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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抱著行云的手臂紧了一紧,勉力擡腿向前。
眼前一阵红,又一阵黑。
身後有强劲的气流,激射而至。
无声无息,迅疾如斯。
我侧身险险让过,劈下的剑被反挑了回来。
那人喝叱了一句什麽话,我听不见。
他的刀横推过来,斩向我的腰间。
我腾身劈开这厉不可当的一剑,拾回一点儿神智,看著眼前那出刀的人。
星华的战刀在月光下闪闪的发亮。我不动,他也不动。
“飞天,冷静些!”他喝道。
刚才好象也是这麽一句,但是我听不进。
我呆滞地看著他,他向我伸出手来:“别冲动,把剑放下。”
嘴唇开合,我轻声的说:“星华,你来了?”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
“行云,星华来了。”我低头说。
“飞天,行云已经死了,你把他放下吧。”星华说。
来不及想清楚他的话是什麽意思,忽然一柄剑从他身後掠了出来,径刺向我的面门。我头微微向後偏了一偏,双盈剑迎了
上去。
星华的战刀横劈,把这一招化解开。
我努力睁大眼看他:“星华,你要杀我?”
“不是,不是的,飞天。你听我说……”他的刀头又垂下去,急切地说。
“还有什麽好说?”一个女音插了进来,她就站在星华的身後,现在向前一步,目光中全是怨毒:“他杀了我弟弟!”
我看看自己一身浴血,行云的身上也尽是腥红。
行云很爱整洁的,现在身上这麽脏,他会生气吧……
等下我们离开这里,我帮你净身……就象我们第一次,在凤林的花园里交欢之後,我抱著你,那样做的。
温热的水气中,那张美丽的脸。
行云……
裂肤的寒劲无声的涌至,我反手还了一剑,身形向一边飘退。
星华爲什麽要爲难我?
星华和那个女子拉扯著,余人又向前涌过来。
行云,我要带你走,谁也拦不住我们。
已经腾空的身子,却突然硬生生的煞住,脚上一紧,失了平衡,向下仆跌。
我低头看到脚踝上一条细的银鞭,双盈剑撩上去,那鞭却灵动宛如毒蛇,一下子缩了回去。
阻了这麽一下,我又落回了人丛中。
他们手中的兵器团团的围著,身周不过方寸之地,密密的锋刃利芒。
银鞭在空中夭矫如游龙,我沿著那银光看过去。
人丛分开的地方,辉月站在那里。
他缓缓走了过来,踏著满地的鲜血,不疾不徐。
“飞天。”他轻声说:“把行云放下吧,他已经死了。”
我摇摇头,看著陌生的,眼前的所有。
“你抱著他也没有用,他已经死了,活不来了。”他的手扬了起来,玉白晶莹的,在空中划了道圆弧。
我手中一轻,惊骇欲绝的低头,发现行云被乌发卷包的身体,那垂仰著头颅的身体,竟然化做了一团闪亮的烟幕,万点飞
尘,一下子消没在空中。
“不————行云不要————”我嘶喊起来,眼眶剧痛得流下血:“不要行云————”
我张开双臂用尽全力的拥抱,可是扑了一个空,那件沾满了血的衣裳轻飘飘的落在我的肩上,里面空空如也。
“啊啊啊————————行云——————”我紧紧抓著那件衣裳,把脸凑上去,拼命想找回一点他的气息,他的尘埃
,他的痕迹。可是那衣裳单薄的,垂死的,无声的,依在脸上,冰冷血腥的衣裳。
“啊啊————————”凄厉地,象是垂死的野兽的叫声:“行云——————行云!”
“把行云还我——”双盈剑破空劈了去,砍向站在那里的辉月:“把行云还我!把行云还我————”
手腕一紧,辉月手中那长的银鞭紧紧绞住了手腕,挣不脱,撕不断。
“他是羽族,死後化灰。”他冷冷的声音:“他已经死了。”
我听而不闻,用尽全力和那银鞭纠缠,扯不开,撕不断,双盈剑在挣扎中掉落在地,我狠狠咬了上去,血肉迸裂,热红四
溢,一点儿都不痛,那银色的鞭象蛇一样越绞越紧,勒进肉中,深得触到骨头。
满嘴的血,可是咬不断。
行云的衣裳还在我的怀里,可是行云没了。
我找不到行云。
行云。
我的行云。
我找不到行云。
我咬不断这银色的捆绑。
我找不到行云。
象重伤垂死的兽一样嗥叫著,被人按住手脚压在地上,狂乱的挣扎,垂死的抵抗,撕心裂肺的痛,长长的凄厉的叫声,划
破漆黑的夜。
“行云————”
行云,
行云。
行云。
67
石牢里黑得很。
我不知道辉月殿里还有这样的石牢,从前我只看到这里光明的那一面。
墙上不知道是嵌了什麽东西,冷冷的寒光照亮幽幽的一小块地方。
我坐在那光团的下面,仰头看著那点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手脚都因爲寒冷麻痹了,刺刺的痛。
“殿下?”
