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缎君衡左掌握着水晶骷髅头目送她离开,直到淡灰色的天幕下看不见她身影后才缓缓收回视线,莫名轻叹了一声,返回大厅。鬼邪她做了数万年男子,早已意识如男子一般,而不知女子为何物,今日醒来晓得密室之事后她的所有言行举止,皆非刻意或掩饰而做,分明便是她最自然之态,她分明就是将自己当做了男子。一个男子与一个男子而处,再正常不过。
想着想着,已经走到密室门口,缎君衡眸色一凝,压下莫名翻涌的复杂思绪,撤去封印结界步入。里面的东西还是他亲自动手处理为好,她的秘密现今他知道便足够了。
回到荒神禁地神殿的鬼邪无视众祭司的问礼,疾步匆匆回到了自己殿内,直到站在镜子前,看到里面那个披散着满头发丝的柔和面孔才慢慢宁静了下来,轻轻伸手抚向镜子中的人,良久后突然低哑着声音颤声带着丝莫名的恐惧说了一句:“你是女子。”
话音尚未落尽,鬼邪骤然紧紧阖住了眼,双手手指死死扣着镜子两侧边缘,指尖瞬间绷紧得发白。这一定不是真的!缎君衡告知那两日之事,她竟只觉得是一个男子与一个男子共处,并无不妥,而非觉得这是权宜疗伤之事,男女□相对,也无须龃龉。她是女子,可为何?为何她所想不是后者?为何不是?为何却是前者?这一切究竟是为何?她明明是女子!是女子!……
咔嚓咔嚓一声,指尖下的镜子骤裂开了一道道骇人裂纹。女子该是如何模样?劫尘那样?还是魅生那般?还是后无封的样子?或是该像魈瑶一样?她为何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女子?为何?为何她不知女子会是什么心思,一切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男子?女子!什么是男子?什么是女子?……
痛沉纷乱难解的思绪一点一点的凌迟着心绪,鬼邪苦涩低沉勾了勾唇,许久后缓缓睁开恍然的双眸,静静凝望着碎裂镜子中的自己,不由松指放开镜边,用刺入碎片留着血的指腹轻轻勾画着镜中邪魅失魂的面容,一直现世的男子模样,启唇喃喃自语着:“你知道自己是女子,却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女子,小妹虽冷,仍是女子的冷艳,你再温柔,也永远让人觉得只是个温柔的男子,而非温柔的女子,这才是女子和男子的区别,一个已成了男子的女子,这才是你,一个再也做不回女子的女子……”
话音尚未落尽,“啪”的一声,一滴泪水突然无声从恍然的眼角坠落,静静打在了镜前的青石地面上。
鬼邪怔怔,抬起沾血的指腹凝功轻轻按住酸涩的眼角,死死压下了剩下的泪水,恍然阖住了双眸,任凭记忆倒转。过往发生过的一幕幕急速的翻涌着。
房内陡陷入一片死寂的窒息。
许久后,一声仿如来自远古的低沉幽叹突然从鬼邪口中溢出,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镜中模糊碎裂的影像渐渐清晰,鬼邪突然莫名低沉笑了笑,所有的一切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何须伤感,何须难受,何须自怜……呵呵,男子便男子吧,已当了这么多年男子,继续当下去便是,男子还是女子,与她早已没有了区别。
一丝莫名说不清的淡淡失落和怅惘突然自心底泛起了微波涟漪,鬼邪收回手轻按了按心口,低沉笑意渐渐变成了丝艳魅至极的邪柔淡意,轻叹了一声,这种未知的感觉,是什么?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过,细细思了半晌,终究是理不清这莫名其妙的情绪,鬼邪放弃,既与未来倒溯之事无关,便该是无关紧要,想不通便任它遗忘吧。
翻涌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最后看了眼破碎的镜子,鬼邪转身去取了自己衣物向后殿温泉池行去。天之厉安然的日子越来越少,她也是时候该和缎君衡做些安排了。
日子在平静祥和中依然如往常般过着,辗转间又是一年过去,所有孩子皆又大了一岁。众孩子间最小的三千也会扶着东西开始跌跌撞撞的走路,咎殃一件急喜不自胜的迫不及待收了这个还不会说话走不利索的自己女儿做徒弟。既然要拜师,必然是同时,魑岳他们几人不得不一同聚到了冰尘宫,由劫尘抱着三千给行了拜师礼。
质辛、剑布衣和小四、昙儿等一众孩子便有了个时刻都有可能会哭的小师妹,几人在咎殃训练时便要偶尔身兼哄孩子之责。他每次都要带着小三千到练武场铺块儿毯子,放在地上让她自己爬着玩儿,等她哭了,便是几人休息之时。但凡三千哭了,咎殃绝对不管,反倒是让几个孩子去哄她,美其名曰训练中的一部分。几个孩子无奈照做,轮流去哄,剑布衣和昙儿最是拿手,他们两人一哄,过不了片刻,三千便不哭了,甚至比咎殃还管用。
直看得咎殃诧异不解,时时对劫尘嘀咕,你家女儿不会是这么小就看上剑布衣了吧?劫尘错愕,好笑瞪他,也不知道他整日都想什么。咎殃还是觉得怪,后来虽口中不说了,却是将难以理解放到了心里,等三千长大了去问问她。
五月后的一日晚上,天之佛在侧殿照顾厉儿和佛儿入睡后回到了卧房。
房内已经沐浴过穿着中衣的天之厉和昙儿正坐在床边随意闲话,多是昙儿高兴欢喜说着今日发生的事,天之厉笑听着,偶然插话说几句。
听到脚步声,二人同时停下了声音望去,昙儿嘴角忍不住酸涩轻颤了颤,强撑着笑问:“娘,弟弟妹妹睡了?”
