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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暗暗交待了自己在延寿堂地位上升,与如瑾听到的消息差不多,她在那边已经有了几个要好的同伴,脏活累活分得少了。如瑾点头道:“你来的正好,有事要问你。前次听你说略知外间事,那么礼部尚书在朝中有哪些政敌你知道么?”
吴竹春略想了想,言道:“段尚书和王首辅一体,没有什么人与他为敌,最起码明面上是没人敢公开与之作对的。”
“贝次辅呢?”
“贝阁老为人很谦和,大家都叫他老好人,他与谁都合得来,也没过分亲近谁。”
那便不是王段一派了。如瑾发现吴竹春能够提供许多有用的东西,比她自己坐在家中闭门苦思管用得多。凌慎之能打探出外头的新事,吴竹春却能帮她梳理脉络。
不过虽则如此,如瑾却也明白,光靠她们这几个人是不能洞悉朝中之事的,略略猜些皮毛罢了。看看时辰不早,她便将此事暂且放下,提起威远伯家的聚会。
吴竹春依然穿着下等丫鬟的蓝衣绫裙,头上是最简单的发髻,钗环很少,干净朴素。如瑾朝她笑道:“今日我要去威远伯家里做客,也许会有京中其他官宦人家的小姐,你跟着碧桃下去换身衣服,与我同去罢。”
吴竹春闻言并不意外,屈膝行了个礼,“奴婢些许知道一些官宦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可以帮上姑娘一二,能随了姑娘去是奴婢的福分。”
碧桃领着她去换衣服了,青苹已将如瑾头发擦了八九分干,一边与她散发梳理一边感叹:“这竹春倒能帮上姑娘不少,比奴婢们强了许多。只是奴婢虽然替姑娘高兴,也替她感到难过。她现在知道的这些事,都是在那种地方受苦学出来的,想起来真是可怜。”
如瑾深以为然,亦为吴竹春感到可惜。以她那样的相貌资质,若是生在富贵人家,该是有个极好的前程才对,现今却只窝在蓝府里做低等婢女,姣好相貌招人嫉妒排挤,还要想方设法才能改变处境,而她的聪明通慧,也只有这些用武之地罢了。
吴竹春的来历只有青苹碧桃知晓,内宅其他仆婢是不知道的,须臾她换了衣服上来,青苹便住了口。厚棉锦帘掀开的时候如瑾眼前一亮,细看了两眼,笑向与吴竹春一起进来的碧桃道:“被比下去了。”
碧桃抿嘴故作恼意:“奴婢总以为自己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呢,不敢比姑娘,在丫头堆里总是出挑的吧?这下可好,她一来成了光彩鹦哥,奴婢成了丑鹌鹑了!”
青苹骂她:“满嘴里胡说,哪有将自己比成雀鸟的。”
府里略有体面的丫鬟都不穿蓝衣绫裙,尽可着好料子穿,只要不越过主子去,怎样打扮都可以。吴竹春此时除去了下等婢女的衣衫,穿的是碧桃日常的收腰滚边浅粉窄袖袄,下头是葱香色的素绣长裙,刺绣与镶边都是寒芳精巧的手艺,衬得她仿若春日里枝头初放的杏花。头上也略插了几枚细小花钿,同色的簪子与耳珠,活脱脱是个十分体面的大丫鬟了。
听了碧桃的打趣,吴竹春只是腼腆一笑,低头朝如瑾行礼:“多谢姑娘提携。”
几个丫鬟的玩笑让如瑾心情甚好,早间听闻段尚书一事的忧思尽去。一头青丝已然晾干了,被青苹梳理的光亮润泽,水一样流淌在肩上。
如瑾便起身坐到妆台边,叫寒芳进来梳了头。因要出门做客,如瑾比平日多带了几枚簪环,明玉珠钗垂下细细的银色流苏,晃悠悠打在脸上,似是风中雪花拂面。
吴竹春在一旁看了一会,笑道:“姑娘只会打趣奴婢,您才是姿容天成,平日里不装扮就像天上素月,打扮了,便似梨雪锦华。”
碧桃便咂舌:“连奉承话都比我们强太多,什么素月梨雪的我可说不出来。”
如瑾笑着看向几个丫鬟,碧桃明快,青苹温和,吴竹春聪慧,连小丫鬟寒芳和蔻儿也是机灵殷勤各有所长,身边有这样一群人,与她孤寂冷清的前世真是天差地别。那时候她跟前只有最终背弃的紫樱,而这一世的这些人,该会与她相伴到底罢。
到秦氏那边用了早饭,辞别母亲之后,如瑾穿了厚衣服坐车出门。先到外院蓝泽那里点卯,蓝泽才起不久,病症未曾见好,若不是今日要送女儿去威远伯家,他是不会让如瑾进屋见面的。
如瑾进门的时候,一个内外传话的婆子正在屋里回话:“……不肯梳妆更衣,一直在堂屋菩萨像前做早课呢。”
蓝泽靠在椅上呼呼喘气,猛烈咳嗽了几声,含混不清的骂了几句。如瑾知道这是在说蓝如琦,从第一次拒绝了去威远伯府做客的吩咐之后,连续几日来,蓝泽日日命人去劝她吓她骂她,蓝如琦都是不为所动,一直窝在自己房里修佛,比庙里真正的出家人还勤勉,早课晚课一概不落,每日抄经书。
