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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静了一刻,那个嬷嬷不再说话,但是隔着一扇雪白窗纸,分明还能看见她臃肿的轮廓。侧耳听时,那嬷嬷喘息急促,似是内心非常紧张。
何当归撑着孟瑄的胸膛坐起来,疑惑的眼神抛给他。孟瑄耸肩,无言地表示,以他对后宅女人贫瘠的了解程度,尚不足以解答她的困惑。他比划了一个自己穿衣开门的动作,何当归一把将他按回软枕里,用严厉的目光给予警告。
“杨嬷嬷,你站七奶奶的门外做什么?”薄荷惊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那位杨嬷嬷干笑道:“薄荷姑娘,老身有事汇报,见时辰还早就直接来回奶奶,不想奶奶睡得这样沉,不能相见。”
薄荷认得,杨嬷嬷是旁边园子里服侍洳姨娘的老嬷嬷。上一次洳姨娘来给何当归请安,按规矩,妾室第一回给正室请安,一定得行大礼,就是这个杨嬷嬷拦着不让,还言行嚣张,因此薄荷对她的印象很差。
她不悦地斥道:“这里不是您老人家该来的地方,有话咱们去外面说,不必惊动七奶奶。”
杨嬷嬷不大买薄荷的账,拖腔说:“姑娘说哪里话来的,我平日见七奶奶是个极好性儿的人,怎么养的一班下人却有些刁钻。奶奶还没说不许我站呢,姑娘你见面就嘿唬脸。”
“嬷嬷也是家里的老人了,怎么连规矩都不懂?”薄荷叉腰说道,“莫说是七奶奶的房间,就是这道走廊,能行的人也只有竹园的四个大丫鬟。这黑更半夜的,嬷嬷怎么不经通报闯到这里来?万一惊了七奶奶的睡眠,也不用七奶奶和奴婢追究,嬷嬷只跟七爷一个人交代去吧!”
房中的孟瑄听了,在何当归耳边悄悄笑道:“好利害的丫头,不愧是跟着七奶奶的人。她倒是个明白人,知道本公子有多紧张七奶奶。”
被他的鼻息弄得有些痒,何当归弹了他一指头,轻哼道:“闭上嘴,爷请睡。”
她披衫下床,走到门边上,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在吵什么呢?杨嬷嬷究竟何事找我?”
薄荷见吵醒了何当归,又听她的声音似感染了风寒,对那杨嬷嬷更加不满。她连忙说:“小姐您快上床歇着,奴婢让山楂煎了姜茶送来,杨嬷嬷有什么说的,奴婢记好了明儿回您。”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杨嬷嬷充耳不闻,靠着门笑道:“不瞒奶奶,那边儿的梅园出了事故,一院子的人都被吓醒了,也就您这里还能安然睡觉。因您是三间园子管事的人,姨娘们才让老奴来请示奶奶的意见。”
听这话里有股轻蔑意味,实乃不敬不尊,薄荷有些按捺不住,何当归却很平和地问:“是何事故?”完全没有被冒犯的迹象。
杨嬷嬷回道:“梅园中有一口枯井,一向用石板封着,当桌台用。今天不知怎么的,石板挪开了,一只猫儿扑黄雀,径直扑进了井里,摔断了四条腿,眼看已活不成。姨娘们很焦急,想来问问奶奶,此事该如何处置。”
“猫掉进枯井里?如此小事何必问我?”何当归奇怪道,“找人捞上来就是了。”
杨嬷嬷嗤笑了一声,道:“哎呦妈呀,十几丈深的枯井,掉下去也得伤筋断骨!怎么捞?让谁捞?这可真是主子奶奶说出的话!”
薄荷生气地说:“你半夜里拿这种小事问奶奶,又让奶奶该怎么管?索性谁都别管,让那猫在井底下自生自灭,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外面喊侍卫解决。”
这是最妥善的处理办法,杨嬷嬷却推脱说:“奶奶有所不知,那猫儿虽快咽气了,却叫得鬼哭狼嚎,不尽快解决掉,咱们一院子人都甭睡了。再有,姨娘们都不耐暑气,不像您有冰用,白日里要在树荫下乘凉,不能在侍卫进园子。”
“阿嚏!”
何当归满额闷汗,站门缝上一吹,竟有些着凉了。她拿帕子掩住口,问:“果真不能明日解决吗?”
杨嬷嬷讪笑:“您看这天,又潮又热,万一那死猫引起瘟疫……”
何当归想了想,吩咐道:“上厨房里找些石灰粉,厚厚的洒上一层,把猫尸掩住。再将我这里修小库房的碎石砖瓦运两车,把那口井给填了去,省得日后又发生这种摔伤小动物的恶性事件。”
听了这话,杨嬷嬷一反刚刚傲慢无礼的态度,对何当归连声称赞,千恩万谢地离去。
薄荷要煮姜茶来,何当归打着哈欠说明早再喝,就晕头晕脑地回床上去了。谁知孟瑄那个永不餍足的野兽,被人声闹得有了精神,笑嘻嘻地扑过来,两人又是一番缠斗……
翌日清晨,何当归睁开眼睛便觉得鼻孔气塞,人也不大舒服,偏过头,去寻那个连累她生病的“罪魁祸首”,早已是人去衾枕空。
她还想多睡一会儿,薄荷却匆匆推门进来,端着脸盆等洗漱之物,很焦急地道:“大事不好了小姐,苏夫人她大发雷霆,原来那只猫的来头了不得,那些人都说是小姐你治死的,夫人要来问你找命呢!奴婢服侍您起床吧!”
