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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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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节只是形容爱与妒的猛烈;我们不承认男女关系是不洁的事,所以也
不承认爱与妒为不好。

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

这真是极好的句,是真挚的男女关系的极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若说男女的不平等,那在古代是无怪的,在东方为尤甚;即如印度的撒提也
是一例,但他们基督教徒也未必能引了这个例,便将佛教骂倒,毁损他的价
值。

中国从前有一个“韩文公”,他不看佛教的书,却做了什么《原道》,
攻击佛教,留下很大的笑话。我们所以应该注意,不要做新韩文公才好。

(一九二一年一月)

□1921年 
1月刊《新青年》8卷 
5号,署名仲密
□收入《谈龙集》

阿丽思漫游奇境记

近来看到一本很好的书,便是赵元任先生所译的《阿丽恩漫游奇境记》。
这是“一部给小孩子看的书”,但正如金圣叹所说又是一部“绝世妙文”,
就是大人──曾经做过小孩子的大人,也不可不看,看了必定使他得到一种
快乐的。世上太多的大人虽然都亲自做过小孩子,却早失了“赤子之心”,
好象“毛毛虫”的变了胡蝶,前后完全是两种情状:这是很不幸的。他们忘
却了自己的儿童时代的心情,对于正在儿童时代的儿童的心情于是不独不能
理解,与以相当的保育调护,而且反要加以妨害;儿童倘若不幸有这种的人
做他的父母师长,他的一部分的生活便被损坏,后来的影响更不必说了。我
们不要误会,这只有顽固的塾师及道学家才如此,其实那些不懂感情教育的
价值而专讲实用的新教育家,所种的恶因也并不小,即使没有比他们更大。
我对于少数的还保有一点儿童的心情的大人们,郑重的介绍这本名著请他们
一读,并且给他们的小孩子读。

这部书的特色,正如译者序里所说,是在于他的有意味的“没有意思”。
英国政治家辟忒(Pitt)曾说,“你不要告诉我说一个人能够讲得有意思;
各人都能够讲得有意思。但是他能够讲得没有意思么?”文学家特坤西
(DeQuincey)也说,只是有异常的才能的人,才能写没有意思的作品。儿童
大抵是天才的诗人,所以他们独能赏鉴这些东西。最初是那些近于“无意味
不通的好例”的抉择歌,如《古今风谣》里的“脚驴斑斑”,以及“夹雨夹
雪冻死老鳖”一类的趁韵歌,再进一步便是那些滑稽的叙事歌了。英国儿歌
中《赫巴特老母和她的奇怪的狗》与《黎的威更斯太太和她的七只奇怪的猫》,
都是这派的代表著作,专以天真而奇妙的“没有意思”娱乐儿童的。这《威
更斯太太》是夏普夫人原作,经了拉斯庚的增订,所以可以说是文学的滑稽
儿歌的代表,后来利亚(Lear)做有“没有意思的诗”的专集,于是更其完
成了。散文的一面,始于高尔斯密的《二鞋老婆子的历史》,到了加乐尔而
完成,于是文学的滑稽童话也侵入英国文学史里了。欧洲大陆的作家,如丹
麦的安徒生在《伊达的花》与《阿来锁眼》里,荷兰的蔼覃在他的《小约翰》
里,也有这类的写法,不过他们较为有点意思,所以在“没有意思”这一点
上,似乎很少有人能够赶得上加乐尔的了。

然而这没有意思决不是无意义,他这著作是实在有哲学的意义的。麦格
那思在《十九世纪英国文学论》上说:

利亚的没有意思的诗与加乐尔的阿丽思的冒险,都非常分明的表示超越主义观点的

滑稽。他们似乎是说,“你们到这世界里来住罢,在这里物质是一个消融的梦,现实是在

幕后。”阿丽思走到镜子的后面,于是进奇境去。在他们的图案上,正经的〔分子〕都删

去,矛盾的事情很使儿童喜悦;但是觉着他自己的限量的大人中之永久的儿童的喜悦,却

比〔普通的〕儿童的喜悦为更高了。
我的本意在推举他在儿童文学上的价值,这些评论本是题外的话,但我想表
明他在〔成人的〕文学上也有价值,所以抄来作个引证。译者在序里说:“我
相信这书的文学的价值,比莎士比亚最正经的书亦比得上,不过又是一派罢
了。”这大胆而公平的批评,实在很使我佩服。普通的人常常相信文学只有
一派是正宗,而在西洋文学上又只有莎士比亚是正宗,给小孩子看的书既然
不是这一派,当然不是文学了。或者又相信给小孩子的书必须本于实在或是
可能的经验,才算是文学,如《国语月刊》上勃朗的译文所主张,因此排斥


