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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双何当归特别要求的红软缎鞋也送来了,鞋尖儿的两丸夜明珠虽不大,看起来却像浮着白云的碧蓝天,有一道道云雾状的光晕。连两个完全不懂珍珠的嬷嬷看了也知道是宝贝,着实啧啧惊叹了一阵。
晚上很快就到了,还是在那座花园里,夜幕下的花树和花丛里挂着大大小小的宫灯,引来了低低飞舞的蛾虫。拿兑好的药油一喷,这些小虫就离远了。
关老夫人前日才遇刺,大家都以为她不能来了,可今夜见时,她老人家的身体看上去已经复原的样子,面色红润,非常健谈。所有人一入座,她就笑道:“大家有福了,今天穿着新鞋,品评珍珠还是寻常的事,难得的是把路谈大师请来了。他参与制作了其中三双鞋子,各位能猜出是哪三双的话,还有另一份特殊奖励相赠。时限直到夜宴结束为止。”
众女客闻言,哄然闹成一片,每个人都是一脸兴奋,喳喳议论起来。连何当归都参与进这样的议论中。
“郡主,您听说过路谈大师吗?”邻座的郭家小姐问何当归。
何当归淡淡一笑道:“神话般的存在,女子哪有没听说过的。我小时候也想要一条路谈大师打亲手的珠络,来搭配我的新裙子,一想就想了好几年。”
事实上,她前世还确实拿到了不少,在宁王府里面,再名贵的名家绣品都跟珍珠宝石一样易得。不过那时候,有一个消息传闻说,路谈大师有个代工的人,市面上流传的大多数天价绣品都是由代工完成,大师本人的传世作品只有十几件。
连皇宫和王府里都没有的东西,却在关家见到了。他们真了不起,竟能请动路谈大师来做鞋面,看来传言不假,关老夫人和路谈大师是惺惺相惜的绣艺知己,互相佩服着对方。
听何当归这样说,郭小姐一下子找到了志同道合的谈话者,兴冲冲地握拳道:“路谈大师做的鞋!你看我脚上的这双像不像?我穿着极舒适合脚!”
何当归细细端详了两眼,摇摇头说:“最后一针收针时,路谈大师会在布料反面绣个小米粒样精致的蔷薇花,因此他的绣品又名‘蔷薇朵’。你的鞋上几处收针都不是,应该是绣娘做的。”
郭小姐顿时大失所望,还有些将信将疑,问:“有这样的事吗?我从没听娘说过,她可是搜集了路谈大师的各种事迹呢。”
何当归道:“我也是听人传的,毕竟从没见过真正的路谈绣品。”
旁边的人听了她们的对话,一传五,很快传开了,都脱下鞋子找收针处的小蔷薇花。不一会儿,真有人叫起来:“啊拉,我眼神不好,不过这个是不是一朵蔷薇?”别人一看还真是,再观鞋面上的绣品,果然处处精致,顿时,人人都用羡慕的眼神打量起这个柳小姐来。
“哇!我的也是,快看快看!”这次惊叫的人是罗家大少奶奶董氏。
众人不由相信了何当归说的甄别方法,更加努力地在灯火下端详自己的鞋子面料,连鞋尖上那一对对千金难求的夜明珠都没人理会了。但她们找来找去,都没有再找到第三双以蔷薇收针的绣品,有人暗暗疑惑着,难道原本就只有两双,还是关家婆媳贪心,暗中扣下了一双?
