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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娘和轿夫全都跑了,只将她一人一轿扔在这儿,可想而知来的不是“狼烟”也是“犬吠”,她的三寸金莲跑得过他们的四条腿的马么?怎么会赶得这么凑巧,送亲路上不早不晚地撞到这些匪类,他们,是来抢亲的?杀人放火的?可她可不能死在这儿,她还得去给孟瑄看病呢。奇怪啊,陆江北不是说有送亲队伍随行吗,她的送亲保镖在哪里?
下一刻,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平日里也不见这么灵验的——只见那漫天滚滚的黄沙中,突然密布上了一个个晶璨明黄的小点,就好像遥遥飞来了一群金翅蜂一般,美丽极了。她却是瞳孔骤缩,低呼一声要逃下轿子,在起身的一瞬间才发现,下身的喜服与座位竟是粘连在一处的!她被人算计了,踩了圈套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处境,如今最最糟糕的一点是,她突然分辨出,轿子里的怪味道不是腌臜脏气,而是桐油伴硝镪硫磺的混合气味。该死,她竟然到现在才闻出来!这顶轿子是个牢笼,浸泡过易燃物什的杀人陷阱!而那空中飞舞如金蜂的小黄点,不是点火箭矢的簇头,又是什么?有人想烧死她!
小黄点在视野中越来越大,末日的号角在此刻吹响。直到那明黄黑烟的火焰已再不会错认,直到那火焰近到就在眼前跳跃,彷如一张张阎罗鬼面,嬉笑着吐出了火舌……
她纵有百计,此刻又待如何施展?她纵然勘破了生死大关,此刻又如何愿意撒手人寰?太多割舍不下的人和事,太多太多未遂的愿,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活下去。凤目圆睁至最大,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当先一片火舌舔上大红的轿帘,而心中比任何时候都恐惧,深深惧怕那死亡伴随着一声爆炸、一道冲天烈焰,瞬间便将她带走了。
前世死于水,今生死于火吗?什么人跟她有偌大的仇怨,要炸得她粉身碎骨才甘休?忒也歹毒!
终于是无计可施,她眼中有了湿意,缓缓阖目。别了,孟瑄;别了,青儿。
于是她的三魂七魄离体,只等待下一个转世轮回的……“呼啦!”
“哗哗哗!”
“啪嗒、啪嗒!”
嗯?那是什么声音?她疑惑地把魂魄归位,睁眼时,只见面前的那些烈焰钢矢,全都没射中她和轿子,有的折在这轿子不远前的地面上,有的带着半熄的火舌,一头埋进了地里,却没有一支箭矢带来死亡。
然而她只看一眼就无心关注别的了,因为她的轿门前四丈远的地方站了一个人,侧身面对着她,风神迥绝,笑意懒散,立得笔直如一杆劲竹。俊洒的月白暗银纹缎袍,穿在其主人身上却还嫌失了色,仿佛这世间多华美的衣料都配不起那个人似的。就在他略欠起唇角的下一个瞬间,但见他长臂挥了一影,只如白鸟展翅的一个动作,在她的视野里唯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然后,又有七八支残箭落地。
她长舒一口气,重重地倒回靠背上去,原来是孟瑄来救她了。好吧,总算他这次来得不太晚,她就大度地原谅他之前的好多缺席吧,谁让他病得下不了床呢……他不是需要她去“冲喜”吗?人怎么却好端端站在这里?
她没开口发问,怕叫他分了神,疏漏下一支两支的杀人利器。可他面上的神色毫无御敌时的严整,倒自有一派轻松逍遥的意态,仿佛当那些精钢羽翎箭矢是纸做的玩具。他冲她的方向略偏了偏头,眉宇间磊落分明,眸中倒影着一簇簇的火光,薄唇一掀动,扬声道:“姑娘莫怕!放下你的轿帘吧,外面烟气大。”
她差一点儿就听他的话放下轿帘去,可是……姑娘?!谁是姑娘?这里还有第三人在场吗?还有个害怕熏烟的“姑娘”吗?!孟瑄在搞什么鬼,他不是专程赶来救她的吗?“小逸别怕,我来跟你同生共死”,才是他应该说出口的话吧!
下一刻,轿子前三丈远的地里冒出个土行孙,是熠彤。只见他拍了拍周身的灰尘,冲孟瑄笑道:“公子您足足比我快了半柱香,以后我可不敢自称会遁术了,再这么说,就见笑于大方之家了。”
孟瑄的神色先是一凛,倏尔化身一把冲天直起的出鞘宝剑,挡去了十几支冲着轿后面的那堆嫁妆箱笼而去的火箭;落地之后,他又是淡淡一笑,唇角挂着一丝让人说不出的喜欢的浅笑,温和如一块清透水润的上等美玉。他嗔怪道:“我说了自己不认路,让你领个路还错了方向,只晚半刻就迟了。如今害人家小姐受惊,都是你的不是。还不快赔罪?”
人家,小姐?
她闻言,心中滋味莫名,孟瑄到底在乱说些什么?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么见外的话。
“……嗯?”孟瑄忽而整个人扭身过来,皱眉望着她的脸,目中满是诧异之色,口中诧异地呼道,“这位妹妹……好生眼熟,从前依稀见过的。熠彤,她就是那位何家小姐?她……她叫什么名字。”一双熠熠生辉的七彩琉璃目锁定了她。
“公子果然不认得了,”熠彤眨眨眼,笑答道,“她名何当归,是你这一次的新嫁娘,原定于明日出嫁,公子瞧着可满意否?”
