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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个酒什么的?”
黄为安啃着鸭腿道:“知府大人倒是低调,请尚书大人吃饭也不包个场子不惊动旁人,好官啊。”
他这话刚说完,楼下忽传来喧闹声。黄为安素来是个好事的主,鸭腿都没来得及放下,匆匆忙忙走到那窗前,往底下一看:“哟,这谁家夫人呐?”
李崧看他这多管闲事的样子,笑笑走了。常台笙和杨友心都在原地坐着,似乎对外边的事也都没什么兴趣。没料这黄为安扭过来喊他俩:“来看啊,这稀奇的啊!”
杨友心拉长了声音喊了一声:“黄兄……”似乎这样能将他拖回来似的。
“诶!”黄为安盯着楼底下的新鲜事,敷衍地应了一声,又嚷嚷道:“快来看啊!”
杨友心起了身,走到那窗前,朝下看了看,道:“这妇人衣着如此考究,这么个不要颜面的求人法,恐怕是夫家落败了。”他下完结论又看看:“你再看她求的那人,不是隔壁利得赌坊那厮嘛……这必定是夫家人嗜赌,赌得家财一份不剩,估计人要上门收宅子收家当了,这才过来求情。”
黄为安点点头:“贤弟不愧是编小说出身,如此一说,倒真像这么一回事。诶……贤弟又如何认得赌坊的东家啊?贤弟也赌不成?”
常台笙听他二人议论着,抿了抿唇,忽站了起来。她走到窗前往下一看,几经辨认,才确定那的确是程夫人。她衣着依旧鲜亮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似乎是到这儿来找赌坊的大东家求情,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
“求您宽限几日罢,宽限几日便凑齐赎金了,求您了……”程夫人一遍一遍地说着这话,对方却有点不耐烦了,伸脚便是一踹,直直揣在她心口,将程夫人踹倒在地。周围已围了许多人,程夫人爬起来又跪地求他,可赌坊的人哪有什么人情味可言,伸脚就又是一踹,程夫人又爬起来,这几番过去,她头发已乱,滑亮光鲜的衣裳也脏兮兮的,可却无一人上前阻止。
赌坊的人不耐烦了,甩袖便进去了,留了几个小厮,轮番踢打程夫人。
一众看热闹的似是都不敢惹赌坊的人,皱眉看着也不上前帮个忙,偶有路过的老妇在旁捏嗓子叫:“够了够了,踢打一妇人算是什么事?!”
常台笙看着皱眉,旁边李崧忽然冒出来,道:“这不是程家那位夫人么?还找我借过钱来着。她儿子不成器,最近似乎是将家里全部输光了,眼下住的那宅子也输掉了,利得坊估计是催他们搬出来罢,也是可怜人了。”
杨友心道:“你不是去楼上敬酒了么?”
“尚书大人还没到,说是要带儿子一道过来,我等会儿再上去。”
常台笙听闻陈俨要来,这会儿想的是赶紧走,没料李崧却暧昧地看看她:“怎么了?情郎来了很紧张么?”
常台笙直接就岔开了话题:“这位程夫人,是杭州人么?”
“不是很清楚。不过家父以前与她有些交情,上回她来借钱时,说她以前风评不大好。”
常台笙蹙蹙眉,再看向楼下时,那几个小厮已经进去了,只留程夫人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上。
这时她看到陈俨拨开了人群,不急不忙地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程夫人一眼,最后将手伸给了她。
☆、33
程夫人良久才抬头看了看陈俨;她似乎是觉得有些惊讶,故而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仍是瘫坐在地上;也没有去握住他伸来的援手。
陈俨另一只手也伸给她;脸上神情极淡:“不起来么?”