一只手摸在我的脸上,声音细弱:“殿下?”
我慢慢低下头,看到一脸惶急的汉青。
汉青。
清秀的脸上全是震惊恐惧的表情。他看著我的头发,半张著口说不出话,泪一下子流出来。
“吓到你了麽?”我转了一下头。我早就看到了。
看著头发一寸一寸,由黑转灰,由灰变成苍白。
象是顔色褪尽的月季花,那种将死的黯淡的白色。
“殿下……”他拉著我的袖子,哀哀啜泣:“你爲什麽要走……爲什麽又要回来。你杀了七神之一的菩罗,天帝陛下已经
动身赶到天城来了……殿下,……”
“别哭,汉青。”我的手没法儿动,被牢牢钉在墙上:“别哭。我要去见行云了,你也不要哭。”
他泪如雨下,打湿了我变白的头发。
“不要哭,汉青。”
别爲我哭泣,其实死亡没有什麽可怕。
最可怕的我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麽再能更可怕呢?
人死後有没有灵识?有没有魂魄?既然有天人,有妖,有魔,那麽,鬼魂应该也有的吧。行云现在会不会在什麽地方看著
我,等著我和他一起走?
“殿下……”汉青咬住唇,不再哭泣,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滚落。他翻开我的衣服,给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上药。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以後要是有事,找平舟帮你。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舟总管在在落阳武馆,我见过他的。”汉青抽噎著,气有些促。
我轻声跟他说:“你回去吧。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他用手背抹泪:“辉月殿下知道我进来,他说你受了伤。”
是麽?
其实伤不重,最深的一处,大概就是手腕,可以看得到白森森的骨头。
辉月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测。
汉青擦掉那里的血污,看到狰狞外翻的皮肉,红红白白的,眼泪滴在我的伤口上,灼得有些疼。
“疼吗?”他小声问。
“也不疼。”我轻声回答他。
真的没觉得怎麽疼。
辉月也算手下留情的。要是他不拦阻,可能那些围上来的人会当场杀死我吧?
我并不需要他来这样维护。
因爲他没有保护行云。
他没有保护行云,行云是在他的地方被人杀死了。
爲什麽现在不杀我?
还要等待什麽?
不知道行云走了多远,回来我能不能追得上。
行云有的时候喜欢捉弄人,也许会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
汉青哭了一阵,替我收拾了伤口,慢慢的走了。
平舟和汉青,应该不会被牵累。
这就行了。没什麽可挂心的了。
我看著头上微弱的寒冷的光,等著时间过去。
等著死亡来临。
身体越来越冷,连手足的那种麻痛都渐渐消失了。
我看著头上那一点光,很奇怪爲什麽那光看起来越来越遥远。
“飞天。”
我呆滞地看著头顶唯一的光源,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
“飞天。”
有人捏著我的下巴,我被动的看到一张秀丽的脸庞。
“飞天。”
他看著我,目光停在我的头发上。
很难看麽?
行云如果见了……会不会嫌弃我?
会讨厌这样子丑陋的我吗?
“奔雷已经到了。”他站起身来,声音清冷自持:“他会亲自审问你。”
我想点点头,不过脖颈已经僵硬,于是只好眨一眨眼。
“你想给他殉情?”辉月冷冷的声音里带著嘲弄,我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你以爲以他的身手,菩罗一个伤得了他麽
?他的仇,你就扔下了?”
我心头一震。
辉月站在朦胧的昏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脸:“还有谁?”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等你从奔雷那里活著出来,再问我这个问题。”
他走得决绝,再也没说一个字。
我又一次见到了奔雷。
想到上次与他的相见,真是恍如隔世。
他并没有穿著那样金彩辉煌的礼服,甚至没有象辉月说的那样把我带去审问。
他来的时候,我还是被牢牢锢在墙上,头无力的垂著。
他摸著我的头发,把我抱住,一声一声唤我的名字。
“我会死吗?”我问他。
“不会。”他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痛。说明我是活著的。
“你要怎麽和其他人说?”我看著他。
奔雷把我的头发握在手里,语气温柔但是目光坚定:“我要你活著,你就不要管其他。”
是麽?
有这麽容易吗?
奔雷抱著我离开石牢,一路上,许多的人跪伏著,头抵在地上。
在回廊处,星华迎面拦著我们,急切地说:“破军在集结人手,怕是一定要发落飞天,你们现在不要出去。”
我手脚渐渐回复知觉,看著星华憔悴了许多的脸,觉得他意外的陌生。
“我的剑呢?”
我挣扎下地,又问了一次:“我的剑呢?”
星华扶了我一把,把背上的剑解下来递给我。
“你尽量能走多远走多远。”他眼睛红红的:“再也别回上界来了。”
我冲他笑笑。
我算是杀了他小舅子,他还跟我讲义气。
可是,行云的仇人,我还没有杀完呢。
我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