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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美与善的关系问题在文艺复兴时代被突出地提出来了,意见是分歧的。有一小部分人片面地强调美,忽视文艺的教育作用(卡斯特尔维屈罗,佛拉卡斯托罗等);绝大部分人混淆了美与善,文艺与道德,落到道学家的狭隘观点(维达,斯卡里格,瓦尔齐等)。美与善既有联系而又有区别的辩证观点还没有出现。但是当时总的倾向是重视文艺的教育作用,并且认定广大人民群众为对象。这比过去总算是迈进了一步。
5.美的相对性与绝对性
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家和思想家还关心到美的标准问题。美是一种普遍永恒的绝对价值呢?还是相对的,随着历史情况和鉴赏人的立场和性格而有所变更呢?在普遍人性论还是文艺的一种哲学基础的时代,在柏拉图的绝对理式说还有市场的时代,“绝对美”的概念就还会占优势。事实上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家和思想家们大半自觉或不自觉地接受了“绝对美”的概念。对“最美的线形”,“最美的比例”之类形式因素的追求就隐含着两种思想:第一,美可以单从形式上见出;其次,它可以定成公式,让人们普遍地永恒地应用,这就要以假定“绝对美”的存在为前提。此外,当时人对于他们所热烈讨论的亚理斯多德所说的诗的“普遍性”往往误解了,不是把它看作人物性格的典型性而是把它看作内在于每一类事物的理想美。这就是把亚理斯多德的“普遍性”和柏拉图的“理式”混淆起来了,“普遍性”就变成“绝对美”了。这种看法的重要代表是佛拉卡斯托罗。他在上文已提到的对话里,在讨论到亚理斯多德的诗写普遍性那个原则时,作了这样解释:
诗人和画家一样,不肯按照他本来带有许多缺点的某某个别的人去再现他,而是在体会了造物主在创造他时所依据的那种普遍的最高的美的观念,使事物现出它们应该有的样子。(重点是引者加的)
很显然,经过偷梁换柱,“普遍的”就变成“最高的美的观念”(即绝对美)了。(9)
绝对美的概念与普遍人性的概念是密切相联系的。诗人塔索可以作为这方面的代表。他认为世间有些事物本身无所谓好坏,好坏是由习俗决定的;也有些事物本身就有好坏之分,不随习俗而转移,例如人的道德品质,“恶本身就是坏,善本身就可以令人欣羡”。美也是如此。自然美在比例和色泽,“这些条件本身原来就是美的,也就会永远是美的,习俗不能使它们显得不美,例如习俗不能使尖头肿颈显得美,纵使是在尖头肿颈的国度里”。艺术美既然摹仿自然美,也就应列入“不变因”里,例如古希腊的著名雕刻,“古代人觉得它们美,我们也一样觉得它们美。许多时代的消逝和许多种习俗的更替都不能使它们减色”。“诗中的情节整一在本质上就是完美的,在一切时代,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它都是如此”。接着他说人的性格中也有一些不随习俗而转移的可列入“不变因”的特点,并引用贺拉斯的性格定型为例证。(10)他把绝对美和普遍人性结合在一起谈,这显然是说美有普遍永恒的吸引力,因为人性本来就是普遍永恒的。
主张相对美的人在文艺复兴时代还是居少数,有些人徘徊于绝对美与相对美两说之间。例如受意大利影响最深的德国画家杜勒在他的《人体比例》一书里基本上相信美的形式有它的普遍性和永恒性,但同时也见出美的千变万化,同样使人觉得美的不同事物之中往往找不出相同点或类似点:
美(原文用复数,指各种美的因素——引者)是这样综合在人体上的,我们对它们的判断是这样没有把握的,以至我们可能发现两个人都美,都很好看,但是这两人彼此之间在尺度上或在种类上,乃至无论在哪一点或哪一部分上,都毫无类似之处。(11)
杜勒只是就同类事物(人体)来说,如果就不同的事物来说,例如一朵花或一部小说,一座建筑和一个女人,一支乐曲和一幅画,情形就更明显,我们对这些不同的对象尽管都感觉到美,可是甲里面的美不是乙里面的美,乙里面的美又不是丙里面的美。这个简单的事实就足以证明美不是一种普遍的永恒的属性,为一切叫做美的事物所共有(这就是“普遍性”的意思),而是要随内容和其它条件而转变的。这也就是说,这个简单的事实就足以否定绝对美的存在。不过杜勒并没有作出这样的结论。从柏拉图,普洛丁和圣托玛斯的例子看,一个人同时相信绝对美和相对美实际上还是很多的。
