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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出现这样一个凌三娘子,一开就使出了浑身解数,摆出了风流阵仗。
在众目睽睽之下能有什么效果?
至少柳二呆并不是色迷,也绝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动心。
此刻他手握长剑,一动不动。
他在等待,等待这女人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好吧,三娘子,就瞧你了。”东门丑道:“本座替你掠阵。”
这种阵仗有什么好掠?就说看热闹好了。
凌三娘子走了两步,款摆腰肢,风摆杨柳般冲着柳二呆嫣然一笑。
“哼,你若是想卖弄风情,这可找错了对象。”柳二呆终于忍耐不住道:“最好是放尊重一点,柳某人看不惯这种妖形怪状。”
“啊,”凌三娘子笑道:“柳圣人。”
“这倒说不上。”
“别谦虚呀!”凌三娘子越笑越媚:“我知道,这是柳门遗风,你家当年那位柳下惠……”
“别胡扯。”
“怎么啦?”凌三娘子水汪汪的星眸一闪:“不过我倒有点奇怪,你这位柳圣人居然整天跟个小姐儿泡在一起,难道她就不妖……”
忽听一声娇叱:“照打!”
原来凌三娘子最后两句话,惹恼了舱顶上的沈小蝶,登时秀眉一耸,扬手打出一蓬“菱花针”雨。
她原不是轻易动怒的人,想不到这女人信口胡诌,居然扯上了自己。
再扯下去,只怕还有难听的。
这蓬菱花针纵然伤不了她的人,至少可以给点颜色,封住她的嘴。
柳二呆眼看沈小蝶出手,立刻把握时机,手中长剑一振,跟着飞刺而出。
那蓬针雨当然出手极快,这一剑更快,但这一剑却非对付凌三娘子。
一来他不想乘人之危,二来也不喜欢跟女人交手。
剑锋直指东门丑。
东门丑是这条画舫的主人,画舫本是他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不对付他对付谁?
对付他才是正理。
“哎哟,小姐儿,你好霸道。”凌三娘子身形一转,居然躲开了沈小蝶一蓬针雨。
东门丑大吃一谅,想要腾身闪避,为时已晚。
眼看剑到血崩,岂料凌三娘子就趁这一个转身之际,忽然银光暴现,手中多了柄七寸短匕。
短匕形如月牙,薄如棉纸,玉手一翻,竟然横里划了过来。
不偏不倚,直指柳二呆的右腕。
这一招倒是出人意外,刚刚闪过沈小蝶一蓬针雨,居然能在一个翻身之间出手攻敌。
不但动作一声呵成,而且来势火辣无比。
柳二呆心头一震,眼看堪堪得手的一剑,不得不沉腕收招。
但一收即发,剑锋一闪,转向凌三娘子。
显然,凌三娘子横里插手,已激起了他的怒火,变招之快,更是出人意料。
他不愿片刻停顿,存心要立刻还以颜色。
当然,这不是任何人都可办到,必须剑法之精,已臻上乘境界,才能运用随心,变化莫测。
只见青光电奔,一招“锁喉剑”直指对方的咽喉。
凌三娘子解了东门丑一危,却没料到立刻惹来这记狠招,只觉剑气森森,直迫眉睫而来,手中一柄短匕忽忙间难以招架,细腰一拧,倒退了七步。
七步的距离,已在一丈以外。
照说,应该躲开了这一剑。
就一般剑法而论,若是这一招不能递到部位,必须立刻撤招,然后继续发剑,就像拳头一样,先收回来再打出去才有力道。
柳二呆却不然,这一剑像是绵绵无尽,如影附形般跟踪而到。
这般奇妙的剑法,他从哪里学的?
凌三娘子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吓了一跳。
尤其她人已退到舷边,再没回旋的余地,逼得双足一登,倒飘而起。
洪流滚滚,这一下势必落入江心。
但无论如何总比一剑穿胸的好,说不定她本来就熟谙水性。
奇怪,她并没下坠。
只见凌空一个翻身,拧腰、甩腿,居然轻灵如燕,在灰黯的空中绕了个半弧,竟然飞上了舱顶。
好身法,难怪东门丑对她如此恭维。
但她撇下柳二呆,飞上舱顶来找沈小蝶,这也并非上策。
“来得好。”沈小蝶轻叱一声,剑如风发。
凌三娘子脚跟还没站稳,但见一缕寒芒刺眼,破空一剑,兜头下击。
她虽轻功造诣不凡,毕竟挡不住一柄利剑。
尤其沈小蝶的剑,柔中带刚,轻灵泼辣,还能把握最佳时机,毫厘不爽。
这一剑就把握得最好。
凌三娘子除非自愿挨上一剑,她已无法在这舱顶上再作片刻停留,唯一的办法只有继续显露一下刚才绝妙的轻功,凌空再起。
但这并非随时都可办到,势须提气轻身,然后借助两足的弹力,而此刻她没这个准备。
因为沈小蝶这一剑来得太快,最巧的是临头下击,封住她头顶上一片夜空。
就算能一跃冲霄,如何穿过一片森森的剑幕?