她这样的做派让如瑾十分省心,现下蓝泽发火,如瑾知道是父亲临阵又去催她,却依然被拒绝了。如瑾上前几步,斗篷下碧青色的裙裾如水漫开,环佩轻响。她站在蓝泽跟前微微含了笑,说道:“既然四妹不肯去,何必强求她?她心里不愿意,即便捆着她过去了,若是在人家不管不顾的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反倒不美。”
这话正说进蓝泽心坎里,若依着他的脾气,真是想要用绳子捆了蓝如琦送进威远伯府中的,然而就是生怕这丫头执拗闹事,那还不如不让她去。眼见着如瑾打扮得体统妥贴站在跟前,蓝泽心里头的火气也消了大半,清了清嗓子,抿一口热茶,语重心长的开始叮嘱女儿要守礼要端方,莫给襄国侯家丢了脸面。
这种话连日来他已经念了许多次,不是叫人来传话,就是叫了如瑾过来亲自教导,事无巨细一一叮嘱,仿佛如瑾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连出门做客都不会似的。闺阁女儿家相互往来,要行教导之事的都是母亲,哪有父亲当面如此磨叽的,由此可见他对结交威远伯府一事有多上心。也难怪他如此,合是来京之后受了太久的冷遇,没人搭理他,如今被皇上申斥之后还能有人来结交,他也顾不得对方是什么人了。
他在那里不停的说,如瑾就静静站着听着,等他自己醒悟时辰不早住了口,如瑾这才微笑一礼,辞别了他登车出府。
蓝泽特意调了老太太常坐的青帷油车给如瑾,车里十分宽敞,碧桃和吴竹春一起坐进去也不嫌挤。除了车夫和跟车的仆役,另有四个较为得脸的婆子坐了另一辆小车随侍在后,是蓝泽派去给如瑾长脸的。崔吉领了几个护院在车边跟随,还有一些府外的护院不远不近吊在车后,护卫与服侍的人手都是妥当。
威远伯家也在城东,与晋王旧宅隔了两条街,马车行了一会便到了。为着体统不能开窗探看,听得外头仆役说到了之后,如瑾只感觉马车朝上行了一瞬,该是上了府门的台阶车道,进府之后又行了片刻,有陌生的婆子声音在车外说道:“请襄国侯小姐下车上轿。”
碧桃打开车窗的板壁,掀开锦幔朝外看了看,回头禀报:“姑娘,进内宅了,有婆子引路。”
如瑾点了点头,碧桃跳下车去,回身扶了如瑾下车。吴竹春跟着走下车来,三人在车下一站,威远伯家前来迎接的几个婆子眼睛都是一亮。
为首的婆子笑道:“第一次见襄国侯小姐,让奴婢感叹见识短浅了,连小姐身边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如瑾含笑朝她们点了点头,随着那婆子走到一旁的单人小轿中坐了进去,抬轿婆子稳稳起了轿,一路朝内宅里头走去。碧桃与吴竹春还有蓝泽派的四个婆子跟在轿边行走。
行了大概有一柱香的时候,轿子轻轻停下来,如瑾听得轿外有一个甜软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道:“让蓝妹妹奔波了,快请下轿,到屋中取暖歇息。”
碧桃打起轿帘,如瑾扶了她的手臂缓缓走出轿子,抬头间已不见几个引路抬轿婆子的身影,唯有一个身穿梅红色风毛斗篷的少女站在眼前,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含笑看向她。
这少女身上的斗篷是一眼便可认出的上等厚锦,周边玉雪色的风毛皮草出得极好,手上银鼠皮的团花暖手也非寻常物件,斗篷之下露出一抹宝蓝色细罗裙边,恰衬得斗篷更加耀眼。少女发髻皆掩在帽中,唯露出一张俏丽容长的脸蛋,柳眉樱唇,笑容可掬。
“是威远伯小姐么?有礼了。”如瑾微微一笑,朝她行了平礼。
少女连忙还礼,走近几步到了如瑾跟前,甜软说道:“论身份你比我还高一分,哪敢受你的礼。咱们姐妹论交不必闹这些虚文了,不怕你恼,我称你一声妹妹可好?”
她的过度热情让如瑾感到不适,心里隐隐生了戒备,脸上却是笑意加深,温和言道:“正是,既然走动起来,论那些侯爵伯爵的名分做什么,合该姐妹相称。我虚度十三岁,不知……”
如瑾略停了一停,少女立刻道:“我十五。”
“那正该称你一声姐姐,海姐姐安好。”论了姐妹,如瑾含笑重新见礼。
少女再次还礼,口中言道:“瑾妹妹好,我闺名霖曦,若是不嫌弃你就叫我曦姐姐。”
如瑾点头应了,心中却是戒备更深。适才她还叫着“蓝妹妹”,几句话下来更近一步,已经改口成了“瑾妹妹”。这倒还在其次,如瑾在意的是海霖曦将自己的名字年龄打探如此清楚。
方才如瑾没出轿子的时候,两人未得谋面,她已经在外头叫了一声“妹妹”,显见是早已知道了如瑾的年龄。是从蓝如璇之处得知的,还是她自己用别的法子打探?如瑾紧了紧斗篷的领口,笑道:“我们两人的姐姐在永安王府论姐妹,如今我们也论了姐妹,合该是缘分深厚。只是我好些日子没见过大姐姐了,不知曦姐与穆妃这阵子见没见过?”
海霖曦轻轻摇了摇头,“我也好久没去王府探望穆姐姐,若是下次瑾妹妹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