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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台笙很惊讶,旁边宋婶对她使个眼色,常台笙遂回说:“好。”
祖父于是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又对常遇说:“吃完了,下棋,下棋。”
常遇给将盛好的饭给他:“好的,下棋。”
常台笙看着这一老一少,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各番情绪,酸涩、欣慰,以及长久不在家的浓浓愧疚感。
没料常老太爷忽又指着陈俨道:“你爹回来了,我不和你下了,我要和他下棋……”
“他不是我爹……”常遇在旁边纠正他,忽而凑到老太爷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他是我姑父。”
“噢噢,知道了。”常老太爷这时才低下头开始吃饭。
席间常遇问常台笙一些苏州的事,常台笙想到之前顾月遥提到的,让她带小丫头去苏州看看,遂将这件事也与常遇说了。
常遇小脸上写满了向往:“苏州肯定很好玩……”
“下回姑姑去苏州带你去。”
常遇开心地点点头。
饭后常老太爷果真拖了陈俨下棋,常遇则说自己去看书了,似乎也不敢耽搁姑姑做事。小厅里遂只剩了常台笙与宋婶,宋婶一边收拾桌子,一边与常台笙说了陈俨何时搬进来为何搬进来这些,末了又道:“他来了后,老太爷倒很喜欢他,相处得也挺好。依我看啊,真的是很难得,小姐……”
“我知道。”常台笙打断了她的话,“我会看着相处的。”
“不是,小姐……我是说,若合适,就将婚事办了罢……您也二十四了。”
婚事。
常台笙抿了唇,没有回她。她起了身,只说:“还有些事要忙,我先回去了。”冬夜湿冷,走廊里灯笼有气无力地亮着,这时候起了夜雾,朦胧又静美,人仿佛踩在云里似的,远方也看不真切。
她伸手摸到颈间那根红绳,再将那块小玉拿出来,站在灯下看着走神。
前面的廊道看不清楚,她的前路也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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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台笙在外面没待多久,想到还有板子要刻,就匆匆回了书房忙起来。为省工时提高效率,如今多数书册皆用匠体雕刻,就算同本书内书板出自不同人之手,也能最大程度上保持一致。常台笙伏案,对着书稿在空白书板上反贴写样,认真又熟练。
她不记得自己写了多久,因为太专注,就连陈俨悄悄进了门她竟也未察觉。
陈俨与常老太爷下完棋,见书房灯还亮着,遂悄悄过来了。他绕了一大圈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往她肩上盖了条毯子,她这才惊得哆嗦了一下。屋内只亮了桌上一盏灯,她回头看陈俨一眼,他大半张脸都陷在黯光里。
常台笙刚要说话,陈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继续忙,自己则拖了张圆墩在她身后坐下,看她继续写样。
他的目光移到她手边那些已经写完的板子上,自己的书稿,如今一个一个小字皆整整齐齐反着写在上面,只等着干透印进板子,刮掉纸就可以动刀。他阅书无数,从未探究过这其中工艺,刚到芥堂时,他也没有兴趣去接触,但如今他很想帮她一把,学一学这技艺,可惜太迟了。
他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挺直的鼻梁,以及酸痛无比的攒竹穴。
常台笙又写了会儿,觉得脖子有些累,刚放下笔,打算揉一揉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已经搭上了她后颈,力道均匀恰当地替她按揉着脖子。
常台笙心里漫过暖意,提笔继续写样。
颈后的手揉着揉着,忽然停了下来,耳边随即传来温热气息。陈俨干燥温暖的唇轻轻擦过她耳后细薄明敏感的皮肤,常台笙忍不住缩肩,手一时握不稳笔。
她佯作镇定地努力继续写样,可耳侧颈后的触感却越发强烈起来,常台笙的声音有些哑:“别……”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休息一会儿。”陈俨的唇依旧在她颈后耳边流连,呼吸似乎都直接闯入了她的耳朵。他如第一次碰她那样,忽然含住了她的耳珠子,随即舌头轻轻地裹了一下,但却比之前要更贪恋。
他一直在她身后进行这些小动作,常台笙看不到他,心里竟有些慌,她轻喘着气侧过头,试图去抓他的手,以控制这局面,陈俨却直接将下巴搁在了她肩头,稍稍前探就吻住了她的唇。
常台笙转过头,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前襟,正要将他拉得更近时,屋外陡然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那位程夫人,程夫人她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俨:公公你成心跟我作对是吗?你以为我傻吗
☆、第46章 四六
常台笙闻言立刻松了手;对门外的宋婶道:“知道了,请她等一等。”
