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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总是在我无理取闹,无法无天地闯祸后,不骂我也不打我,而是拉着我的手,低头给人家赔不是。我一直认为奶奶是个软弱无能的老妇人,直到那件事之后……
那是一个暑假,才12岁的我陪着奶奶一起去她的家乡,也算是避暑。奶奶的家乡在祁云山附近一个偏远闭塞的小镇上,镇子很萧瑟,几乎没什么年轻人,只有些老人在收拾农活。
匆匆半个世纪过去,爷爷早早离开了人世,而奶奶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去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人记得奶奶的人了。奶奶的娘家姓许,其实在民国的时候属于这一带出名的书香门第,据说在宣统年间还出过几个进士。当然到了文革的时候,那些老黄历的东西全都被毁坏殆尽了。
奶奶挽着我,在村里走了好多圈,照着原来的记忆找着可能知道许家的人。最后在镇子中找到了当年在许家赶过短工的老王头。
奶奶笑呵呵地走过去和老王头打招呼:“王二哥,你还记得我么?”
老王头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认出了奶奶,激动地几乎跳了起来,连忙招呼我们去屋子里坐。
我们进了屋子,那房里家具很少,而且式样非常老式。老王头给我和奶奶倒了水,我看得出老王头很尊敬奶奶,他和奶奶说话的时候都称呼她“二小姐”。
老王头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我们旁边,吸了口土烟开始说:“二小姐,你怎么才回来看呐,哎,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许家老爷子在你出嫁后不久就去世了,你大哥一个人撑不了许家门面,最后也搬到外地去讨生活咯。”
奶奶叹了口气,五十多年过去了,往事如烟的感觉其实只有经过岁月的人才能明白和体味。所以我不明白奶奶那声叹息代表了多少的遗憾,无奈。
我那个时候玩心特别的重,对来到那么小的村镇很好奇,其实一进村子,我就发现了一个封死的漆红大棺材斜插在地里。而且家家户户在门口都挂着红色的绸子,风一吹过,镇子里各家的门上都会飘起红艳似血的绸带。
我歪着脑袋看着奶奶问道:“阿奶,为什么门口有口大棺材啊,还有大家为什么都挂红布头在门口?”
奶奶看了看老王头,显然她也不太明白。老王头眼神闪烁,显然很害怕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是要躲避什么东西一样,回头看了好一眼,才凑近我们压低了声音说:“哎,这也没办法,镇子里出了事,闹了疫灾。前段时间死了好多人,现在能够平安无事,都是多亏了一个老道士的指点。他告诉我们,其实我们这里闹的是黄大仙(黄鼠狼),要给大仙弄一个大宅子。大仙住的是棺材,所以要用上等的黄梨木做一口大棺材,横插在镇口,算是大仙的府宅。还有家家户户都要挂上红布头抵灾。”
奶奶看了看四周,回头问了老王头说:“那么现在这里一个许家人都不在了?”
老王头点了点烟袋,低头想了半会,突然抬头说:“二小姐,你还记得你有一个表亲家么,好像还住这里。叫……叫许皮子的。”
奶奶点头说:“记得,记得,他父亲是个木匠,当初他年纪轻轻手艺就非常精湛了。”
“是啊,他的木工活在这里是数一数二的,当初黄大仙的宅子就是他给做的。”老王头说道:“你可以去他那里看看他。”
老王头十分的客气,还给我们带了路,我和奶奶两个人就跟着去了我那表大爷的住处。
表大爷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子,仅剩的那只眼睛很小,看东西总是眯着,还时不时地眨着眼皮,看得久了好像连自己的眼皮也有眨几下的冲动。他身材很矮小,脸很尖瘦,嘴边还有些发白的胡渣子。身上那套老褂子似乎已经好多年没洗过了,头发乱糟糟的好似个鸟窝,身上的一股味道更加让人一阵头晕。但是他一看见奶奶就认出了她,连忙上去拉着说话;“二丫头呀!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一辈子见不着你了。”
我看着表大爷,他也看着我,然后裂着嘴笑道:“这个是你孙子吧,看着多清秀啊,没想到你还会带着孩子来这里啊。”
奶奶也笑着说:“都几十年过去了,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呐,好歹闭眼前来看看这里。”
我注意到老头那只瞎了的眼睛闪过道青绿色的光,我以为那可能是光线的缘故,于是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这个时候表大爷也看着我,他又笑了笑,嘴里一股奇怪的味道就直冲我的脸,我皱着眉头往奶奶身后靠,表大爷看着我有些惧怕他,也没再和我说话,对我尴尬的笑了笑转身就和奶奶说:“既然来了,就住上些日子吧。我给你们去准备住处,许家人都走了,但是房子还留着呢。
奶奶连忙说:“那么太麻烦你了,我带小安来只想再来看看老家的样子……”
