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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博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往下说出的话制造了又一个悬疑:“请两位务必找出他藏在巴利圣典会的学术遗嘱!”
“J博士,说到中村让谷垣律师转告的口信,我们正想请教您呢。”直子切入了主题。
“哦?”博士竖起了耳朵。
“中村的口信提示了我们一个地点。”
“他为什么不将圣典会的引荐函直接转交宋先生?”
“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隐衷。口信提到的地点与早稻田图书馆有关。”直子的话进一步引起了J博士的兴趣。
“早稻田图书馆?早稻田可是有很多的分部。”
“东京本部的中央图书馆。”
“这难道是一个恶作剧?”J博士站起来,走到了露台的入口处。他伸手拉了拉一根悬绳,那绳索连着墙上的一个轱辘,底楼传来了悦耳的铃铛声,“通知厨师可以出菜了。”
他坐回了座位,替两位客人又斟上了酒。宋汉城和直子安坐不动,等着J博士继续说出下文。
“等主菜上来后,我会解释为什么我觉得这是个恶作剧。”
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博士的别墅特别安装了从厨房直通二楼的送菜暗道,吊起悬篮可以直接从厨房取菜。不一会儿,侍者推着餐车出现在门口。
“照烧松坂牛里脊肉,配蔬菜和蘑菇红酒酱。这般美食可是苦短人生的慰藉啊。”J博士如美食专家般报着松本楼的菜点。一旁的侍者动作娴熟地将三份菜点送到就餐者身前,姿态轻盈,几乎听不到杯碟相碰的声音,仿佛落下的只是片片羽毛。
《隐僧》第三部分 隐僧 28(3)
这个侍者所穿的不是西餐馆的白制服,而是背后有小坂家徽图案的藏黑色和式便服。
久经岁月的浸染熏陶,松本楼这家百年老店无论菜点还是服饰,日本与西洋的异质文化已融合无间,每一个细节仿佛都是“和魂洋才”的小小缩影。这点是值得赞叹的。
宋汉城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对面的直子,还有仿佛沉浸在某种崇拜仪式中的J博士,觉得既亲切又恍惚失真。
“这是神户牛肉中的上等品。”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牛里脊!”直子也不由赞叹着。
“每年一次,我专门请小坂家的厨师上门服务。他们可是准备了一天了。”
“很昂贵吧?”
“免费的。”J博士似乎很随意地说了一句,用餐布擦了擦嘴角。
这就让人好奇了。
“难道其中又有故事,博士?”宋汉城问。
“您还说对了。我和小坂家的父辈打赌赢了。所以他的儿子、他儿子的儿子每年都得为我免费服务一次,美其名曰是由我来监督餐厅的品质,呵呵。按照辈分来说,我还是松本楼目前主人的长辈呢,虽然只是远亲。”
“原来如此。”
“只能一年一次。享受这样的美食,你不可奢望太多,必须保持隐忍的戒心,免得无限制地沉溺其中。因为,你知道,人类对美好事物的欲望往往经受不住考验。有时我会很困惑,在我们体内作怪的玩意儿,究竟是好奇心,还是欲望本能,抑或是某种不知餍足的隐秘基因?”
“您是个很会享受人生的宿命论者。”宋汉城说。
“说得好,宋先生。”
“博士,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何以您认为中村的口信是个恶作剧了吧?难道现在发生的一切,包括暴力事件,都是恶作剧的一部分?”直子又绕回了她最感兴趣的话题。
“时间的恶作剧。暴力往往是‘希望—无望—最后的绝望’这个心理轮回必然的结果。”
“您今天的口吻像是个哲学家。”
“我是个犬儒主义者,东方的犬儒主义。”
“可我还是不能理解您所说的恶作剧。”直子觉得J博士一直在故意避开话题。
“耐心是谈话艺术的精华,高木小姐。”
宋汉城觉得今晚的谈话充满了种种玄学成分,博士自始至终似乎都在向他和直子暗示着什么。他不想直截了当地挑明,而是希望他们凭借自己的直觉去领悟。他是个清醒的引导者?可他看起来比在座的其他两位对当下事件显得更感迷惑。
“恕我直言,博士,我感觉上次在JR列车上的谈话,您似乎意犹未尽——而今晚,我很期待您精彩演讲的下半部,我们需要得到您的指点,来破解中村设下的又一道谜题。”
J博士的手指捻弄着酒杯,他甚至将酒杯举至与眼睛齐平的高度,透过充满红色酒液的酒杯观察着他的两个客人。
直子知道只能由自己先主动挑明话题了。她将谷垣的口信告诉了J博士。
“戈登文库?实在的虚妄?”
