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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御前的时候,大多都是这样静谧到极点的气氛。
皇帝靠坐在龙椅之上,手中御笔早已放下。窗外光线侧打在他的脸上,这年过四十却依然保留了几分俊朗的容颜便更加轮廓分明。
只是他一半侧脸迎着光,另一半却淹没在殿中的昏暗里,明暗的交错如此鲜明,使得他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阴霾。他板着脸孔,没有多说别的,径直开口询问殿中央跪着的密臣:“襄国侯蓝泽变卖家产的事情,查出了几分?”
马犀一身侍卫服侍,却比一般御前侍卫身材瘦小,跪在地上的时候就像蜷缩在角落里的猫。他磕个头行了礼,用恰好让皇帝听到的声音恭谨回禀:“臣已查明,襄国侯原本并不知情,闻听此事还大发了一顿脾气。”
皇帝留在暗影里的一侧嘴角便微微扬起,与未有半分笑容的脸孔形成鲜明反差,“朕就知道他没有这个胆子。说吧,是谁做的?是他府中狂妄的清客,还是哪个亲眷?”
马犀禀报道:“是他的女儿。”
“女儿?”皇帝眉毛顿时扬起。
“是,襄国侯府中三位小姐,一嫡两庶,小女儿远在青州未到京城,二女儿被祖母禁足,这次行事的是大女儿,是襄国侯唯一的嫡出,族中行三,人称蓝三小姐。”
皇帝沉吟,继而问道:“多大年纪?”
“十三。”
“十三岁……”皇帝微微惊讶,光影明暗里的五官动了动,吩咐道,“你仔细说。”
马犀回道:“昨日下午蓝三小姐带人从府中后门运了物件出去,到街上摆摊变卖直到掌灯时分,这期间她一直躲在不远处旁观,然后又带人回府。据蓝府那边密探禀报,蓝三小姐带的人有两个是家中的护院头领,其余人等最近一直散布在蓝府周围,似乎是在暗中护佑。因为头领中有一人身手极好,密探不敢近前探听,因此只知这些经过,但不能查探详情。”
皇帝皱眉道,“你说襄国侯府周围有暗卫?”
“或许不是暗卫。前不久蓝府招揽过一批护院,似乎是蓝三小姐所为,但没得襄国侯同意,最终这些护院不能进府,散落在府外的也许就是这些人。但具体是不是,还要属下继续查实。”
“嗯,去查。”
马犀又道:“蓝三小姐和襄国侯父女之间关系不好,昨夜蓝侯闻听此事之后前去问罪,怒气很大。但是没多久后匆匆回返,在书房里关了半夜,最终便来宫里了。”
“这么说,他上朝来长跪,许是听了女儿的主意?”皇帝迎着光线的半边嘴角也微微翘起,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这个蓝三小姐听上去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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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伯爵小姐
如瑾坐在秦氏房里看账册,几个管事妈妈候在外间,一面和孙妈妈禀报事情,一面等着秦氏和如瑾那里是否有吩咐。自从搬入了新宅之后蓝老太太日益病重,蓝泽又不管内宅的事,蓝府里很是混乱了几日,最终几个管事妈妈私下一商量,决定遇事都找秦氏拿主意。
秦氏怀着身子精神不济,于是事情都落到了孙妈妈和如瑾身上,如瑾没有推脱,重新要了账册来过目,打算将家里的事大致捋顺一遍。
正看到一半的时候,去前头打听动静的碧桃匆匆回来,进了内室便走到如瑾跟前低声道:“姑娘,侯爷回来了!”
此时已过正午,早就过了下朝的时辰,如瑾放了账册问道:“怎地这么晚才回来,打听清楚了么?”
“听跟着去的人说,侯爷出了宫门后不肯坐车,也不让人在旁服侍,他们只好远远的坠在后头跟着。侯爷一个人在街市上逛了逛,又去酒楼坐了半日,这才回府。”
如瑾微微诧异,蓝泽是最不喜欢在街上闲逛的,更别说穿着朝服与市井之人走在一起,今日这样子恐怕是在朝中遇到了什么事。“他喝酒了吗?”如瑾问。
碧桃点头:“听说是喝了,但没喝多,回来的时候还能自己走路呢。”
竟是一路从皇宫走回家来,这路程可不短。但既然还有精力喝酒走路,朝中之事想必不是凶险,顶多是让他感到颓丧的程度。如瑾将账册留给了孙妈妈和青苹翻查,自己和秦氏说了一声,带着碧桃去往外院书房。
蓝泽没在书房里,而是在厢房的暖阁里喝醒酒茶,已经换了家常的棕青色杭绸夹袄,看样子是要准备午睡。听得如瑾前来,他将手中茶碗重重摔在了地上,哐啷砸的粉碎。
“叫她滚回去,禁足!思过!不许再出房门!”
