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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刘志，应该说他的变化很大，头发短了，整齐地向后梳着，显得成熟了许多，当然，在另一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衰老。他打量着眼前的模特儿，目光恍惚，那神情看上去像一个人站在一处绝世的古迹前，觉得自己该想点什么，却又无从想起，满脑子除了感慨一无所有，他是那样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出现的女人。女人隐蔽地将目光逡巡于模特儿及刘志之间，那目光像一位随时准备出手抓证据的人民警察……刘志犹豫了片刻，继而伸出手向模特胸前摸去。女人反应奇快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女人你干吗呢你，丢不丢人呀你！
刘志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妻子，他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
刘志……没，没有，我想看看多少钱……
女人边唠叨着边拉着刘志向外走，不时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女人得得，走吧，看什么看，一个大男人……
18
刘志同妻子裹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走在商场宽阔明亮的走廊里。
妻子不时地拍打着刘志的背，好像在为他弹灰，嘴一刻也没合上，皱着眉，好像领着自己永 远不停犯错误的儿子……画外，减价的消息还没播完，广播员夸张的兴奋语气让人觉得似乎 整个商场都在等着折价出售……
妻子突然站住，拿出电话，兴奋地说着什么，一侧的刘志也站住，无聊地四顾看。
妻子打电话，极兴奋。刘志站在一侧，四下转着头，突然，视线集中在一个方向上。
妻子……噢，真的！那太好了！那来吧，有日子没打了，咱今儿多干它几圈儿……不行不行，别叫她，我怕她，牌德有问题，输了就红眼，玩儿命似的。不远外，透过不停划过的人流，一个售楼小姐正站在摆放着沙盘的简易柜台后向过往的行人发资料。她明显地察觉到了这边刘志的目光，边发资料边不时娇媚地冲这边笑笑……
这边，妻子似乎暂时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拿着听筒踱着脚狂笑不止……刘志于是向柜台走 来……他走到柜台前，好像很有兴趣地背手研究着沙盘内的模型……
售楼小姐递给刘志一张表格。
售楼小姐先生如果感兴趣，可以先填了这张表格，先生……
刘志（打断）不用的啦，随便看看而已……
不知为什么，刘志一开口居然有了台湾口音。
售楼小姐怎么，先生不想买房？
刘志哇，还买？再买就成灾了，老实讲，我现在看见楼盘头就疼！
售楼小姐（笑）是吗？为什么？先生也是……业内人士？
刘志笑笑，不置可否，继续看楼盘。
售楼小姐您听上去像……台北人？
刘志开玩笑！东北人来的！
售楼小姐笑得前仰后合。
售楼小姐先生好会讲话，好幽默的！
她也有了台北味儿，俩人笑得很开心，好像守着某个共同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售楼小姐既然是业内人士，您觉得我们的楼盘怎么样？
刘志不错的啦，真的很不错的啦，外观很别致的，我很喜欢！
售楼小姐其实我们最得意的是户型设计，无论是采光、朝向，都算很超好的…
…
刘志哇，真的那么叼啊？
售楼小姐真的，不信你跟我来，里面有大一点的模型……
俩人的口音互相鼓励着已经在台北的方向上改不过来了，刘志稍稍犹豫了一下儿，他将目光 投向走廊上的妻子……
妻子已经笑得蹲在地上了。
第一章我长得像周润发吗
19
刘志坐在小圆桌边，微微向后翘着椅子，透过半敞的门，他可以看见商场走廊上的情景。
妻子打完了电话，双手提满大包小包困惑地四下张望着，她在找刘志。
售楼小姐端着一杯茶热情地坐在刘志对面。
售楼小姐不是什么好茶，请！
刘志谢谢，谢谢！
售楼小姐您刚才说在哪儿学的建筑？
刘志巴黎！
售楼小姐哇，巴黎，好叼哎！那为什么回来？
