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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一个谜?
他是不是从小就在金陵长大?他这一身武功又从哪里来的?
在金陵时沈小蝶似已略有所知,但从没问过他。
他当然也不该打听别人的事。
“找到了,找到了。”沈小蝶忽然道:“这祁连山真辽阔啊!”
她叠起那份地图,然后转过头来。
“说吧。”她神色自如,语调亲切,就像多年老友重逢:“昨夜怎样?”
“我……我是说……”
“像说不该把你弄的昏昏沉沉,对不对?”
“我……”
“你想,我有什么法子,情况那么紧迫。”沈小蝶皱了皱眉:“我是把你背了出来的呀!”
背了出来难道就该弄的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这是……”柳二呆不解,瞪着一双大眼睛,发出了问号。
“柳二呆,你真有点傻里瓜叽。”
“我傻?”
“你当然不傻,只不过……”沈小蝶忽然红晕上颊,不胜娇羞的道:“你该知道,我可不喜欢一个清清醒醒的男人伏在肩上……”
原来如此。
柳二呆不禁脸上一红。
沈小蝶曾经留迹青楼,成为秦淮河畔第一流名妓,一个青楼女子,居然说出不愿一个清清醒醒的男人伏在肩上,是不是有点滑稽?
柳二呆并不觉得滑稽。
因为他知道,沈小蝶是怡红院的清倌人,陪酒、唱曲,从不留客过夜。
而且她所交往的都是江南名士,除了诗酒唱和之外,连打情骂俏的事都很少有。
如今他更深一层了解沈小蝶屈身青楼,必然另有原因,只是他不便问,也不好启齿。
至少在他眼里,沈小蝶是个纯情玉女。
“好啦,现在不谈这些。”沈小蝶忽然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洛阳小孟尝龙怀壁,和会稽书剑山庄的主人萧季子已经放出来了。”
“准放的?”
“是我,我放的。”沈小蝶笑道:“还有件事,我要向你表示歉意。”
“向我?”
“正是。”沈小蝶道:“我冒了你的大名。”
“这怎么回事?”
“那龙怀壁和萧季子初出囚笼,自不免要道谢一番。”沈小蝶道:“我原是乔装的,不愿暴露身份,于是就想到了你……”
“想到我?”
“就说我是金陵柳二呆。”
“你用不着道歉。”柳二呆笑了:“惭愧的是我,我本来是救他们的,反而自身难保,以后要是有机会碰到这两位仁兄,我……”
“你千万不能说破。”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小蝶抿嘴一笑:“这件事就算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足让外人道,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让你背上了黑锅……”
“这的确不是坏事,这是美事。”柳二呆道:“我只不是敢掠美。”
“掠什么美?”
“那龙怀壁和萧季子都是至诚君子,一向隐恶扬善,他们出山之后,必然会在江湖上到处宣扬,把我柳二呆说得如何侠义……”
“你本来就很侠义。”
“但这件事……”
“这件事也是你想做的,虽然没有成功,你已尽了心。”沈小蝶笑道:“又何必牵出个沈小蝶?”
“我可以不说是你,只否认不是我救了他们。”
“你这是画蛇添足。”沈小蝶眉眼含笑:“这件事只怕就在几天之内已传遍了江湖,你去向谁否认?”
“这……”柳二呆怔了一下。
除了直接碰到了龙怀壁和萧季子之外,他的确无法向所有江湖人物一一否认,他只好苦笑。
沈小蝶盯着他,颇有得意之色。
她此刻仍然穿的是那袭宽宽松松的蓝衫,衬着她俏丽的脸庞,越看越滑稽。
柳二呆不觉一笑。
“你笑什么?”沈小蝶秋水凝眸,秀发蓬松,柔和甜美。
“这衣服那里来的?”
“买的。”
“怎么还不改装?”柳二呆笑笑说:“莫非打算永远做柳二呆?”
“如今柳二呆的名头大呀。”沈小蝶笑道:“怎么?怕我坏了你的名头?”
“名利于我如浮云,你当我很在乎吗?”
“我也只是说笑。”沈小蝶解释道:“只不过将有远行,有些事急需料理,来不及换装……”
“远行?”柳二呆睁大了眼睛。
“是的,很远很远。”
“几时上路?”
“今天。”
柳二呆猛的一怔,也觉得不对劲,至少有点伤感,不禁神色为之一黯。
“你是不是有些话想问我?”沈小蝶柔声说。
“这方便吗?”
