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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点点头:“你在里面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谁能欺负我啊?我在里面过得可好啦。喂,你知道吗?别的女犯都要去编篮子,组装零件,可是呢,因为我做饭做得特别好,我现在在食堂帮忙,嘻嘻,至少肯定能吃饱的!而且,肯定手艺越练越好,将来出去做给你吃吧!”优弥说得眉飞色舞,可只觉得她瘦了许多,仍是无法好受半分。优弥见不说话,又问:“你呢?你找到工作没有?”
“嗯,在咖啡店做事。”说。
优弥听了很开心,问:“嗯,他们给你多少钱?”
“五百块,一半是夜班。”说。
优弥立刻叫了起来:“那么少!还一半夜班,要累死人哪!”
摇摇头,连忙安慰优弥说:“没事,等找到更合适的工作就不干了。”
优弥这才点点头。在她的心里,全世界的人都会欺负,尤其是她不在。虽然不想说沉重的话,却仍是觉得有些言语还是说出来才会心安。于是终于说:“优弥,我仍是得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为我做的事情。”
优弥愣了一下,旋即说:“啊,这是做什么?好像要跟我算算清楚一样!这几天我呆在这里一直想,嗯,我很满意自己做了这件事情,”她非常得意地说,“我从来没觉得像今天这样,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我觉得我从前过得太没意思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终于做了一件大事情!”
她所谓的“大事情”就是帮坐牢,听了无法不恻然,扬起脸,吸住了差点流下的眼泪。
“我可没说我不求回报的啊。你得补偿我。”优弥看见快要哭了,就开始心急,用手啪啪地拍着她们之间的玻璃。
“你要什么回报?”问。
“红豆双皮奶,嘿嘿,你要做给我吃!”优弥笑嘻嘻地说。
第三部分优弥入狱之后
优弥入狱之后,开始了她艰难而辛劳的生活。那个时候她和小卓尚住在优弥的那间小屋。永远会记得,那些细微的哀伤,像是皱纹一样,同样是伤口的一种。
成为一名咖啡店女侍。穿粉红色的制服,无限度地微笑。平稳地端热的咖啡或者奶茶再或者花草茶,时刻记得提拉米苏松饼小曲奇饼的价格。工作时间都是站着,没有时间吃饭。常常在半夜下班的时候才能得到一小盒当日过期的蛋糕。她留一半给小卓,剩下的她在下班的路上就抓起来,边走边吃。从前因着一直在乎体重,蛋糕这样的东西已经彻底戒掉。可是现在,常常感到饥饿,饥饿在心里滋生,就会感到无比委屈。她为了抑止自己的委屈,惟有用食物来添补。而食物已经不是她可以选择的了。
小卓亦想出来打工,怎么也不肯。那个暑假里,他就一个人呆在那间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常常站在窗台边发愣,一遍遍喂着小鱼。不过他学会了做饭,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做不同的饭给吃。而仍是常常看着小卓感到怅惘,他的长大对是危险的事,因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越来越引领着回到从前的光阴以及迷恋中去。也许亦是因此,不能够和他有过多的言语交流,甚或有时她在刻意疏远他,只是担心内心的错觉渐渐扩大,使他们的情谊变得不再纯粹。
那死者变成了一条沟壑,横亘在和小卓之间。他们谁也不能靠近。彼此沉默地在两岸前行。
甚至不知道,小卓的梦游又变得严重,如今他的爸爸亦变成了一个远不可及的灵魂。小卓原本就是一个一只脚踩进了梦幻虚空中的人,而陆逸寒的死,像是又狠狠地拽了他一把,令他彻底悬浮在梦境中了。不再会为了梦游的事而焦灼,他现今真的盼望着爸爸或者妈妈能把他带走。小卓方才明白物质的重要,他如今身无分文,竟连关心抚慰一下,他都做不得——他每每要开口劝诫她不要这样辛苦,便会转念问自己,你又凭借什么来说这个呢?贫穷封住了他的口,一切安慰性的话语都会显得虚伪和滑稽。他惟有日日祈祷自己千万不要生病,给添更多的麻烦。他们都变得缄默,犹如同一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这难道就是他想要的吗?他们曾经不是一起坐在月光影子拼成的“木筏”上,巴望着长大么,因为长大了一切便会好起来。
