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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一脸淡漠:“言行已无状,要那些杂艺作甚,站着去!”
“嬷嬷!公公!”那秀女还要再言,两个宫女上来,把她拖到屋角去了。
如瑾看她一脸不甘和急切,心中暗道,进宫有什么好,进不得,倒是好事。
到得如瑾走时,因着那秀女给予的灵感,她故意踉跄了一下,虽不至于摔得狼狈,但也让方才那嬷嬷眉头微皱了,如瑾见状,心中欢喜。待问话时,她又极尽死板干巴的回答,最后还主动加问了一句。
“请问嬷嬷,梵华殿在什么地方,那里可有跪坐所用的锦垫?”
嬷嬷意外,觉得她不守规矩,脸色一沉:“问这个做什么?”
张德目光在如瑾身上打了个圈。
如瑾让脸上笑容变得谄媚:“方才在宫门外冲撞了庆贵妃娘娘,娘娘吩咐我无论是否入选,都去梵华殿跪上三个时辰。我自小身子弱,经不得长跪,所以问问嬷嬷,看那边是否有垫膝盖的锦垫,要是没有,您能帮我找一个不?”
几个嬷嬷脸色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目光中带了疏远和厌弃。冲撞庆贵妃已是忌讳,还要腆着脸要垫子,这是不识时务。被问到的嬷嬷顿时皱起了眉头,斥道:“罚跪就是罚跪,投机取巧要什么垫子,心性不端之人,宫中留不得。”
当下一扬脸,旁边宫女便走上来递花。
张德突然开口:“陈嬷嬷且慢动气,这位小主一片小孩子心性,倒也谈不上‘不端’。”
那个嬷嬷带着诧异看了张德一眼,随即咳了一声,慢条斯理说了一句“公公说得倒也有理”,递花的宫女便又退回去了。
如瑾登时发急,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张德做什么又横插一句,他在这里不过是镇场子,怎么还管起具体的遴选来了。
暗自咬了咬唇,嬷嬷已经开始叫下一位秀女,她只得退到一边。
须臾五个秀女全都问话完毕,除了方才被递花的那个,其余四人接下来要进西间去检查形貌。这是整个选秀过程中最让秀女尴尬的一道规程,要脱衣的。
“单人进,其余人原地候着。”老嬷嬷吩咐一声,宫女便引了第一个秀女进去。厚重的帘幕一遮,外头人什么也看不见。
如瑾经历过,不急不躁,静静的站在队尾等候。帘幕那边出现一声低低的惊呼,又被宫女劝解下去,然后便是一片静默,让其余两个秀女满脸忐忑,颇为不安。
没多久那秀女一脸绯红的出来,站在一边等着,又是一个秀女进去,也是开始时候有轻微的响动,随后归于平静。
轮到如瑾了,她随意将手交叠在腹前,宽松的袖子遮掩了双手,使人看不见内里的动作。从外间到西间的短短几息,袖子里的瓷瓶被她揭了盖子,里头汁水倾倒在手腕上,然后又快速掩好,将小瓶子放入袖中的暗袋里。
“外衣除去。”
西间里头有一个嬷嬷并两个宫女,南北各安一座屏风,前后的窗子都是开着的,为的是通风散气。如瑾不惊呼也不询问,依言在宫女的帮助下利落除去了外头的衣衫,只留了里头薄薄的中衣。
屋里有火笼,倒也不怕冷,如瑾故意往火笼旁边靠了靠,热气一熏,帮她脱衣的两个宫女脸上便出现古怪的神色,皱了眉抿了嘴退开老远。
那负责检视的嬷嬷走上前来,立时也皱起眉头。职责所在,她却不能退开,忍耐着绕着如瑾走了一圈,前前后后吸了几口气,最终黑着脸走开。
“穿了衣服出去吧。”
如瑾心中大乐。按着规程,这检查形貌要从头查到脚,翻眼皮,看牙齿,观肤质,等等等等,十分繁琐细致,她这里却什么都没查,刚脱了衣服便被要求穿上,那也就是说,其他都不用查了。
这真是多亏了瓷瓶子里的汁水,恶心是恶心了点,到底好用。
曾有过参加选秀的经历,如瑾对西间里的事情都有了解,这屋子别看不大,前后左右挡得也严实,但窗子一开,通风效果是极好的。那两扇屏风只为了阻隔殿外视线,材质是厚绢,不挡风的。屋中又不燃烧香料,端的都是天然气味。
在这样的情况下,秀女们身上的气味便可以很好的散发出来,检查的嬷嬷有一副好鼻子,可以轻易分出香粉、香料和体香的区别,若是谁用香料掩盖体味,她一下子就能闻出来。说起来苦了她那灵敏的鼻子,如瑾涂在手腕上的汁水里有薄荷的成分,散气效果极好,肯定对她的嗅觉冲击不小。
体有异味,能当选才怪。
“嬷嬷,怎么别人进屋时间那么久,我却一下子就好了呢,是不是我资质比她们好得多,不用细查?”心知落选成定局,精神一放松,如瑾难得有了促狭之心,一脸懵懂地逗那个查验嬷嬷。
嬷嬷眉头一抽,牙缝里挤出了两字,“速去。”
显然是在屏气,不愿多开口。如瑾暗自笑着,穿好了衣服,施施然走了。她一走,查验嬷嬷立刻叫宫女移开了屏风,将窗子又开得大了一些,好让屋中气味快些消散。