“有些事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有些事牵连甚广,的确不很方便。”沈小蝶忽然叹息一声道:“我也只能……只能……”
“好,我不问。”
“不不。”沈小蝶道:“至少我可以解释一些你目前心中的疑团……”
“你是说……”
“左间那间茅舍,并没什么秘密。”沈小蝶道:“里面只不过有位闭关自修的老人……”
“哦。”
“至于那两个护法的人,你也许已经想到了。”沈小蝶继续道:“正是当年名噪白山黑水之间的巴氏双奇,巴图心和巴图胆……”
“那老人……”
“老人已老,称号恕实难奉告。”沈小蝶歉然道:“因为……因为……”
“好,好,小蝶……其实我并不想知道这些……”
“那你想……”
“我……我只想……”柳二呆忽然显得有点巴巴结结,终于道:“只想知道你要去那里?”
他想知道的事实是,譬如关于天香谷的种种,以及白凤子的底细,还有沈小蝶有打开铁笼,她那里来的钥匙?
但这些问题如今已变成次要。
沈小蝶盯着他,深情款款,目光中水波荡漾,她当然明白他的用心,也忍不住不说。
“祁连山。”
祁连山就是天山。匈奴人称“天山祁连”,南北二路,横跨甘肃新疆两省,群山纠结。
广袤数千里,北祁连又名雪山。
“边地穷荒,的确很遥远。”柳二呆道:“就你孤身一人吗?”他不愿问她去作什么。
“是的。”
“可惜你的事我不便参与。”柳二呆试探地说:“要是我能尽点绵薄的话……”
“难道你自己没有事?”
“有是有。”柳二呆道:“但并不急在一时。”
沈小蝶忽然不响,她在沉思,她在琢磨,在仔细考虑,脸色显得很凝重。
“只要你答应。”柳二呆道:“我什么都不问。”
“不是。”沈小蝶幽幽道:“你想错了,我没有要瞒你的事。”
“那是……”
“我是替你耽心。”沈小蝶眉心紧锁:“你会受到牵连,甚至会遭遇到意想不到的凶险,只怕未到那里,便已心力交瘁。”
“你是说一路上还有阻碍?”
“很可能,甚至阻碍重重。”沈小蝶叹息道:“你初出江湖,盛名方噪,目前为众目所嘱,跟我连在一起,只怕于你不利。”
“我之所以被人称为呆子,就是因为一向任意而行,从来不计较利害。”
“你一定要去?”
“正是。”柳二呆忽然眉头一扬:“不管你答不答应,我自己也想去趟祁连山,那怕是游山玩水,见识见识一下边睡风貌。”
“你当很好玩吗?”
“也许很不好玩,设许遍地丛莽,千里冰封,甚至还有吃人的魔鬼。”柳二呆道:“我一旦动了这个念头,谁都阻止不了。”
“哦?”
“人家只知道我有些呆气。”柳二呆越说越起劲:“却不知我还有别的毛病。”
“我知道。”沈小蝶道:“你还有几分傲气。”
“不错,不错。”柳二呆目射奇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
“沈小蝶。”沈小蝶赶快接口,指着自己的鼻子。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
柳二呆显然下决心,硬要插上一脚。
“你去可以。”沈小蝶沉吟了一下,道:“但能不能依我两件事?”
“能,能,你说。”
“第一,”沈小蝶道:“不能结伴同行。”
“这为什么?”柳二呆双目一睁:“你难道……莫非……还不信任我……”
“别想岔了。”沈小蝶道:“我和你是同道不同伴,一路上假装互不相识。”
“连话都不说吗?”
“这得看情形。”沈小蝶道:“或是在无人的旷野,或是夜深人静……”
柳二呆想了一想,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终于点了点头道:“好,你再说第二个。”
“第二个很重要。”沈小蝶道:“这只有八个字,‘遇黄莫斗,遇红莫闯’,你要紧记在心。”
“我不喜欢猜谜语。”
“谁要你猜谜语。”
“谁要你猜谜语,我先说这八个字,只为了加深你的印象。”沈小蝶继续道:“这‘黄’就是一个黄衫怪客,这‘红’就是一个红衣妇人。”
“哦?”
“渡过大江以后,我们可能很少再有交谈的机会,所以我要特别叮嘱。”沈小蝶神色凝重的道:“遇上了黄衫客千万斗不得,遇上了红衣妇人千万惹不得。”
一个“斗”和“闯”是不是含有不同的意义?
她没有解释?
柳二呆虽然不信有这等厉害的人物,但看到她如此郑重其事,倒也不想在语言上引起争执。
“我记住就是。”
“你要真的记住,可不能随便打声马虎。”沈小蝶显然并不放心,又再次叮咛。
“我见机而作就是。”柳二呆这回说了实话。
“我知道,你的确有几分傲气。”沈小蝶苦笑了笑:“你若是真的能见机而行倒也可以,这就是说到了必要时就得服气。”
“这是当然,不服气就得吃亏。”柳二呆只好顺着她的话,不想再生波折。
因为经过沈小蝶一阵绘声绘影的千叮万嘱,他脑海里已嵌上了一个黄衫怪客、一个红衣妇人的影子。心想:“倒要瞧瞧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这还差不多。”沈小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