宋婶听到回应却没走,站在门外候着;而屋内的常台笙只低头迅速收拾着桌上书板,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与陈俨波澜不惊道:“我去见个客。”
陈俨并未在她面前坦诚过程夫人即是生母这回事,她自然也不想这会儿戳穿他。若到他以为合适的时候;总会自己开口的。
她说完随即就出了门;没料陈俨竟跟了出来。宋婶看看他们二位;忽凑到常台笙身旁,贴着她耳朵小声道:“您去苏州之后这位程夫人不止来过一回,上回还过来打探陈公子是否住在我们府,这回……说是到我们府来找陈公子的。”
宋婶说着还不时瞟陈俨几眼,一边又注意着自家小姐的反应。没料常台笙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神情里无甚异常地回她:“我见她一面就回来。”
“可是……”程夫人可是指了名来找陈公子的。宋婶瞥一眼陈俨,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常台笙径自往前厅去。程夫人已在厅中候着,先前宋婶给她端了杯热水,她这会儿正捧着杯子暖手。常台笙刚进去就将门给关上了,似乎压根没打算让她与陈俨相见。
“程夫人若是为澜溪边的宅子而来,大可不必。”常台笙走到主位坐下,不急不忙接着道:“那边宅子已在改建了,我也不打算将来转卖。”
“深夜叨扰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件事在我心中耽搁得有些久了,想尽早了结掉,所以……”
常台笙心里打了个问号,鉴于上回她的态度,程夫人这次说话不论是从语气还是内容上,都要低姿态得多。一身粗布袄子在身,面容素净,看起来不过是寻常人家妇人的样子,实在与之前的模样差了太多。
常台笙等她将话说下去。
程夫人道:“听闻陈公子住在贵府,我想与他说些事。”
“他已经睡了,有什么话我会替夫人转达。”
程夫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搁下杯子起了身,说:“那我改日再来罢。”
常台笙心中对她存有戒备,事实上并不欢迎程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到访,可她到底没说拒绝的话,起了身打算送程夫人出门。
可她才刚走到门口,伸手打开门,便陡然停住了步子。陈俨就站在门外,一脸平静,淡淡的目光投向程夫人:“有事么?”
常台笙抿起唇角,也没有因为方才谎称陈俨已经入睡而尴尬,一句话也不说,只稍稍让开一些,在旁边静静看着。
程夫人自袖袋里摸出一只信封来,将那信封递给了陈俨:“我能还的也只有这些,先前种种,都忘了罢。”
陈俨低头看看那信封,却没有接:“我不记得程夫人欠我什么,请回罢。”他低低说完转身看一眼常台笙,低头就往卧房的方向走。
常台笙上前送程夫人出府,见她将信封重新揣进袖袋,遂随口问了一句:“银票么?”
程夫人没吱声,临到大门口时,却停下步子:“他虽是陈家庶子,但陈家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尚书大人现今虽由得他胡来,但毕竟是官宦人家,常堂主心中最好有个数。”
面对这提醒,常台笙也只淡淡给了一个笑,语声客气:“您费心了,路上小心。”
程夫人的身影随即消失在门口,常台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裹紧了身上衣服往府里去。已经倾家荡产甚至负债累累的程夫人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还?若那信封里当真是银票,那她的钱又是哪里来的?
常台笙想了会儿,没甚头绪,遂重新回了书房。
推开门,屋里没有人。看来陈俨并没有折回书房,而是直接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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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台笙接连两日都为了那些板子忙到深夜,杭州的冬日越发深,忙完了再回去实在太迟,冷得让人受不了,她遂直接睡在芥堂。
这日一大清早,她还迷迷糊糊睡着,书房门板就被人拍响了,她赶紧坐起来,外边是五台馆馆主李崧的声音:“常堂主,醒了吗?”
和衣睡着的常台笙立刻掀开被子起来,动作麻利地将自己收拾一番,打开门出去。
李崧站在门口就问她:“书船沉了这事你没同杨友心说么?”
“我找过他,也遣人去建文馆知会过。”常台笙一时间根本找不到杨友心本人,遂也只能这样通知他书船半道沉了的事。
“要命……”李崧道,“我岳丈今早说苏州府衙那儿来了文书,说要杨友心回苏州协助审案。杨友心这会在我那里待着呢,得知自己的船沉了还得回去配合知府审案,发了好一通脾气,眼下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你要不先跟我过去一趟。”
李崧语气很急,常台笙这会儿也全然清醒了:“容我去洗把脸。”
待她洗完脸出来,逮住宋管事,悄悄道:“陈俨呢?”
宋管事一头雾水:“他通常都下午才来,您没问过他上午都做什么吗?”
常台笙还真没有问过。
李崧还在前面等着,常台笙硬着头皮就出了门。路上李崧还道:“那边文书上说是状告黄为安蓄意害人、毁人财物,且书状还是个船工递的,真是瞎凑热闹。”
“船工?”常台笙紧了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