话音还没落,如瑾已经走进了屋子。将碧桃留在外间看着不许人近前,她自己打了帘子进入暖阁。地上滚落着茶碗的碎片,热腾腾的茶水洒落在光滑砖石上,犹自冒着热气。
如瑾看一眼地上的狼藉,笑向蓝泽道:“父亲好大的火气,这茶碗似是官窑里最新的粉彩罢,您也不心疼。”
蓝泽喘着粗气,呼吸间有浓重的酒气散出,与泼洒的茶香混搅在一起。他立起眉毛便要开口喝骂,如瑾问道:“可是王首辅与您过不去,才惹得您如此颓丧,以至于不顾侯爵的身份孤身去到酒楼买醉?”
“……你,你怎知?”蓝泽听女儿提起王首辅,惊疑至极,一时忘了发火。身在闺中的女儿开口闭口就是朝臣大员,还准确料到了早朝里的事情,让他十分惊讶。
如瑾见自己一句话镇住了父亲,便走到椅前坐下,说道:“皇上做了怎样的处置,那些大臣又作何表态,您不妨与我说一说,让我帮着出出主意,也好过您自己愁眉不展。实不相瞒,平日里我与佟家大小姐常有信件往来,她守着王爷,我对外头的时也略知一二。”
她知道只有再次拿出佟秋雁做借口,方能换得父亲的信任。一来父亲与佟太守关系匪浅,二来长平王的确可以用来遮掩。只要她摆明了和佟秋雁的关系,父亲就不会真将自己怎样。
果然蓝泽闻言不再发火,只靠在椅上哼了一声:“若不是你擅自行事,怎会惹来这样的麻烦,现在出主意还有什么用!”
“我做事对错姑且不论,只是若不是经了此事,您恐怕还不知道首辅等人对您不满。”
蓝泽没吭声,想来虽然恼火,到底还是认同这个说法的。如瑾便问:“听说王阁老和段尚书十分亲厚,他们一个内阁首辅,一个礼部尚书,让您吃了什么苦头没?”
大约是闷气憋在心里头太久了,被如瑾这样语气和缓的一问,蓝泽顾不得跟她发怒,鼻孔里重重出了一口气,终于将朝堂上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他一面说一面不忘数落女儿,说到自己被勒令闭门思过的时候,终是憋屈不过,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如瑾弄清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在意被父亲数落。思忖一瞬,她抬头朝父亲道:“闭门思过的惩罚算不得什么,又能因此消了旁人对您之前风光的嫉恨,其实这是福分。正好您头风未愈,借此机会好好在家养病。”
蓝泽怒道:“这也算福分?我好不容易立下的功业全被你毁了!你给我滚回去,即日起禁足!”
“五妹禁足,四妹也禁足,如今轮到我了么?”如瑾轻轻笑了一下,起身朝外走,“咱们父女四人全都闭门思过,这才算是骨肉至亲。”
她带了丫鬟离开外院,回去和秦氏说了此事,秦氏道:“还算他有良心,自己认下了这件事,没推到你头上。”
如瑾只是默然。父亲全担下了此事兴许是为她着想,但更可能是无可奈何。因为这简单的道理谁都明白,若真的跟皇帝说出实情将事情推给女儿,他肯说,皇帝却未必肯信,反而会以为是他托赖的借口,又要另生枝节了。
这样说起来虽然让人心凉,但好在蓝泽并不是一味的糊涂,起码他上了奏折,早朝中的应对也不差。如此,如瑾已经心满意足,对这个父亲她没有太多奢求。
秦氏对蓝泽的闭门思过没有什么看法,对于夫君在外头是风光还是落魄,她如今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守了女儿和腹中的孩子安稳度日,就是她最大的心愿。蓝泽能被关在家里反而让她感到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对外头的事情放一放,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蓝泽又惹出什么事来。
于是,母女两个这一日心情都是不错,比平日还高兴几分,打发了管事的婆子们之后,两人便守在屋里给小孩子做被褥,说说笑笑的。
到了晚间却有前头的婆子来报,说是蓝泽的病情加重了,午睡之后没起来床,正在发烧。秦氏道:“早晨受了寒,之后又气闷又醉酒,不生病才怪。”
派人出去请大夫之后,秦氏就将此事放下了,也不去探病,完全是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
……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已经是冬月了。
京城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晚,到了这时节才下雪不说,且只下了薄薄一层,轻轻浅浅的浮在地上,微尘似的,仿佛稍微一点小风便能将之吹得一点不剩。
午间的时候天空放晴,日头一照,薄雪立时化成了水,湿润润浸着地面。明玉榭前头两株梅树开了花,一红一白,交映成趣。如瑾裹着鸦青色的厚棉斗篷坐在窗下,命人将雕花长窗开了一扇,远看梅树枝头未曾化尽的薄雪。
“姑娘,咱们今年还收梅花吗?您总说在这里住不长,若是收了,恐怕以后搬家时候带着麻烦呢。”碧桃瞅着那两株梅花也是欢喜,想起往年如瑾都要收一些梅花留着做香料,便出声询问。
如瑾平日不喜欢燃外头买来的香,任是多名贵的品种也觉熏得慌,常收了花瓣自己调配。冬日里的梅花是她常用的,趁着花期的时候留下一些,能用大半年。
听见丫鬟发问,如瑾道:“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