☆、第674章 关禁闭听怪声
更新时间:2014…04…05
刚由薄荷服侍着更衣洗漱完,苏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排行第十一的孟瑜扶着他母亲,反复在旁劝说,做着熄火“义举”,所以等来到竹园的时候,苏夫人已经没那么怒了……可还是留着痛心疾首的痕迹,只听她问:“可是你下令填井,可是你害死了我的猫?”
何当归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孟瑜抢着说:“那只猫儿是外国种,皮毛雪白,是靖国公夫人的贺寿礼物,那么可爱的小东西,嫂子你一定不是故意害死它的,对吗?”
何当归又点了点头。
苏夫人回忆起那只小白猫的音容笑貌,忍不住拿帕子拭泪。
孟瑜劝解说:“逝者已矣,母亲就别太伤心了。昨日的情形,我听人讲过,那只小猫跌落进井的时候已快死了,嫂子的做法也不能算错,何况……”他靠近一些,悄悄告诉苏夫人,“七哥留京的日子无多,所以想在走前达成母亲的心愿。请母亲看在未出世的孙儿份上,对小嫂子网开一面。”
苏夫人擦干眼泪,临走之前吩咐说:“来人,带七奶奶去佛堂抄经百遍,为那只死去的雪毛猫儿超度!”
于是,何当归就住进了西院佛堂的厢房,开始了她的抄经岁月。
连着抄了两天,也不见孟瑄来找她,这不能不让她有些奇怪,因为那一晚的情形,孟瑄也是亲耳听见的,猫之死绝对怪不到她身上。就算不是有人故意杀猫陷害她,那也是梅园洳姨娘、褒姨娘见自己园里的井跌死了苏夫人的爱猫,畏惧承担责任,在刁奴杨嬷嬷的协助下转移嫁祸给她。
依着孟瑄的性子,想明白之后,应该第一时间跟苏夫人解释清楚,然后来佛堂接她。除非,孟瑄不忍心处置两位姨娘,认为她只是被抄经,没有什么损失,就决定让她背下这个黑锅,息事宁人。或许,两位姨娘就是仗着有孟瑄维护,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陷害正室。
想到这里,何当归胸口闷闷的,好像不会喝酒的人满灌了一口烧酒。亏她还傻傻等了两天,原来一对二的较量里,她的分量不够。
一直住到第四天,也没有人来探望她,令何当归疑惑起来。就算别人不理她,青儿也不会不来看她,叽叽呱呱地拉着她的手,骂一骂那些小人,再跟她讲讲外面的趣事。
这些画面生动得就像发生在眼前,可它却一次也没发生过。佛堂中安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年长的妇人,每日进了礼佛室,她们谁也不跟谁说话,一个抄经,一个捻佛珠,默契地保持着这里的安宁。
何当归虽不认得那个妇人,却大概猜出了她是谁。
据闻,保定侯孟善有个原配夫人,复姓赫赫,也是一名贵族之女。当年孟善年轻时去西南平乱,在战场上被金枪敲傻了脑袋,失去记忆,跟所有的部下失散,一路流落到江北,变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
孟善的部下班师回朝,上启皇帝说,主帅失踪,请求增援营救人马。孟家的赫赫氏听闻这个消息,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孟善是大官,她是四品诰命,孟善一死,她就得守一辈子寡,不能改嫁。赫赫氏不知听取了谁的馊主意,趁着孟善的死讯没传来时,先一步递出和离书,卷铺盖回娘家了。
另一方面,江北苏家的嫡女容貌倾城,是人人追逐的才女,她看上了身为乞丐的孟善,不光同他成亲洞房,还遍请名医治孟善的脑袋。
治好之后,孟善想起自己是保定伯,家里还有一位赫赫夫人在等他,于是带新夫人回京。路上可能还对苏夫人生出很多歉疚,因为到了京城,苏夫人就得变成妾室。
到家之后,才发现赫赫氏已经把正室的位子“让”出来了,苏夫人入门就当了主母。而且,如此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离去,孟善也没有惋惜,同苏夫人甜蜜度日。直到三年后,赫赫氏改嫁他人,送嫁途中新郎官猝死,夫家不肯收她,娘家不让退货,赫赫氏无家可归,跑到树林里上吊,被孟善给救回孟家。
从此之后,孟府就多了一个姓赫赫的妾室,长年住佛堂里,大概就是眼前这名妇人了。
何当归悄悄研究过赫赫氏的面相,眉心有一道深刻的竖纹,颧骨极高,是个克夫的寡妇相。现在晚景凄凉,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不能不说是赫赫氏咎由自取。
不过也不用嘲笑别人了,她自己还不是一样?
夜间辗转反侧不成眠,何当归隐隐听见一阵怪声,有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吧唧吧唧的声响,听着像是极粗鲁的啃咬、咀嚼声。
奇怪,佛堂中只有她和赫赫氏,难道半夜吃东西的是赫赫氏?
那个声响越来越大,还有嘎嘣嘎嘣的嚼骨头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何当归披上衣服,前去察看。声音果然是从赫赫氏的厢房传出来的,何当归在窗纸上点了一个小洞,从洞里看进去,房中却空无一人!
水声和咀嚼声持续传来,好像隔着一层墙壁,难道说,这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