这是一记狠招,存心要把她逼下江心。
凌三娘子心头一寒,果然被迫得一个翻身,直向滚滚江流中落去。
纵然淹她不死,准也会变成只落汤鸡。
但说也奇怪,她虽人已不见,却没听到水花声,也没听到卜通一声。
人到那里去了?莫非她还另有绝活?
果然不错,原来她在转身翻落之时,脚尖牢牢钩住了舱顶的边缘,居然从敞开的窗门中钻进了花舱。
轻功的确令人叫绝,但仍然是个输家。
她也不必再讨价还价,东门丑也不必谢她了。
江上凉风习习,水声嘶嘶,舷边的角灯散发出淡黄的光影。
东门丑苍白的脸上也笼上了一层阴翳。
他望了望柳二呆,忽又扬声叫道:“恭请‘云裳公主’、‘花小侯爷’、‘洞庭黑白双奇’……”
他一连叫了许多名号,看来这花舱之中,果然是高朋满座。
先叫凌三娘子只说了声“有请”,此刻居然变成了“恭请”,显见要请的人苗头越来越大。
就像龙虎山的张天师,在搬请诸路神将。
柳二呆对什么云裳公主一无所知,也不知从那里冒出的黑白双奇,至于这个花小候爷倒是赫赫有名。
花小侯爷名叫花三变,据说他的的确确是位世袭的侯爷,家住苏州府。
巍峨的府邸,就在阊门外。
小侯爷自幼喜欢武艺,在苏州侯府足足住了半年之久。
唯一例外的是,这些三山五岳的名家,虽然指点小侯爷的武艺,却从不以师徒相称。
小侯爷是金枝玉叶,谁都当不起这份师尊的称呼。
连少林寺的长老和尚也只叫他小施主。
因此这位花小侯爷并没一位名正言顺的师父,但事实上却是名师满天下。
也正因如此,花小侯爷的武功博杂诡异,甚至十八般武艺门门精通,侯门出虎子,这当然是宗好事。
可惜的是这位花小侯爷虽然际遇非凡,得天独厚,但因从小骄纵惯了,不知爱惜羽毛,自从侯爷一死,他就走上了歪路,交上了些酒肉朋友。
同时他过不惯侯门如海的生活,开始浪荡江湖。
凭他的武功造诣,加上侯爷的身份很快在大江南北造成了轰动。
当然,有很多人捧他。
因为他花得起银子,有银子的就是大爷。
他不仅是大爷,而且还是位货真价实的侯爷,请得起酒,吃得起肉,谁不愿意奉承?
花侯爷在洋洋得意之下,越发眼高于顶,美人醇酒,来者不拒,生活也日益糜烂。
有时也听腻了小侯爷的尊称,自号花三公子。
但有人背地里叫他“花太岁”。
不过,这都是三年以前的往事,就在一次花太岁大闹金山寺后,这位小侯爷便已寂然无闻。
据说他是在佛殿之中,公然调戏几个进香的女客人,被一个游方的和尚撞见,狠狠地揍了一顿。
也有人说是他杀了那个和尚,被人告了御状,不得不销声匿迹。
更有人说他只是生了一种见不得人的病,甚至说他已经死在勾栏院里。
不管这些说法谁真谁假,至少可能证明一点,花小侯爷性喜渔色。
还有一点,就是他绝对没死。
沉寂了三年,今夜居然出现在这条画舫上。
柳二呆对于这位小侯爷当然闻名已久,只是不曾料到,此时此刻竟然有缘一会。
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目注舱门。
只见珠帘轻轻一晃,首先出现的是两个瘦巴巴的中年汉子,身形特长,就像两根枯竹竿。
两张马脸,四只深陷的眼眶,一对鹰勾鼻子,分明是双孪生兄弟。
唯一不同的是两袭长衫,一个穿白,一个着黑。
这不消说,当然是黑白双奇。
两个人走出舱外,立刻人影一分,中间让出了一个位置,接着出现了一个锦饱少年。
人品不错,年纪也不过二十三四,但脸上黯淡无光,还带几分黄肿。
看来若非大病在身,准是染上了毒瘾。
从派头看得出,必是花小侯爷。
他神色冷傲,架子端的十足,目光扬了扬,然后笔直落在柳二呆身上。
“你就是金陵城里那个柳二呆?”
“我就是。”柳二呆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就是苏州府的那个花三变?”
不卑不亢,正该如此对付。
“问得好,好极了。”舱顶上的沈小蝶忽然笑道:“值得鼓掌。”
“哼。”小侯爷脸色微微一沉,然后转过了身子,望向舱顶,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笑意。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他问沈小蝶。
“守株待兔。”沈小蝶冷冷道:“要是有只不睁眼的兔子胆敢闯了上来……”
“嘿嘿,凶巴巴的。”小侯爷笑了。
他虽然心高气傲,但一向对女孩子都很好,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他甚至愿意拜倒在石榴裙下。
可惜沈小蝶并不给他颜色,冷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兔子?”
“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
“兔秃同音,你是在指着秃子骂和尚。”
“谁是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