☆、第476章 新郎看不上她
更新时间:2013…12…30
孟瑄看着表情略显痴呆的何当归,眯眼看了一小会儿,才问:“多大了,看着瘦了些。”
熠彤摇头笑道:“公子此言差矣。女子瘦些方美,到咱们家养些日子,人自然就胖起来了,如此美人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这个样刚刚好。”
此时,空中箭矢如雨,有的点着烈烈火头,有的冒着青烟紫气,一看就知是剧毒之物。那些箭瞬发瞬至,有一种窒息而绝厉的速度感,却只在那白衣男子一臂挥下的时候就丢盔弃甲地败了。他又回头看何当归,沉吟再三,不说话了。
熠彤担忧地看他,小心问:“之前看过那么多女子的画像都不满意,如今最好的一个也抬来了,要是这个还不行,那也难找着更好的了,真的再没了。而且她现在还小,过两年大了就更好看了。”
何当归惊奇地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既震惊孟瑄不认得她了,又对殷勤如媒婆的熠彤满腹狐疑,她问:“熠彤,你主子怎么了?撞伤脑袋了?”
熠彤不答话,只冲她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孟瑄远远看着她叹了一气说:“姿容倒是中上,只是太眼熟了些。”何当归:……
熠彤点头哈腰地笑道:“眼熟是好事,说不准公子要找的人就是她。”
两人说话的这个当口,有一支带火的羽箭“玲”地一声划过高空,落到后面去,然后就听见一声闷闷的炸响,何当归巴着窗子往后看,是一个箱子烧起来了,不是衣裳就是书。她哪还管得那许多,只冷着脸听那主仆二人对自己评头论足,孟瑄话里话外对她不大满意,熠彤就推销她的好处:大家闺秀、贤良淑德、勤俭持家,这些她一样都不具备的优点都被一一附加在身上。
最后,孟瑄勉强地点点头说:“都用花轿抬出来了,没有再往回送的道理,先送她去清园吧,等哥哥们来了问谁愿意要。嫁哪个都是嫁给孟家子弟,想来她也没异议。”
……何当归喉头一口气没上来,自己把自己呛咳嗽了。孟瑄失忆了,而且完全看不上她了——目前的情况好像是这样的。
孟瑄又多看她一眼,回身对熠彤说:“这里尘头大熏着她了,你先送她回清园,我去拦截追兵。”
“那公子你自己当心。”
于是主仆二人分工完毕,熠彤矮下身子没入土里,直钻到了轿子下面,像个老鳖一样驮着轿子跑了。何当归凭窗眺望,一个模糊的白影,一地扎着红缎的行李嫁妆,匆匆地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何当归问轿子底下的熠彤,“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来。”
上月底,嫁娶双方三媒六聘的互换了婚书和文帖,陆江北还特特来告诉过她一回,虽然名义上娶的是侧妻,可跟娶正室的礼数一丝不差,双方都办得郑重而隆重。话说回来,她也没过于将那些繁文缛节放在心上,只抱着一颗拳拳之心要去孟家当个好媳妇,当一个对孟瑄百依百顺的好妻子。可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就急转直下了?
被新郎嫌貌丑,还推给他的“哥哥们”,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嫁去那边。她倒真想跳下轿子,自己走路回陌茶山庄去,可如今好奇心已凌驾于屈辱心之上了。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退货”。
“奶奶仔细吃了灰,有什么话回家说罢。”熠彤如此含蓄地答了一句,然后速度加倍地往东南方向遁去。不多时就到了清园的角门,轿子一跃飞到了空中,像兔子一样跳过围墙,再落地时重新驮到院墙里侧的熠彤头顶,又是一通奔驰,一路幸而没撞见什么人,让对方看见这个轿子长腿自己跑的奇景。
轿子分花拂柳过了十几座独立院落,最后过了一道小桥,停在了一个阴森森的院门前。那院门乍一看上去就非常古朴沉寂,像是有些年代的东西,不知院里面是什么光景,可她直觉地排斥着不想进去。这就是给她预备的新房?她倒宁愿去住上次的茶室或偏房。
熠彤端详她郁郁的神色,笑道:“奶奶别误会,新房在园子另一头,那里人吵,不如此处说话方便,我驮了你来这里,是又几句要紧的话要说与你听。”
“说吧,我洗耳恭听。”何当归也想知道今天那几件新闻的来龙去脉。若说那些喜娘轿夫都是歹人扮的,他们身上的清园统一例服又是从哪儿来的。现在能安静说话了,她可否借问一句,她亲爱的新郎官怎么突然就变成陌生人了。
熠彤掸一掸袖口的灰,擦一把汗说:“昨日公子的病突然就好了,他这病主要是嗜睡,每次一入眠就是四五十个时辰不醒,在睡梦里念念有词。请了好些大夫来瞧都没结果,三公子说无妨,只要常常喂水,别让他在睡觉时干死了就行。于是就一直这样将养着,直到昨天晌午,他说好就好了,比生病之前还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