刘志这里好啊！千好万好，不如家好，我喜欢这里！
售楼小姐比台北还好？
刘志笑，好像故意不答。
刘志（打岔）好，我们看看房子！
说罢站起身。
一户袖珍的室内模型，造得极逼真而具体，里面有家具、各种装饰品，甚至包括户主，一个 坐在沙发上的小人儿……售楼小姐的脸在模型大玻璃罩的另一侧，像一张巨人的脸。
售楼小姐这一户是三居，跃层式的，建筑面积一百八十五平米，使用面积一百五十四点六四平米。先生可以注意看这样一个细节，为了保证室内……充足……的……阳……
她越说越慢，最后冲对面笑了，害羞地笑。
刘志的脸在玻璃罩的另一侧，他显然没看房子，而是仔细地盯着对面的脸。
刘志我自己会看，不劳驾你讲！
隔着模型，俩人一问一答，心思和眼睛都没在房子上，俩人的目光不时交汇，又慌张地移开，微妙的寂静。最终，售楼小姐以笑先打破了沉默。
刘志笑什么？
售楼小姐将手伸进模型，指着男户主。
售楼小姐我觉得，他挺像您的……
刘志是吗？
售楼小姐真的！
说着，她将小人拿出来，捧在手里。
售楼小姐你看，衣服的颜色、衬衣、皮鞋……
果真，刘志发觉假人的装束果真同自己很像，他来了兴致，边察看着自己边看着小人。
刘志哎，真是的……
售楼小姐您要是喜欢，就送您了！
刘志站在柜台前，他突然发觉妻子已没了踪影……此时，售楼小姐从门内追出。
售楼小姐（不好意思地）……您要是不介意，留个电话吧！
刘志（犹豫地）我……我回去想想，如果感兴趣，再……
售楼小姐突然神秘地牵着刘志的衣角走到离柜台较远的一侧。
售楼小姐（轻声）您千万别想，实话说吧，这房子质量差
极了，现在一期的业主还要打官司呢！
刘志先有些吃惊，继而俩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20
妻子提着大包小包，费劲地向车子走，不时停下来，喘几口气，神情沮丧，刘志从后面冲上 来，紧紧地抱住妻子，妻子手里的大小购物包掉了一地，刘志不理，紧紧地抱住妻子，双唇 摩擦着妻子柔软的耳根。
刘志（轻声）我爱你！
妻子挣脱着，有些恼火。
妻子你去哪儿了？
刘志我爱你！这么会儿不见，就想你了！
妻子笑了，随即推开刘志，又板起了脸。
妻子（命令）别贫了！提着东西！
妻子开车门，刘志往后座上放东西。
刘志你说，我长得像周润发吗？
妻子看着他，发出一通莫名其妙的大笑。
第一章他的半段儿身体
21
刘志和妻子坐在一侧，李洋坐另一侧。
那种必须脱鞋的餐厅，三个人像陷在了坑里……李洋看上去极沮丧，不停地往杯里倒酒，嘴 里骂骂咧咧的。妻子惋惜哀怜地看着李洋，一只手搭在刘志胳膊上，轻轻摇了摇，示意刘志 开口。
刘志看上去极严肃，满脸正气。他看着对面，思索了片刻，继而开口。那语气像一位品格高 尚的长兄在代替父亲教育自己误入歧途的弟弟，你无法想像不久之前，这个人还躲在样板间 里同售楼小姐风流而不失幽默地调情。
刘志你呀，怎么说呢，你就是一个大傻逼！不是当哥哥的我说你，有你这样儿的吗？啊？……你数数，你有多少女朋友？我早就跟你说过，干什么事都不能过分，要有限度，过分是什么？就是贪，贪婪，人一变贪了，就会愚蠢，不就是那点事儿吗？你，你……怎么那么大瘾啊你？刘志喝了口酒，像是平抑着自己的怒气。妻子在一侧频频点头，完全赞同的样子，刘志抓紧 时间迅速地吻了下儿她的嘴唇，刘志继续。
刘志……都三张儿多了，还跟一小春狗儿似的，你能不被人甩吗？……难听吧？就这么难听！也就咱们这关系我才说呢！……你知道吗，别人都把你当一笑话看……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儿，这就叫成熟，听着事儿点，可这是事实！我以前不也跟你差不多吗？
妻子听到这儿，手下意识地用力捏了刘志一下儿，而面向李洋的脸却奇妙地保持着忧心如焚 的内容。
刘志哎哟！……
刘志转头讨好地笑笑，又迅速地补了下儿吻，继而回过头。
刘志……是吧，咱不是那年纪了，庄重点儿，贪点儿别的，什么叫气质？
刘志用手指着妻子。
刘志……找个好老婆，收收心，把自己的事业弄好。男人嘛，什么叫气质？
好房、好车、好老婆，这就叫气质，这才是正道儿！……就你这么混下去，我告诉你，光阴似箭，十年以后你就是公共汽车上的老顶爷……
妻子（打断）哎！别说那么难听……
刘志没有，我是真担心！……你再跟他说说，从这个，这个女人的角度，我撒会儿尿去！
刘志起身，再一次亲密无间地吻了吻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