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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马山庄-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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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看清庆珠是被买子爱情的火焰烧得痴迷,月月不再认真对待庆珠的评价。只是结婚那天,月月怂恿当伴娘的庆珠,说还不快把你那火炉喊 来,让我也烤一烤。庆珠却脸一红摇摇头,眼圈顿时布上红晕。月月不知半月不见,庆珠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敢肯定庆珠有了重重心事,因为 吃过午饭临分手时,庆珠贴月月耳边小声说,也许你是对的,等你过完婚假,我去找你。就这么月月自从上班,就一直等着庆珠,却一直没有 等来。

  午后月月来到前川厚家大院时,奔丧的人前呼后拥堵住了门口。因为是春天,更多的男人出外不在家,院子里攒动的大半是女人的脑袋。不管 谁家有丧事都走在头里的大嫂队长潘秀英见有人来,就扶着庆珠家的人陪着哭丧。显然庆珠的母亲已经因为过于悲痛起不了炕,被潘秀英扶着 的是庆珠的姐姐。潘秀英的角色在乡下丧事中叫“扶丧”,这是丧事中最最硬性的一种事体,三天三夜不能合眼,陪着亡者亲属守灵,亡者亲 属可以交替着休息,惟“扶丧”不可以休息,熬三天三夜,还要哭三天三夜。对于“扶丧”的付出俗规中设有重奖——孝布和礼物。文革前, 一般是七尺白布和两袋草子糕,文革后则变成十二尺白布,或四样八样不等的各种白酒和罐头,人们没有因为这个丰厚的礼遇而抢着去做,因 为人们认为此人必须是大家公认的有影响的人物。潘秀英三十年前刚结婚时就在歇马山庄做着接生和“扶丧”,多少年来已在村人心中培植了 比礼物更重的威望,到后来即使她有一些风流韵事,也被村人视为天经地义。他们向后代传讲,说“扶丧”的人必须是与常人不同的风流人物 ,只有这样的人传送播放的哭悼才能被已踏上阴间大路的鬼魂收听。至于为什么是这样没有人关心。月月无法像村里人那样一入门口,哭声就 招之即来有声有调,她先是无声地抽泣,而后受到无比壮大的嚎啕声的蛊惑,发出一种细细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哭韵。

  在辽南乡下,哭丧是女人无师自通的一种抒发感情的方式,谁家死人,不管是否沾亲带故,只要自家成员曾经与亡者家庭成员有过倒进倒出借 借换换之类交往,就毫无疑问要前去哭丧。哭作为一种形式的存在,既交流了两家人的情谊,又抒发了哭丧者自己打发日子的艰难和伤感,嘴 上哭是他爷你死得好惨,心里骂的是他爸你活得好窝囊。什么儿媳不孝顺,儿子不听话,什么田里庄稼遭了害虫,队长逼着交税钱,不拘各种 内容只要不顺心全可以表达。有的哭着哭着竟忘了亡者,边哭边将委屈说了出来。当然也有日子过得舒坦或无论多难都不知愁的人家,这样人 家女人哭丧则更有趣味,她们唱唱儿似的号嘹,调子没有抑扬没有起伏,下河口一对女人哭丧时表达的语言竟被大家讲成笑话。那是给下河口 一范姓老人送殡,浩浩荡荡一群女人带着孝帽跟在灵柩后边,前边女人发现道上有牛屎,就边哭边说,她二婶呀,地上有牛屎呀,留心别踩上 呀。后边的女人边哭边接上,他大妈呀,俺听见了,谢谢你呀。大家虽讲,却并没有诋毁的意思,只是当成一段生活趣事。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突然的过世,在人们心中产生了强大的悲痛和震撼,为庆珠家哭丧的女人没有一点浪声浪气。她们特别投入,她们的泪融 合着鼻涕,每一声哭喊都揪着人心让人心口发疼,她们将心比心,投入而痛切地体会着做母亲失去女儿的滋味,体会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难过 ,她们在门口随来人一遍一遍走近庆珠尸体,观瞻她那已经完全走了相的容颜,哭已经融会了乡下女人情感里最最无法表达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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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5)     

  买子一直跪在庆珠灵堂旁边,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一尊泥佛。月月撕心裂肺地哭过之后,走到泥佛一样僵直的买子身旁。这是月月与听到过许 多描述的买子的第一次走近。作为庆珠的朋友,月月觉得她有这个义务,她走近来当然不是为了说些安慰话——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是雪上 加霜。月月是想让买子感到,她是庆珠好友,在这个世界上,她会同庆珠一样来关心他,照顾他,这也一定是庆珠所希望的。月月走近买子, 伸出手来轻轻触动他的肩膀,然后慢慢跪下来,伸手去握买子的手。

  买子木然地握了握月月的手,目光露出一丝活泛和悸动,跟着,就恢复了原来的僵木。

  庆珠出殡那天天阴沉得很,云翳叠成丝织布一样的纹路隐匿了从不疲倦的太阳。十几个年岁大的男人,抬着一只紫红棺木缓慢蠕动在歇马山山 脊上,恍如搬家的蚂蚁。因为同庆珠没有结婚买子进不了坟地,他只有退出送葬的队伍跪在村头地边远远地目送。月月请了假传了课一直送庆 珠安息到地下。她同许多人一样不想返回厚家大院去吃午饭,潘秀英一路带着小跑撵上月月,要月月无论如何也要守一会庆珠母亲和爷爷。听 主事人相劝,月月真的去见了庆珠母亲和爷爷,两位老人握住月月的手嘴唇发抖,眼看月月却喊庆珠。月月见她留下对老人并无好处,就说下 午学校有课坚持走掉。月月走出厚家大院时,感到太阳恍如一汪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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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1)     