空想的作品,以为不切实用,欧洲大战时候科学能够发明战具,神话与民间
故事毫无益处,即是证据。两者之中,第一种拟古主义的意见虽然偏执,只
要给他说明文学中本来可以有多派的,如译者那样的声明,这问题也可以解
决了;第二种军国主义的实用教育的意见却更为有害。我们姑且不论任何不
可能的奇妙的空想,原只是集合实在的事物的经验的分子综错而成,但就儿
童本身上说,在他想象力发展的时代确有这种空想作品的需要,我们大人无
论凭了什么神呀皇帝呀国家呀的神圣之名,都没有剥夺他们的这需要的权
利,正如我们没有剥夺他们衣食的权利一样。人间所同具的智与情应该平匀
发达才是,否则便是精神的畸形。刘伯明先生在《学衡》第二期上攻击毫无
人性人情的“化学化”的学者,我很是同意。我相信对于精神的中毒,空想
──体会与同情之母──的文学正是一服对症的解药。所以我推举这部《漫
游奇境记》给心情没有完全化学化的大人们,特别请已为或将为人们的父母
师长的大人们看,──若是看了觉得有趣,我便庆贺他有了给人家做这些人
的资格了。

对于赵先生的译法,正如对于他的选译这部书的眼力一般,我表示非常
的佩服;他的纯白话的翻译,注音字母的实用,原本图画的选入,都足以表
见忠实于他的工作的态度。我深望那一部姊妹书《镜里世界》能够早日出板。
──译者序文里的意见,上面已经提及,很有可以佩服的地方,但就文章的
全体看来,却不免是失败了。因为加乐尔式的滑稽实在是不易模似的,赵先
生给加乐尔的书做序,当然不妨模拟他,但是写的太巧了,因此也就未免稍
拙了,。。妄言多罪。

□1922年 
3月 
12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仲密
□收入《自己的园地》

王尔德童话

近来见到穆木天先生选译的《王尔德童话》,因此想就“文学的童话”
略说几句。

普通的童话是“原始社会的文学”。我在答赵景深先生童话的讨论书上
说,“原始社会的故事普通分作神话传说童话三种。神话是创世以及神的故
事,可以说是宗教的。传说是英雄的战争与冒险的故事,可以说是历史的。
童话的实质也有许多与神话传说共通,但是有一个不同点:便是童话没有时
与地的明确的指定,又其重心不在人物而在事件,因此可以说是文学的。”
但是这种民间童话虽然也是文学,却与所谓文学的童话很有区别:前者是民
众的,传述的,天然的;后者是个人的,创作的,人为的;前者是“小说的
童年”,后者是小说的化身,抒情与叙事的合体。记录民间童话的人是民俗
学者,德国的格林(Grimm)兄弟是最著名的例;创作文学的童话的是文人,
王尔德便是其中之一人。

英国安特路阑在《文学的童话论》里说,

童话是文学的一种形式,原始地故旧,而又有回复他的少年的无限的力。老婆子的
故事,关于一个男孩子与一个女孩子,以及一个凶狠的继母,关于三个冒险的兄弟,关于
友谊的或者被禁厌的兽,关于魔法的兵器与指环,关于巨人与吃人的种族的故事,是传奇
的小说的最古的形式。开化的民族把这些小孩子气的说话修饰成重要的传奇的神话,如〔取
金羊毛的〕亚尔戈船,以及赫拉克来思与阿迭修思的传说。未开化的种族如阿及贝威,爱
斯吉摩与萨摩亚人,保存这老婆子的故事,形式没有那样高雅,或者因此却更与原来的形
式相近。欧洲的乡里人保留这故事的形式,近于野蛮民族的而与希腊相差更多;到后来文
人随从民间传述中采用了这种故事,正如他们的采用寓言一般。

f婆罗门教与佛教的经典,中古基督教的传道书里,早已利用了民间传说去
载他们的教义,但其本意只是宗教的教训的,并没有将他当作文学看待。这
种新的倾向起于十七世纪之末,法国的贝洛尔(Perrault)可以说是这派的
一个开创者。他于一六九七年刊行他的《鹅母亲的故事》,在童话文学上辟
了一个新纪元;但是他这几篇小杰作虽然经过他的艺术的剪裁,却仍是依据
孩儿房的传统,所以他的位置还是在格林兄弟这一边,纯粹的文学的童话界
的女王却不得不让给陀耳诺夫人(Madamd’Aulnoy)了。她的四十一册的《仙
灵的宫廷》真可以说是仙灵故事的大成,虽然流行于后世的只有《白猫》等
若干篇,她只要得到传说里的一点提示,便能造出鲜明快活的故事,充满着
十八世纪的宫迁的机智。以后这派童话更加发达,确定为文学的一支,在十
九世纪里出了许多佳作,如英国庚斯来的《水孩儿》,拉斯庚的《金河之王》,
麦陀那耳特的《梦幻家》,加乐耳的《阿丽思》等都是。丹麦的安徒生更是
不消说了,

他在想象上与原始的民间的幻想如此相似,与童年的心的秘密如此相近。”戈斯说,
“安徒生的特殊的想象使他格外和儿童的心思相亲近。小儿正如野蛮人,于一切不调和的
思想分子,毫不介意,容易承受下去;安徒生的技术大半就在这里,他能很巧妙的把几仲
毫不相干的思想,联结在一起。

因为他是诗人、又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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