的遥远淡漠,心中的那种痛楚怎麽也不能平复。
隐隐的,但是一直在旋转扭曲一样的痛。
象是有谁,把心里埋得很深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扒挖开,血淋淋的血肉撕裂了,然後空气中全是一种令人伤感的味道。
子霏在茫然的巨大的痛楚中,体味著失去。
正在失去,还是已经失去,都不可知。
失去。
明明已经撕心裂肺,万念俱灰的痛过一回。
本以爲早已经时过境迁的时候,却还是要这样切近的再体会一次失去。
与前一次的不同。
上一次他的离开,是惨痛而突如其来的,迅雷不及掩耳,一瞬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伤痛已经成爲了一个烙印,刻在了灵魂深处。
来不及疼痛。
现在的痛楚却是缓慢的,一层层的重压覆上来一样。
让人吸不进气,象是陷入深水,无所凭依,没有根底。
在绝望和淡漠中,下坠。
子霏觉得有些无力,头软软的低著,星华坐在他身前控缰,小声问:“你累麽?就快到了。”
子霏打起精神,声音轻快地说:“是去做什麽?”
星华顿了一顿:“寻宝。”
子霏没有再问,天马腾空而翔,掠风疾行。
帝都的城墙早被抛在了身後,他们翻过了帝都东面的奇峰。
脚下是黑黢黢的山林和旷野。白云的大道变成了细细的一条白线,在月光下隐隐闪亮。
子霏有些恍惚。
好象这些年来在隐龙谷的时光都如梦境一样的虚幻不真实。
他真的离开过帝都麽?
好象……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无论他在什麽地方,好象总会想起帝都的一点一滴。
他在帝都长大,在这里,快乐与痛苦的时光……
“子霏,”星华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点试探的意味:“你知道堕天湖麽?”
子霏怔了怔,道:“自然知道。”
“那……”因爲风大,星华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爲什麽堕天湖中没有生灵?所有落进湖中的,不管是人……是妖……是怪,全部消失于无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是龙族……应该知道吧……”
子霏一直沈默著,直到下马的时分,星华才听到他说了一句:“来自来处,归向归处。”
下马的地方是个极深的山谷,头上枝繁叶密连月光都透不下来。
行云显然兴致极高的样子,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声些。我看看……嗯,来了不少人。”
比他们站立的地方再靠下一些的低处,果然有不少人在走动。平舟把马匹拴好,静静的站在一边不出声。
行云抢先走在最前头,星华跟在他的身後,子霏沈默的跟著他们向前走。
听著树叶被踏断的时候清脆的破裂声。
不知道心碎有没有声音。
如果有,是什麽样的声音呢?
如果没有,又是爲什麽没有的呢?这样的巨大的隐痛,怎麽可能无声无息呢?
草叶被脚步碾倒,草涩而不安的味道弥漫著。
“还好吗?”温柔得让人想落泪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来。
子霏站住脚,看著比他略高了一些的平舟。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有美丽的流动的光晕。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线月光照射下来的关系,那微光看起来银雾莹莹,很象辉月的眼睛。
子霏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呢?”
“你好的话,就可以了。”平舟恬静的声音在暗夜中听来象个梦幻:“只要你过得平安快乐就好了。”
“不,”子霏声音很轻,他们都不想吵到前面的两个人:“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快乐。不管我怎麽样,你的人生,是由你自己掌握著的。”
平舟不作声,两个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行云他……”
“我知道,他不记得。”子霏静静打断了他的话:“不记得,也不要紧。无论你是否介意,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既然现在每个人都过得很好,记得不记得,也不重要。”
“可是你的心呢?”
温柔的声音,平舟的声音,带著淡淡的哀悯:“你的心呢?不痛吗?”
子霏的呼吸一窒。
不痛吗?
或许吧,或许不痛吧。
经常的,时时的痛。
痛也会成爲一种习惯吧。
成了习惯之後,就比较容易忍受。
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自己说,忘记了吧。
龙族擅水的法术,可以把一段记忆抹消得毫无痕迹。
曾经受伤,痛苦,背叛,相爱,失去……
如果没有在人间短短的二十一年的人生经历,没有经历过那样一个小人物的,不悲不喜的人生,没有那一点平和的心态支撑的话,可能真的……
就选择了他们所说的,把之前那些都抹去。
“星华猜到了吗?”子霏转移话题:“他会不会也已经猜到了是我?”
平舟沈默了一刻才说:“不,他这个人藏不住心事,如果已经猜到,他绝对不能象现在这样和你当陌生人相处。”
子霏想了一想:“我想也是。”总算可以直接地问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汉青还好吗?之前一直想问,可是……”
“他还好。”平舟的声音也轻松了一些:“在天城,医术有成,也有名声。”
子霏觉得安慰许多。
总算他们过得都还很好。
有不少的的人在黑暗中潜行,看来都是向著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他们在黑暗中各行各路,目标一致但是彼此敌视孤立。
既然说了是寻宝,那宝肯定是很稀少的东西。这麽多人找同一样东西,结果当然不大可能是皆大欢喜,所以彼此仇视也是很自然的事。
子霏觉得好笑,他甚至不知道要找什麽东西。
他努力的让自己分神,去想其他的东西。
要找什麽东西?这山谷里有潮湿的气息,子霏很敏锐的发觉,谷底有溪流,地下有暗河。湿气很重。
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麽宝物呢?让行云和星华都这麽兴奋。
平舟不再说话,行云走了几步,想到落在後面的我们,伸手过来拉著他一起前行。
虽然在黑暗中,平舟还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充满安慰的眼神。
子霏在面具下微笑。
平舟还是这麽温柔,什麽事都做到面面俱到。
不累麽?
行云对他这个陌生的人,也只会有这种淡漠的反应的。
换了任何人,遇到一个戴著面具不说话,而面具下又有一张狰狞面孔的人陌生人,都不会表示什麽热情的。
地势渐渐狭窄,林木稀少然後几乎全部消失了,尖厉的怪石嶙峋交错挡住前路。子霏他们四个人是不会被这样的地形难倒,但是身周却时不时有人发出尖叫和痛呼,应该是被犬牙似的尖石爲难,十分辛苦。
然後身旁的脚步声渐渐少了,不知道那些人慢下去了,还是放弃了。
绵长而细密的呼吸的声音,只剩了他们四个人而已。
行云在最前面捻著一颗夜明珠照路。四个人沈默著前行。谷底的风不知道从什麽方向吹来,头发在空中浮荡著,找不到一个明确的方向。
等到队列的第一个人停下来的时候,子霏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出神。
很奇怪,什麽也没有想,就是精力不集中,用四个字来形容就叫“神游太虚”。
“从这里开始……”行云摸出薄薄的一片什麽东西在看,和星华头碰头在研究:“这里有分岔,两边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