“嗯!”天之佛走近床边坐下,转向昙儿笑道:“怎么不说了?方才吾听你们说得欢喜,继续说吧。娘和你爹一同听听,今日和质辛他们做了什么?”
温柔关心声音入耳,昙儿想着以后许久再也听不到,本还强忍着心底不舍和天之厉笑言的眸色再也忍不住一红,陡蓄起了泪珠,伸手紧紧搂住了天之佛的脖子,低低哭唤出了声:“娘!”
天之佛心头一紧,眸色也忍不住有些发涩,和天之厉突然也变深沉明显不舍昙儿离开的黑眸对视一眼,急伸手紧紧回抱住她也才八岁大的小身子到怀里,低哑强撑着温柔问:“想说什么就说吧,娘在。”
昙儿趴在她肩头,一颗一颗的泪珠急速滑落坠向她肌肤上,天之佛手指只能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慰着,许久后她才微停下了哭声,哽咽抽噎道:“我好想你和爹,我还没走呢,就想你们。”
天之厉眸色一沉,突然起身离开了床边走向窗户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皱眉一言不发。
天之佛强压着心底不舍,轻抚着她的发丝凝视着她,低低凝涩道:“我们也会想你。”
昙儿一听刚止住的眼泪突然又流了出来,紧紧把头埋在她肩头低声哭着。
孩子一声声不舍伤心哭泣入耳,天之厉心头发紧,骤然回眸凝向天之佛,低沉暗肃道:“明年再送她去,昙儿还小,也不急在一时。”
昙儿听了突然抬起泪眼,擦了擦眼泪,强睁着发红的眼睛看向他道:“爹,我没事,我就是会想你和娘亲,可想你们也要学艺啊。不学佛法我就不能开始学娘的禅定九天,我想早点儿学娘的功夫。也许等我去了那里就好了,你们不是说果子叔叔很好吗,他肯定会照顾好我的。我知道爹娘担心我,可我已经够大了。”
天之厉皱了皱眉,暗叹一声,又走回床边,翻掌凝功吸过远处盆上的棉巾,给她擦了擦哭红的眼睛,低沉道:“明天爹和你娘一同送你到苦境龠胜明峦。”
昙儿一怔,眸底骤然泛亮,难以置信,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惊喜道:“爹真的去吗?”
天之厉见她心情变好了些,烦躁难安的心也好了些,回手一搂她的小身子,笑了笑:“去,让你鬼邪叔叔和缎君衡协助你哥哥处理事务,吾和你娘一同去。”
天之佛眸色诧异一凝,抬眸看他,确认道:“你当真要去?”
天之厉松开昙儿脱了鞋上床,笑看她不假思索颔首:“嗯。”随即看向昙儿笑道:“天色不早了,睡觉吧,还有什么话路上再跟吾和你娘说。”
昙儿急欢喜点了点头,穿着里衣急走到床最里面展开钻进薄被中,一眨不眨眼欢喜看着还无动作的天之厉和天之佛,清脆催促道:“爹娘,你们快些躺下啊!”
天之佛笑看了她一眼,脱下外衣,解下束发的金饰,躺在了中央,紧挨着她。昙儿嘻嘻一笑,急拉起她薄被的一边,滋溜溜滚了进去,直接钻入她怀里,伸手一搂她脖子,像极了她的双眸却是突然古灵精怪地笑眯眯看向皱眉的天之厉,得意一笑道:“今晚我要和娘搂着睡,爹你不许和我抢娘。”
天之厉低沉哼笑一声,放下两侧帘帷,熄灭晶石躺在了床外侧,阖眸低沉道:“你每夜都是如此,也不是今夜和吾抢。”三个月前商量决定要将她送往龠胜明峦,便让她每夜都在他们卧房睡,如此也许能让她心绪好些,不至于太想念他和楼至。
天之佛见他们父女二人每夜都要来这么一出,好笑一声,伸手将薄被拉着盖好昙儿的肩头,昙儿蜷着小身子急欢喜又贴近了些,满足的将小手塞在她怀里,黑暗中的小眼睛仍旧一眨一眨地明亮盯着她。
天之佛夜能视物,见她如此,像小时候般伸手搂住了她的小身子入怀,低声道:“娘搂着你快睡,明天醒来再看。”
昙儿嘿嘿一笑,又对着天之厉说了声:“爹,我睡了!”天之厉沉“嗯”一声,这才乖乖阖住了小眼睛,死劲儿又往天之佛怀里钻了钻,感觉到她熟悉的软软暖暖的身子,才安下心开始入睡。不到一会儿便已经有些迷糊,软绵绵的小手无意识一动往她怀里伸去,天之佛发觉她又往她胸口摸去,眸底宠溺淡笑一闪,抬手轻按抽出,重新搂了搂她的身子,亲亲她的小脸蛋儿,这个孩子,睡觉爱摸她胸口的这个小毛病还是没改。
昙儿迷迷糊糊又唤了声娘,天之佛低低应了,她才又安心的在她怀里蹭了蹭后窝在她臂弯间沉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