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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是神色复杂地望着它,良久,才缓缓开口:“如果我使用特权的话,能在那里待多久?”
柔和的女声在密室中响起:“即使是使用特权,灵魂也不能完全进入任务世界,只能凝结投影达到塑造肉体的效果,时限是3o分钟,鉴于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不建议主人作此决定。”
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
“幻梦”说得没错,即使她回到那里,又能怎么样。她没有办法打破瓶子取回自己的感情,况且,这不正是当初她想要的吗。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不再会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不再会有望穿秋水的思念,不再因为失去爱人而掉下一滴眼泪,这就是她耗尽所有换来的“幻梦”能够带给她的平静。
所以此刻,她才能宁静地站在这里,心无波澜。
可是,被留下的那个男人,不是更可悲吗?日日牵挂一个早就不爱他的女人终生未娶,只盼望着死后还能再见她一面。
跟当年的那个她,又有什么区别?
温如是微微笑了笑:“3o分钟也好,连接任务世界吧。”那是她欠他的。
既然这个特权源于沈文瀚,那么回报在他的身上,也很应该。
……
沈文瀚的体力一日不如一日,或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在一个月前,他就命人将他的东西都搬到了山上。
温如是的坟墓就在那片桃花林里,他想,如果要死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够死在她的身边。
墓的边上有一棵他亲手种下的桃树,几十年过去了,那棵幼苗已经长得亭亭如盖,即使是在其他大树都开始落叶的时候,仍然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夏日的桃树花开似云,仿似天上落下的一大片朝霞,点缀着她坟前的那一片晴空。谷中这些年66续续种植的上万株桃树,此刻延绵山间,形成了粉红与雪白相间的花潮。
灼灼醉人的微香萦绕在鼻尖,沈文瀚神态安详地坐在墓碑边的躺椅上。
还是那个山坡,还是那个桃花盛开的时节,沈文瀚自豪地想着,就算是死,老天爷也知道亏欠了他,特地给他选了一个最好的地点,最好的时候。
要是能像当初一样坐在草坪上,再靠近她一点,就更好了。还有远处的木屋,慕瀚硬要在那里建一座房子,哪怕是用原木建造的,他也嫌它破坏了这里的景色。
如果见到温如是,他一定会好好跟她说说,她豁出性命才生下来的好儿子,这些年到底给他惹了多少的祸。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想要跟她说,人到老了,就总是爱回想当年。
而他的当年,没有别人,只有一个温如是。
漫长的岁月中,只有她的容颜一如既往地沉淀了下来。他的心,原来只有那么地小,只能容下她一个人。
他并不畏惧死亡,如果生命的结束能够将她带回自己身边。
沈文瀚隐隐有些期待,但又有些担忧,不知道温如是,还会不会在她离开的地方等着自己。他的视线开始有些迷蒙,凉凉的风中,满树的桃花微微摇曳,有花瓣从枝头缓缓飘落。
他仿佛能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向自己慢慢靠近。
她的姿态从容,步履轻柔而坚定,就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
沈文瀚眨了眨眼,努力隐去眼底的水雾,她的面容渐渐清晰,他张开嘴,哽咽难言。
最后只是含泪微笑着道了一句:“你来了。”
你来了,这就好。当他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在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却只有这一句更符合此刻的心情。
他只是太想她,他只是,一个人活得太寂寞。
没有她的日子太难熬,哪怕有她每年一封的书信慰藉,也比不上她轻轻的一个拥抱。
沈文瀚向前伸出手,唇间微微颤抖,“……如是。”
一只沁凉的嫩白小手放入他布满皱纹的掌心,温如是俯身,柔顺地伏上他瘦若枯柴的大腿,抬臂环在了他瘦削的腰间:“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文瀚轻轻摇头,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迟疑地抚上逶迤在他腿上的如墨长发。难道这只是幻觉?她还是像当年那样地年轻,而他,却已垂垂老矣。
可是指尖的温度却又在提醒着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妻子。
沈文瀚试图弯起嘴角,浑浊的眸中却泪如雨下,他用出仅有的力气牢牢抓住她的手,泣不成声:“不要……不要再走了。”
“不走了,”温如是心酸地擦去他脸上连绵不尽的泪,“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再也不离开。”直到你死去。
她直起身,紧紧抱着他的脑袋,活了大半辈子的沈文瀚在她的怀里,哭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怀中的声音渐歇,这样的情绪激动其实并不适合行将就木的老人,温如是想要抬起他的脸,却被他偏头避开,只听他轻轻地小声道:“不要看,我现在太丑了。”
温如是的眼中渐渐弥漫出哀伤,强势如他,竟然也会这般患得患失,她一遍一遍抚摸沈文瀚银白的头发,柔声哄着他:“不丑,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最帅的。”