听到中村的口信,J博士放下了酒杯。他上半身紧绷着,双手痛苦地绞在了一起。如同猜谜游戏中一位懊丧不已的选手,一度与正确答案如此接近,却又与之失之交臂。
GordonBunko,GordonBunko,他喃喃自语,琢磨着其中意味,半晌才重新开口说话,口气却好像是在对此发表评论:“出了这样一个题目,中村费了一番心思啊。‘实在的虚妄’,那是一切宗教的本质,不是么?反过来也同样成立:‘虚妄的实在’。”
《隐僧》第三部分 隐僧 28(4)
宋汉城和直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博士。
“您猜到谜底了?”直子问。
“是的,答案已不言自明了。自一九〇八年伊丽莎白?戈登女士向早稻田捐赠她的佛教研究藏书开始,欧洲关于巴利文佛经和早期佛教的研究成果就被介绍到了日本。高木繁护、中村增造、中村佑行以及所有修正学派的学者都受到了这批书籍的影响。‘实在的虚妄’是其中一本名为《早期佛教正伪辨》的书中的章节标题,是一个不知名的英国学者所著。”
“您是说,我们只需找到那本《早期佛教正伪辨》就可以了?在那本书里,会有您所提到的给巴利圣典会的引荐信?”宋汉城问博士。
“我相信,不,我差不多可以断定,中村可能并没有留下什么推荐信。但要让巴利圣典会接纳您,这本书一定是关键要素之一。”
“这本书等于推荐信?”
“可以这么说。是的,如果书中没有所谓‘中村的推荐信’,那就要想办法把它偷到手!”
这回,宋汉城和直子真觉得有点像恶作剧了。可J博士表情很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您为什么如此确定?”
“因为我也曾这么想来着!”J博士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剩酒。
太不可思议了。要了解这个秘密,必须先做一个偷书贼!
J博士接下来的情绪反应很是古怪,有一阵你甚至觉得他受到了某种羞辱,或是被人触到了私人的隐痛。但那种自嘲的阴影很快就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冷静而倨傲的日常姿态。
“我对圣典会的了解就这么多,已经够多了。但显然,中村在这几年里已被圣典会所接纳,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而圣典会这个学术机构的背后,却可能隐藏着一个千年秘密,一个秘密信仰原初佛教的地下教团。其教团成员并非全是僧侣,也有佛教学者。”
直子和宋汉城屏住了呼吸。
“你们登陆圣典会的官方网站,只要捐献若干英镑就可以成为它的会员,你可以读到它所有已经译介的巴利文佛经。这只是它外在的表象。事实上,这个学术机构从创立开始,一直到现在,教团的身影都活跃其中。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假设,如果追溯其历史,这个教团的历史几乎和佛教创立的时间一样长久。”
如果不了解所谈之事的背景,博士的这番话简直是痴人呓语。
“当年师从中村增造先生时,我就对不同部派佛经的比较研究很感兴趣。读过《早期佛教正伪辨》之后,我就开始有意识地探索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满心虔诚地希望彻底了解佛陀的原初教义。那时一边啃读着大正藏佛经,一边就开始学习巴利文和梵文——只为接近巴利圣典会背后的秘密。但我没有成功。我去了趟英国,没有什么出奇的事情发生,也没有看到秘密教团的踪影。中村增造先生发现我的异动后,禁止我涉足这个领域,若不服从,他就会将我逐出师门,并让我立了誓。我不敢违抗师命,先生在世时,我就不再碰触此事,原先的研究资料也封存了起来,仍然乖乖地做起了禅宗本门学问。先生过世后,我转到早稻田继续担任教职。也许是换了环境,我斗胆设想自己已获得了解脱。先生在世时我履行了自己的誓约,至此心里已不再有什么挂碍,这才重又投入其中。当然,我也只是利用了业余时间进行研究,且当是老年人的一个特殊爱好吧。上次,宋先生不是还问过我是不是个秘密信仰者么?我曾经是。宋先生,现在您知道答案了。”
《隐僧》第三部分 隐僧 29(1)
“这个教团的存在,有没有实在的证据呢?”
“戈登文库中有些著作曾提到过早期教团,不过大多语焉不详。《早期佛教正伪辨》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作者给秘密教团专设了一个章节。”
原来如此。
“但这本书遭受了长期而普遍的忽视,甚至引来了严厉攻击。无论是宗教人士还是学者,都认为此书纯属杜撰,因为没有任何考古发现和现实证据可以证实它的观点。而在所有存世的佛典文献中,也找不到与之直接相关的记述。但是,如果你认真检视一下巴利圣典会成立以来的译经目录和论文目录,你会明白它的兴趣所在,它更关心那些边缘部派所传的佛典,而不是正统部派。”
侍者已将后续的几道菜准备完毕,推着餐车在露台口等着。
J博士做了个进来的手势,谈话只得中断。直子和宋汉城这时已无心欣赏侍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