《太阳城》的作者康帕涅拉(Campanella)是当时持相对论的一个少有的例子。他是一位主张从经验出发,反对经院派烦琐哲学的思想家。由于他对宗教和政治的态度都是进步的,就以“异端邪说”的罪名,遭受过二十年的监禁。从实际斗争生活中他认识到美与丑和鉴赏人的立场密切相关。他举战士的伤痕为例,在友人看是美的,因为它是勇敢的标志;但是它也标志敌人的残酷,因此它又有丑的一面。他的基本观点是事物本身并没有美丑之分,它们显得有美丑之分,是由它们对人的社会意义来决定的。它们本身(例如伤痕)不过是一种“符号”或“标志”(signum)。符号所标志的意义(例如英勇或残酷)是人从一定立场出发来加上去的。同是一个事物,从这个角度去看是美的。从另一角度去看却是丑的,所以美丑是相对的。(12)这个看法忽视了事物方面须有一定的美的条件,仍带有片面性,但是明确地肯定了美与丑的相对性以及立场对判别美丑的影响,仍是一种难得的贡献。
6.结束语
文艺复兴运动处在欧洲由封建社会过渡到资本主义社会的转折点,它是一个伟大的精神解放运动。在文艺理论方面,它一方面面临着反封建反教会的斗争任务,另一方面又有文艺创作实践方面的巨大成就做基础,所以在约莫三百年之间,它得到蓬勃的发展。
工商业的发展促进了自然科学的发展,而自然科学的发展又促进哲学逐渐走上唯物主义的道路。这就替文艺复兴时代带来了两大思想武器,理性与经验。欧洲哲学思想从十七世纪以后分成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两大流派,而在文艺复兴时代,理性和经验还是统一的。达·芬奇在《笔记》里有一段话说明了这种统一的关系:
经验,这位在足智多谋的自然和人类之间作翻译的人,教导我们说,这个自然在受必然约制的凡人之中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只能按照它的向导,理性,所教给它的方法去发挥它的作用。
这就是说,从经验中人们认识到自然是按照理性即按照必然规律办事的,而人也要受这必然规律约制。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有了这个认识,神权和教会的神秘主义以及中世纪经院派的烦琐的脱离实际的思想方法就都站不住脚了。这就为美学思想发展的道路扫除了障碍,使这时代的美学思想站在稳实的经验和理性的基础上。
另一方面,资产阶级建立为自己服务的新文化的需要,使得他们严肃地对待古典文化遗产继承的问题。古典文化遗产适合他们的需要,因为他们所要建立的是与教会文化相对立的世俗文化,是反对神权的人道主义的文化,而古典文化正是一种世俗性的人道主义的文化。“古典学问的再生”促进了精神的解放,而且也提供了关于文艺实践和理论的光辉的典范。在古典文化继承问题上,人文主义者对古典有过分崇拜的,也有过分鄙夷的,但是总的来说,他们是从当时的需要与新型文艺作品经验出发,去探讨柏拉图,亚理斯多德和贺拉斯的理论中有哪些是不妥的,哪些是可以继承的。当时对于传奇体叙事诗和悲喜混杂剧的论争都充分表现出他们结合实际对古典文艺理论进行批判继承的严肃态度。
在一些美学基本问题上,意大利的人文主义者的意见是相当分歧的,有时甚至自相矛盾的。在文艺与现实关系问题上,由于自然科学的影响,他们对“艺术摹仿自然”的传统信条是坚信不移的,对于“艺术家就是第二自然”,须就自然加以理想化的道理也有不同程度的认识。所以他们的思想主要方向是现实主义的。但是诗学与神学的同一说以及诗与哲学或逻辑学的同一说都足以证明他们之中有些人对于美与真的关系以及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的关系都还没有摆得很正确。他们对于自然的信念虽然促进了对艺术技巧的探讨,但是艺术技巧的侧重也使一些艺术家流露出形式主义的倾向,仿佛美可以单从形式上见出。在文艺社会功用的问题上,他们之中虽有少数人抹煞了或是看轻了文艺的教育作用,把文艺的功用仅限于娱乐,绝大多数人却深信贺拉斯的教益和娱乐的两点论。在这部分人之中也有人从道学家的狭隘观点来看文艺,把文艺和伦理混同起来,把美与善混同起来。在文艺标准问题上,由于当时人大半强调人性的普遍,各时代各民族的人在好恶上的一致,绝对美与绝对标准的看法是比较流行的,但相对美与相对标准的看法也在开始出现。
总之,文艺复兴是思想解放和思想酝酿的时代,还不是思想成熟的时代。当时文艺界的探讨和争辩是极端活跃的,观点是相当分歧的。这种酝酿状态对文艺理论和美学思想仍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使文艺复兴成为古代美学思想和近代美学思想之间的一个重要的桥梁。
注:
(1)帕屈拉克给癸那多的信。
(2)参看基尔博特和库恩合著的《美学史》第六章。
(3)见基尔博特和库恩合著的《美学史》第六章引文。
(4)见英国康威(Conway)所编的《杜勒遗著》第二四五页。
(5)据克罗齐的《美学史》第一八三页的引文。
(6)据基尔博特和库恩合著的《美学史》,第一九二至一九三页。
(7)参看基尔博特和库恩合著的《美学史》,第一六九至一七○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