程夫人这才醒过神。
陈俨拉她起来时;那边陈懋已是视若无睹地进了盛元楼。尚书府两辆马车停在不远处;陈俨便让小厮扶着程夫人上了马车;自己则上了另一辆离开了。
常台笙站在楼上看着马车离去,微微眯了眼,最终转过身,又回到位席坐下。
李崧道:“没料尚书家的公子这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个热心肠的人。”
“别开玩笑了,越聪明的人越不谙人间冷热。”黄为安坐下来继续吃他的一笼小包子;“聪明人才懒得多管闲事。”
一笼包子很快见了底,杨友心喊伙计来又添了一些菜,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不过陈公子看起来倒……很不错。”他这话说得很模糊,没说到底哪儿好,也让人揣不透他到底何出此言。
杨友心这个人很奸诈,就算印书,也常常是旧货里面夹带些私货,冠以“新刊、新刻”便糊弄大众,当新书卖。他家里头还养了一批科举失意家境落魄的书生文士,让写什么便写什么,内容放荡猎艳,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可却都卖得好得不得了。而这批可怜巴巴的卖字文士,也不过拿个糊口钱罢了。
他算得上是真正的商人,常台笙与之比起来,实在是……有节操得多。
几个人仍在议论有关陈俨的有些事,常台笙听他这样被人议论着,竟觉得有些不舒服。
末了还是李崧将谈话内容引回正题,聊了一阵子筹备事宜,之后又谈了谈苏杭一带越发猖獗的盗版盗印势头,很快就非常愉快地收了尾,李崧上楼给他岳丈及陈懋敬酒,另两位则打算去花街转转,说是在杭州要待上好一阵子,故而该玩的都得玩过。
常台笙匆匆忙忙下了楼,从后门离开,刚上马车她便从藤条箱里摸出药瓶子来吞了两颗丸药。她头疼得实在太厉害,方才在席间,最后撑着的那一刻钟她都快疼吐了。
她让车夫直接往商煜的医馆去,而这时,商煜刚刚接诊了一位夫人。
尚书府的小厮扶着程夫人进了商煜的医馆,陈俨则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另一辆车里下来,走进医馆,商煜问他何事,陈俨看一眼坐在一旁的程夫人,只道:“病患在那里。”
商煜亦是看了看头发散乱脸上还受了伤的程夫人,微微垂了一下眼,继而走过去问程夫人:“夫人除了这皮外伤之外,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程夫人没开口,只非常颓丧地摇了摇头。商煜遂将脉枕移过去,示意要给她把个脉,程夫人神情略有些呆滞地将手腕搁了上去。商煜给她诊完脉,又查看了她手上及脸上的伤口,让药童取了膏药罐子来递给程夫人:“每日需得换药,您收下。另外先让药童帮您处理一下伤口,您看……”
程夫人并没有拒绝,事实上她这会儿目中无神,思绪已不知神游到了哪儿,恐怕也没听进商煜的话。
商煜示意药童处理,随即又走过去与陈俨道:“无大碍,脉象看着还好,皮外伤处理好了亦不会留疤。不过——”商煜略略瞥一眼程夫人:“这位夫人又是您什么人?”
陈俨干脆没有回他,低头从袖袋里取了钱袋:“要多少?”
商煜报了个数,陈俨刚结完账,那边药童却惊叫了一声,程夫人将那罐子摔到了地上,连同药童手里的药盘也一块儿打翻了。
陈俨立时走了过去,商煜刚要过去,恰常台笙踏入了医馆。常台笙见到陈俨带着程夫人在这儿治伤还微微愣了愣,可她实在头痛,加上不愿去管陈俨的事,遂径直走向商煜,声音喑哑:“上回那个药再给我一点罢。”
“又睡不好了?”商煜低头从柜子里取药,不时还瞥一眼那边的情况。药童连忙清理着地上的瓷罐碎渣,又将药盘整理好重新放回了柜台上,陈俨则背对着他们站着,也不知是以怎样的神情在看着程夫人。
过了好半天,程夫人的怒气才似乎消减了一些,可神情依旧呆滞,只有紧紧抿着的唇角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陈俨伸手扶她起来:“若不想在这里治,那就直接送夫人回府了。”他看一眼旁边的尚书府小厮:“送夫人回程府。”
“哪里还有什么程府……”程夫人喃喃,但这低哑的声音里却隐隐约约藏着一丝……怒气。
陈俨似乎终于了然,开口道:“令郎嗜赌,家财越亏越多,理应及时劝阻。劝说若无用,那就算捆着关着打断腿也该帮他戒了这瘾。可夫人却四处借钱只想补这亏空,拆东墙补西墙之法若有用,这世上便不会有家道中落这一说了。夫人活了几十年,深谙及时止损的道理,为何到了程府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适用了呢。”
他这一番话,常台笙倒能从其中听出几分认真来。他原来也有认真劝说人的时候么?常台笙低头自袖袋里取钱,再抬头时,瞧见对面柜台后的商煜,神色有那么一丝的不寻常。
他眯紧了眼,鼻子微微皱起,似乎有些厌恶。常台笙搁下钱,他这才回过神来,将药瓶递给常台笙。
常台笙小声问他要一杯水,想服了药再走。商煜转头就要往里间走,可他才刚迈开步子,便听得“啪”的一声。
狠狠的一巴掌。
常台笙与他几乎是同时往程夫人那边看了过去。很明显的,挥掌的是程夫人,挨巴掌的是陈俨。常台笙心头略微地往上提了一下,可瞬时又缩回来,继续安安稳稳地跳着。
商煜亦是止住了步子,看向那边,唇角一侧微微抬起,表情似乎是明显地舒展了一下。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程夫人目光已重归锐利倨傲,一张虽受了伤但依旧漂亮的脸满是愤怒与不屑。她起了身,从从容容地出了医馆,一次也没回过头。
那一巴掌显然下手极重,陈俨白皙的侧脸瞬时泛红。他转过身来,看到靠着柜台手握药瓶的常台笙,面容平静。
常台笙因为睡眠糟糕的缘故,眼底有明显的疲意,清瘦的身躯靠在黑油油的柜台旁,看起来依旧寡冷寡冷的。她看看他,没说话。商煜则进屋取了一杯水,再出来时递给常台笙,常台笙慢条斯理地饮水服药,盖好瓶塞,又跟商煜道:“我记得你这儿有活血化瘀的药膏,给我拿一盒。”
药童闻声找了一只瓷盒给她,常台笙付完钱便走到陈俨面前,拉过他的手,又摊开他掌心,将那瓷盒放进他手里,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