外间里如瑾被宫女引着,和先前摔跤被递花的秀女站在了一起,一枝绢制桃花捧了过来,这表示她落选了。
那边张德看过来,就有方才在西间的宫女过去附耳低声,张德面色不变,点了点头而已。
如瑾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没有张德莫名其妙的拦阻,事情算是圆满了。她作弊作的光明正大,任谁也说不出什么,若是选了有体味的秀女上去,谁选的谁吃不了兜着走。
接下来就没有如瑾什么事了,剩余的三个秀女去东间展示才艺,画画的,刺绣的,还有一个取了笛子吹奏,花了许多时间。最终那刺绣的留了下来,其余两个也接了桃花。
众人出殿,落选的中选的都各有去处,唯有如瑾,被一个宫女领着,说是要去梵华殿。
海霖曦等人还在游廊上站着,看见如瑾拿了桃花出来,海霖曦脸上没有诧异之色,想必已笃定如瑾会因得罪庆贵妃落选了。海家这位小姐是十足十的趋利避害之人,先前可能还因为如瑾的相貌极力结交,庆贵妃之事一出,她立刻躲得远远。如瑾不理会她,也不理会别人各异的目光,坦然随了宫女而去。
那引路的宫女也离开如瑾远远的,概因这时节那汁水的气味还没散尽,谁走在旁边都有些受不了,大概在这宫女心里已经将如瑾鄙夷到极点了吧,不但得罪了庆贵妃,本身还是个体有异味的,她对这趟引路的差事极其不情愿,只管闷头在前头带路。
“姐姐慢着些,我跟不上。”如瑾在后头喊了一句,迫得那宫女厌烦地慢下了步子。
于是,如瑾撑着油碧色的竹骨伞,慢慢走在花木掩映的甬路上,将雨中迷蒙的宫廷殿宇一点点收在眼里。
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她以前没想到还能近距离的观瞧。隔了一世,隔了那么多经历和变化,她也不知该如何整理此时的心情,只是沉默的,慢慢的走着。
朱砂色的宫墙,光灿灿的金砖碧瓦,柳如烟,花如雾,湿润润的撞进眼中来。她看向东北方向,灰蒙蒙的天空下,高大的树木遮挡了视线,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的目光仿佛能够穿越宫墙,直通到那边花木缠绕的宫殿里去。
那里有座潋华宫,自承宠到势败,她一直居住的地方。记得院子里有一株年久的桃树,枝干粗壮,形制嶙峋,每到春天满树花开得灼灼如妖魅,可与墙上朱色争胜。这时节那树花想必已经开了吧,她一直不喜欢那棵树,不过现在想想,宫里的桃花也就该是那个样子了,没有一丝天然气,端的全是妖邪。
“灵芝,你今日不是该在涵玉宫那边么,怎地跑这边来了?”
突然有女子出声,叫住了前头引路的宫女。梵华殿在宫廷西路,从涵玉宫过去要走上两柱香的时间,难免会遇上人。
引路的宫女灵芝停住脚步,扭头朝岔路上站着的宫女抱怨:“是小鱼姐姐呀。我本来是在涵玉宫的,不过有参选的小主冲撞了庆贵妃,被娘娘罚去跪佛堂呢,我是带路的。”说着朝身后的如瑾努努嘴。
如瑾慢悠悠的走着,本对宫女间的对话毫不在意,然而听到“小鱼”这名字的刹那,她讶然停了脚步,举目看向岔路那边。
这名字,一点都不陌生。
她在皇宫里认识的人也算极少了,却不想,这样也能偶然遇见故人。
粉裙短袄,那个名叫小鱼的宫女此时穿的是低等服侍,这种服侍代表的身份,再往下只有苦役杂役了。如瑾的目光顺着她投向她的身后。
胭脂色的垂珠伞迤逦飘过来,伞下人纤巧的身形和端庄的步子,让如瑾一眼便认了出来。
故人重逢,她识得别人,别人却不认识她了。
“美人安好,奴婢不知美人在此,方才失礼了。”灵芝一见来人,连忙蹲下身去行礼,还不忘回头冲如瑾介绍,“这位是云美人,快些行礼。”
美人,这时候,云选侍果然还是美人的位份。
秀丽的眉眼,温和的神情,嘴边时时挂着谦卑温暖的笑,让人一见就想起“小家碧玉”四个字来。若不是被赐死那天早晨领略过她的势力嘴脸,如瑾还一直以为她是温柔无害的。
“起来吧,无需多礼。”云美人含笑虚抬手臂,将灵芝唤了起来。
灵芝起身后见如瑾直直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行礼,有些发急,又着重强调了一遍,“小主,这位是云美人。”
如瑾不理会,撑着伞,静静看着云氏。
前世赐死的那个早晨,就是云氏在一旁见缝插针,提醒了宁妃先让秦氏赴死,使的如瑾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勒杀。
紧紧的掐着手心,用尖锐的疼痛压抑着胸中情绪,如瑾才能忍住冲上去的冲动。
云美人吃了一惊。
她本正在打量眼前这陌生秀女的姣好容颜,突然的,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