我从来没住过乡村,来了才知道,原来那里用的水要自己在井里打的,床上还挂着蚊帐,而且屋子很古老。这里是许家的本宅,看的出过去是非常富有的人家,窗框上雕了很多精致的图案。但是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屋子空空荡荡的,打开木门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多年头没人来打理了,房子里落了层厚厚的灰,到处是蜘蛛网,门一推就一大堆一大堆地往下掉。
我拉着奶奶,她眼神有些迷离,看着屋内的样子,自言自语着说:“五十年了,爹娘,我又回来了……”
好一阵子,奶奶才放开我的手,告诉我别乱走,自己则挽起袖子去收拾屋子,那个表大爷和老王头也去搭把手帮忙。
我漫无目的地在宅子的后院里逛着,后院几乎就是一个杂草丛,到处都是跟我齐腰的杂草,因为是夏天,在树上还有一阵阵的知了叫。
我擦擦头上的汗,眯了眯眼,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实在太陌生,我内心充满了好奇,兴奋地扒开那些疯长的杂草,在院子里胡乱的走着,完全把奶奶的嘱咐抛在了脑后。
在院子里折腾了半天,我终于累得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用手扇了几下,但是依然热的要命,脑袋有些晕眩。我感觉身体有些透支了,正准备往屋子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在草丛中串出一只黄色的动物!我以为是猫,但是它的个头很大。
它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射出阴冷的光线,我突然感觉浑身冰冷,前面炎热的感觉一扫而空。受了惊的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屋子里奔,一回头竟然撞上了表大爷。
我连忙后退,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臭了,感觉象闷了好多年的臭皮革。他裂了裂嘴说:“小安呐,前面看到什么了?那么慌张,看把你吓的,你奶奶要我来找你,走,跟着我。”
我看着那枯黄的手就要碰着我,忽然闪过一阵没来由的厌恶,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些,但是想到那院子里有的那只动物,我就不敢再回头。
就在这个时候奶奶在屋子里喊道:“小安,你怎么还在院子里,进来洗把脸吃饭吧。”我连忙绕过表大爷,跑进了屋子,而我的耳朵里却听到了类似野兽低吼的喊声。我回头看了一眼表大爷,他盯着我看,眼睛里又是一阵青绿色的光。
吃饭的时候我们围坐在简易的餐桌上,食物是老王头带来的。他为了让我们吃好,还杀了自家那只下蛋母鸡。
鸡汤很香,我早就饿得要命了,掀开沙锅就往里面撩菜。奶奶吃的不多,倒是那表大爷,吃得犹如一头恶狼。
我们都很惊讶,他居然那么能吃,差不多一整锅的鸡都给他连锅端了,而且他几乎都不吐骨头。他看着我们都盯着他瞧也不好意思,抹了抹嘴,嚼了嚼嘴里的肉块,放下筷子,贪婪地看着我碗里的那块鸡肉。
奶奶尴尬地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那么喜欢吃鸡啊。别客气,我们都吃不下那么多。今天也多亏了你和老王头帮忙,否则就靠我还真忙不过来。”
表大爷说:“没事,没事。我吃饱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没?”
老王头也说道:“是啊,二小姐,还需要我们整理什么?你尽管开口。你看这里太乱了,要不住我家去,我老伴可以给你和小安腾出个房间来。”
“不用了,我想还是住在老宅子里,我已经有50年没回来了。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看了。”
到了晚上,奶奶把蚊帐展开,先用蚊香把帐子里面熏了会儿。这个镇里其实有通电,但是老宅子很多年都没有人住了,自然也就没有电灯这东西。考虑到夜里没有电灯照明,老王头给了奶奶一盏老式的油灯,奶奶也从行李里拿出一把旅行用的手电筒。
在昏暗的油灯下,奶奶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因为炎热,奶奶没有把门关起来,外面院子里一片漆黑,白色的蚊香烟从屋子的角落飘散而开,形成了一种运动的白雾。
我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着身体,怎么也睡不着。就在这时,有一个东西迅速地串进了屋子, 奶奶的扇子掉在了地上,我从床上拨开了蚊帐,探出脑袋,迷糊地问道:“阿奶,什么东西?”
奶奶迅速地拿起了手电筒,照向了那东西躲进的角落,电光照在的地方,看见一个黄色的东西急速地窜入了箱子底下。
奶奶拿起了放在门后的木棒,慢慢靠近了房间的角落,虽然我没有看到那动物,但是却很清楚的听见了“唏唏簌簌”的蠢动声音。黑暗中一双青绿色的光点忽闪忽灭,一动不动地窥视着我们的动作。
突然那东西蹿了出来,越过了奶奶,向我睡的床冲了过来。奶奶没有防备,那个黄色的东西就钻进了蚊帐之中。
我下意识地蜷缩了身体,往角落里靠,害怕地喊着奶奶。奶奶马上回头跑了过来,但那个东西的速度显然更加敏捷,它狠狠地咬了我的脚踝。一瞬间它盯着我的眼睛,我看见那道极其阴寒而残忍的眼神,想起了它就是我白天在院子里看到的奇怪动物。
奶奶过来时看见我的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