他们渐渐习惯了这间小房子,尽管它每隔几天就要停水,倒垃圾亦是要走下去很远,而隔壁住着一个摇滚迷,常常放着非常响的音乐,像一个烂掉的伤口泄放着自己的激情和愤懑。可是这小房子里亦有彩色的墙壁,深红色尤其令它十分温馨,有暖橘色的落地灯像是一个甘甜的橙子,散发着清新和气的味道。有小小的厨房,小卓穿着拖鞋睡衣站在炉灶旁边做饭,小锅子里闷着一锅香甜的水果粥。有茁壮成长的小鱼,顽皮地用尾巴顶一下水草,然后像个闯了祸的小孩,迅疾地跑开了。后来和小卓还发现,在顶层的阁楼上,有个简陋的露台,上面养着一群灰色的鸽子。他们常常在晚饭后爬上去看它们。这孤寂的动物,已经失了主人的宠,它们经常在夜晚深鸣,想要一些温存的问候及照顾。和小卓带着米去看它们,它们落在手心亦是坦然,仿佛是与他们有着缘分的动物,相处毫无隔膜。
然而假期结束的时候,还是决定让小卓去他所读的高中寄宿。他们现在所住的房子离他的学校和的S大学都非常远,况且仍要打工,加之学业,应当没有时间照顾小卓。她希望他可以在学校里安心读书,做个简单的小孩。而自己亦打算到S大学的宿舍去住,那里会便宜很多,省下的钱可以给小卓更好一点的物质支持。她对小卓说了这个决定,小卓只是沉默不语。开始整理房间,把可以带走的东西分成两份,她和小卓分别带去学校的宿舍,但是更多的东西,比如家具等等,只好留下。小卓抱着鱼缸,站在门口。说,你要好好读书,没时间养鱼了,我们把它们送人吧。小卓仍是不肯说话。又给他整理好衣服,他并没有太多衣服,只是几件买给他的衬衫仔裤。她把它们都洗过,整整齐齐地叠好。又给小卓一沓钱,放在书包的内层,提醒他好好保管。
然后说,我们可以走了。小卓还是抱着鱼缸,伤感地看着,一动不动。叹了口气,心中怪他不知体谅。把他的书包拿起来,给他背在肩上,推推他,小卓,我们得走了。小卓仍是不动。的心中是这样难过,她感到他这样做是在为难自己,他一点也不能谅解她。忽然变得暴躁不安,担心他们这样纠缠下去两个人都跌入颓丧绝寂的境地。于是对着小卓大声说:
“你要懂事,知道吗?我没有时间照顾你了,你知不知道?”
小卓用失望的表情看了看,把鱼缸放在桌上,转身跑掉了。心中感到委屈,却已经没有人能给她安慰。优弥不在了,陆叔叔不在了。把鱼缸和他的书包,她的行李一件一件搬到外面的走廊上,锁上门。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她就坐在走廊的地板上,等房东上门收回钥匙。
在走廊的地板上,抱着腿,渐渐睡着了。几个月以来从不停歇的劳顿终于让她不能承受了。不写小说,不阅读,不逛街,更不买任何个人的奢侈品。她除了在咖啡店上班之外,空闲的时间还要去一家超级市场上班,粉红色制服,深蓝色制服,各种点心的价格,白菜和青豆的斤两,每天的生活都是这些。以为她会频繁地迎来噩梦,陆叔叔,优弥,甚或爸爸和奶奶。可是其实她一个梦也没有做过。做梦是奢侈的事,需要端平身体,安静地等待,然后梦才会像一块云霞一样慢慢浮到你的上空来。可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些时间,她躺下不一会儿就要腾地跳起来,跑去上夜班或者接早班。所以她的生活是多么的粗糙,这又或者是它为她精心选择的生存之道,根本不留给她任何凭吊和伤心的时间,正如优弥所说,是被抽起来的陀螺,无法再停下来。
第三部分相亲相爱,不会分开
在心里说,小卓你可知道?我亦不想和你分开。想起他那张看她的忧惧的脸,他对她是这样深深地怨着。就这样睡去,直到后来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立刻醒过来。看到是来取钥匙的房东。于是连忙站起来,把钥匙拿出来给他。他愣了一下,对说:
“你弟弟刚才把下月的房租交了,说你们会继续住下去。是这样吗?”
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机械地把那只伸出去给他钥匙的手又慢慢收了回来。她把钥匙放在口袋里。它一到的口袋里就发出哗啦啦的一阵响声,像是迷失的小动物终于被送回家而发出的活泼雀跃的声音。不再说话,对他点点头,因着她已经看到,小卓就站在他的身后。
房东走了。小卓慢慢地走过来。问:“你哪里来的钱?”
“帮人做雕塑赚的。”他说。
忽然想起他常常在家做雕塑,她先前单以为那是他美术班的作业,原来如此。不再说话。
小卓走得再近了一点,对说:“小姐姐,昨晚我梦到爸爸了呢。”
“是吗?他还是偏爱你的,你看,他就从不来我的梦里。”酸酸地说,心中有诸多不平和委屈,仿佛真的在和小卓争宠。
“不,他来是为了你的事。”小卓说。
“哦?我的事?”心中一动。
“嗯。他跟我说,小姐姐已经太累了,你要好好听小姐姐的话,不要惹她生气。你们要一起生活,相亲相爱,知不知道?”小卓学着父亲的语气。他和父亲本就有着相似的眉眼和表情,他站在这里如此说话,忽然让无法分辨他究竟是谁。
终于再次掉下眼泪来,点点头:“你帮我告诉陆叔叔,会好好地照顾好小卓,和小卓相亲相爱,不会分开。”
“爸爸说,他听到了,很欣慰。”小卓很快地回答,微微地笑了一下,像个穿梭于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