  庆珠出殡之后,歇马山庄下了一场透雨,人们在跟着经受了一场天灾人祸的洗礼之后,大自然也经历了一场春雨润物的洗礼。一场透雨使田间地头原来微绿的青草和野菜突然之间冒出嫩芽,阳光下等待耕种 的泥土喷着浓烈的粪香。随着雨水的降过,大面积耕种季节已经到来。因为春耕的繁累,人们传讲庆珠的死已经不是主要话题,偶尔有人提到 ,也皆因了外乡人路过歇马山庄即兴过问,或在外边工作学习的山庄人回乡来需要讲起。事情就是这样,在歇马山庄,任何一件大事的震动都 只能是三天五天十天八天。节气的变化,时光的推进,会使许多人认为过不去的事情过去了,并最终消失得没有一丝痕迹。 耕种季节,山庄平 地坡地均撒种子一样稀落地撒着播种苞米的人们,如蚁的人和牲畜相互牵引走来走去。山旷地阔,田野上除了偶尔传来哦哦哒哒吆喝牲口的声 音,相邻的人家在地垄上错过时问一问种子和肥料的多少,没有任何声响。乡村的田野,如果不是秋深草高,永远都有一种寥廓的宁静。正是 在这春天的宁静之中,在县城翁古城念书的小青走回山野。

  小青在姑嫂石旁坡路上冒头时,扭腰摆臀的样子好像一只下过蛋的母鸭,过了冈梁来到后坡,她的形状才发生变化,才由墩实的母鸭变成苗条 的仙鹤。她长发披肩,牛仔裤紧绷屁股,两条细腿筷子似的颠来倒去。刘麻子在田垄上瞄过一眼马上扭头,跟在后头捻种的女人意会男人的心 理,于是嘟噜一句,都叫当官的爹宠的。小青的每次回来,都能给寂静的山野带来一丝躁动,她冬天里的超短裙,夏天里的大膀头儿,总要激 起人们一些议论。她的奇装异服,除了让人想到她有权有钱的爹,没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当然她从来就不在乎人们怎么说她。治亮老婶见她冬 天里穿起超短裙,街脖子上远远就喊,光腚多利落,穿个裙子不嫌麻烦?她听了不恼不怒,咧嘴一笑好像吃了甜枣,依然大摇大摆走路,依然 叔呀婶呀打着招呼。

  小青这次下山却没有了以往的兴致,对路上人也是不顾不看,一路目不斜视耳不旁闻。临近家门看见火花,也不像往常那样立马摸兜掏糖,当 进了院门看到蹲在灶坑做饭的母亲,竟哇地哭出声来。古淑平极少见小青哭,以为是刚刚知道庆珠的事心里难过,说都快十天了,真可怜。小 青说什么十天才就昨天的事儿。见两人说的不是一码事,古淑平直腰仰脖,眼睛直直冲着小青盯着,昨天甚么事?小青把包往里屋一甩,坐在 木凳上肩膀不住抽动,看样子十分委屈。母亲了解女儿脾性,越敬越歪歪腚,就假装埋头不理,伸头去看灶坑里的火。然而刚瞅见一星火苗儿 ,想到小青极少有头晌回来的时候,事情一定不小,就故意胡猜乱猜引小青讲话。小青开始绝不就范,到后来母亲说是不是被学校开除?她才忍 不住开口。

  事情原来非常简单,昨天下午下班之后,卫校校长苗得水打发办公室主任将小青找到校长室,拿出万分心焦的样子告诉她,毕业分配的事彻底 泡汤了,因为有人告状,从今年开始,卫校代培生一律不予分配,如有谁以权谋私,以党籍处分,小青只有到家乡所在村卫生所谋职。而这个 道貌岸然的卫校校长,曾让小青失去女孩的全部。

  小青向母亲诉说时,隐去了自己失身的事实,因为跟校长发生关系的每一步骤,都是小青自觉设计操作,她一上学那一天就在心底做定了以女 儿身换取毕业分到好工作的计划,一步一步用感情的方式打钓校长的过程是兴奋而快乐的,她的委屈并不在于自己失去女儿身,而在于学了两 年最终还得返回乡下。

  听了小青诉说母亲非但没有难过,且得了大好事似的眼睛一亮,说这样再好不过,俺早就稀罕你回来,当潘秀英那个角,不愁吃不愁穿,人见 人敬……不待说完,小青嗷地大叫,短见识我才不当,那尖锐的话音像玻璃碴子划在了铜片上。

  林治帮上镇上开会中午没有回家吃饭,小青在难耐的等待中扒几口饭就到东屋蒙被躺下。其实她毫无睡意,她只想寻找一些方式来尽快地消磨 等待的时光。可是一间小屋里,蒙被放躺确实不是什么好招,她的大脑,竟在幕布一样的大被下上演着两年来她亲手导演的打钓校长的一幕一 幕。电影的上演是从她读重点高中时就开始了的,那是县重点高中第一年设立自费生,渴望儿女成才的林治帮为小青花了四千块钱送她上县读 高中。因为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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