他老了,老得配不上她,可是他知道,他的妻子不会介意。他只是想多听听她说些好听的话,仅此而已。
能够再自己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见到她,那点最后的遗憾也消散了。
他很满足。
沈文瀚无力地反手抱着她,视线一点一点地模糊,声音虚弱:“我很想你。”
如果再不说出来,就没时间了,方才的那番举动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温如是收紧双臂,眼眶泛红。
他的唇边微微牵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我有听你的话……慕瀚很乖,他的两个孩子也很听话。”
他太累了,她的怀抱很温暖,就像记忆中的那样柔软。
沈文瀚慢慢阖上眼,口中的话语渐渐弱至无声:“宋家没有动……他们是老死的……”
一滴眼泪从温如是的眼眶中坠落,一如当年他无声地滑落在她的脸上那滴。温如是的心中隐隐作痛,丝丝蓝光忽然从她的身体里溢出。
“沈文瀚,我好像又再一次爱上你了啊。”她抱着他沉重地偏过来的身体,轻轻地笑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
即使被抽掉了一次感情,当她再遇上他的时候,却仍然不可避免地唤醒了那颗种子。
她偏头,温柔地吻上他的额角。蓝光愈来愈盛,将两人包裹在其中,但是这一切,沈文瀚都看不到。
拉着她的手臂的那只大手颓然垂落,山风微凉,沈文瀚银白的发丝飘拂在她的脸上,眷念不舍。
他爱她,一直很爱她,从来就没有别人。
53暴君的黑化危机
红艳似血的火烧云粘稠地凝固在傍晚的天空之上;染红了皇宫正殿前长长的汉白玉石阶。
身后金戈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宫女宦官们四处逃散,偌大的一个皇城到处都充斥着哀嚎和震天的哭声。
一步一步;脚下绣着金丝蛟龙的皂靴底部发出啧啧的水声;三皇子楼迦若听若不闻;面无表情地踩着暗红的血浆沿阶而上。
暗紫色的云纹团花锦衣下摆轻拂过殿前高高的门槛;他缓步入内。
龙椅之上的父皇;颈上正抵着他贴身侍卫的长刀,那刀身雪亮;光可鉴人,血珠滴滴渗透出来。
昔日的真龙天子此刻须发贲张;面色苍白:“孽障,当初朕就该一刀杀了你!”
楼迦若勾起嘴角,细长的凤眸尾梢上挑,讥诮地望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冰寒入骨:“可惜,现在晚了。”
他原本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冰冷的宝座,他只想带着自己所爱的人逍遥度日……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都是他们逼的。
他不服!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就一定会荣登大宝吗?如果没有了罩在太子身上的那道光环,他最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楼迦若的心底有一把火。
自从她将自己当年送给她的那把精巧匕首深深刺进他的小腹,他心中熊熊燃烧的那把火焰就一直绵延至今,从未熄灭过!
他只是不争,不是争不过!
楼迦若很想看看。
看那个胆敢勾引他的王妃的太子,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是否还会像从前那般风度翩翩、光芒万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自古以来杀父篡位的皇帝不知凡几,多他一个又能怎么样?!不过,他并不打算杀了父皇。
失去权势的活着的太上皇,总比一个死去的先皇来得要好听一些。楼迦若不恨他,不,应该说,最恨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他亲爱的父皇应该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他要他亲眼看着他最心爱的儿子,是怎样被他口中的这个孽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折磨。
还有他的王妃,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分彼此的好王妃……
楼迦若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痛苦地攥紧了方方正正四寸大小上扭绞金龙的玉玺。既然他们都想爬上来,宁愿为了权力背叛他,那么,他就夺了它,谁都别想得到!
黑沉沉的大殿之上空无一人,只有他高高在上的孤单背影融进了黑暗之中,默默低垂着的视线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
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他的下属将她抓回来,然后,他们的美梦,就会被他亲手打破。
肃穆庄严的大殿空寂无声,楼迦若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那一年,他十岁,她八岁。
她抱着一只肉嘟嘟的纯白幼犬,娇娇俏俏地立在两兄弟的面前,骄傲地道:“我是丞相的女儿,你们是谁?!”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神采飞扬。
可是,她的目光只会为她尊贵的太子哥哥停留,从来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十年了,他喜欢了她十年,却在满心欢喜将她娶进门的当晚,被她赶出了新房。
楼迦若本来以为,总有一天,她会回头发现自己的好,他宁愿瞒着外人将服侍的奴婢撵走,自己睡在外室,也舍不得勉强她一分一毫。
可是她的心怎么能那么地冷硬,无论他怎么捂,都捂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