“郡主,你怎么不脱鞋检查一下?”郭小姐突然看向何当归的红绣鞋,“说不定你这双也是,上面的鹳鸟图看着颇有灵性。”
旁人检查的时候,何当归连动都没动,这么一说,怀疑的焦点又落到了她身上。何当归轻放茶盅,笑笑说:“大约不是我这双,听传闻说路谈大师对布料和花样的要求极高,有位王妃想请他绣嫁衣,他觉得红绸俗气而不肯做。我的鞋绣的是红色鹳鸟,鹳鸟是蔷薇的天敌,总会把蔷薇的花和种子吃个光,它们怎么可能出现在同一幅绣图里。”
听到这里,连宋知画都不免赞叹起来:“郡主好能耐,对路谈大师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尽管我见过大师本人两次,都不知道这些。郡主哪里听来的?”众人都跟她一样好奇。
“随便听听就有了。”何当归如此答道。
关老夫人哼笑一声,听起来有些冷嘲意味。随便听听,还是有人“专门”讲给她听的?何当归说的这些事,连身为路谈好友的关老夫人都不全知道,如果不是路谈最亲近的人,又上哪儿听说这些事去?可怜小女筠儿,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宋知画明了所谓“路谈大师”的身份,对关老夫人的心病也一清二楚。看婆婆的神色不对,连忙笑吟吟地宣布了结果:“大家不必再找了,除了董夫人和柳小姐的鞋,其他的鞋子都是我们自家绣房里制作的鞋面。虽然很遗憾,不过‘蔷薇朵’实在难得,连婆婆和我都没穿过那样的鞋,所以不能做到每双鞋都是如此。”
“诶?”有位夫人很不悦地挑眉问,“不是说有三双吗,最后一双鞋跑去哪儿了?”
宋知画和关老夫人对望一眼,才歉然地宣布道:“其实昨晚绣房出了点意外,不久之后就发现绣品短少了两幅,其中一幅就是路谈大师的雪梅图。”
“什么?失窃了!”
“正是如此,”宋知画确认说,“我们原本是想让绣娘仿制几张雪梅图,让大家更难寻出赝品中的真品。因为雪梅图太珍贵,是路谈大师近几年的最大杰作,因此连仿制的绣娘都不知道那其实是真品,可谁能料到……唉。”
郭小姐发出惋惜的声音:“一幅路谈大师的绣品,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不为过,存世的只有马皇后遗物中那一块罗帕。现在又得一幅,竟让不识货的小贼窃走了,真真可恨!”
“是吗,我倒觉得那小贼很识货呢。”何当归接道。
“何以见得?”宋知画问,一双黑水晶般璨然的眸子直直看定。
何当归微笑道:“夫人不是说遗失的两幅作品里就有真品?可见是遇着行家了。”说着说着,她好像也一不小心惹上了嫌疑,毕竟别人都不知道的甄别方法,只她一个人道出来了。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小贼的话,她刚好符合条件。
宋知画顿了顿,才说:“先给各位道声歉,今夜以品珠的名义设下筵席,但其实是一个局,为的是把那个贼子找出来。而在场的各位,就是带有嫌疑的人了。”
“你说什么?”知府韩扉的续弦夫人毛氏,立刻感觉被冒犯了,怒气冲冲地问,“你把我们当成了贼?以我们的身份,想要什么不能出钱买,犯得着在别人家里做贼吗?而且路谈手绣的事,是你们刚刚才公布的!”
其他几位有名望的夫人也纷纷附和,夜宴的祥和气氛被搅得一点不剩。
副座之上,关家的堂小姐关琳在心里打起鼓来,心中道,本来是为了联络感情才将这些官眷聚集在一处,还送出去那许多价值不可估量的蓝种夜明珠,怎么几句话里却犯了众怒?反正是要送人的东西,值得这般大张旗鼓的找吗?这一回,精明的大伯母也太失策了,希望不要让关家结怨于扬州各大家族才好。
似乎连关老夫人也没料到场面会突然失控,只见她的脸色一阵灰败,胸口起伏两下,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婆婆,你吐血了!”宋知画掩口惊呼道。
☆、第711章 知府夫人之死
关老夫人身上还有刀伤,又被周围乱哄哄的声音一吵,难免不咳出几口血来。
可知府夫人毛氏还没消火气,不依不饶地说:“我们是被关家邀请来做客的客人,纵然丢了东西,也不该先怀疑我们,怎么不先查查你们自家里是否出了家贼?”
宋知画一边端茶让老夫人漱口,一边为难地蹙紧眉头,答道:“已查过了的,所以才把怀疑转向客人。知府夫人既然这样说,那我们也只好道出实情了,拿给绣娘仿制却被弄丢的那张雪梅图,并不是,路谈大师新做的那一幅。”
“不是路谈大师新做的那一幅……什么意思……”郭小姐迟疑地问,其他人也生出困惑。不知为何,何当归心里突然结了一层浮冰,有种森寒栗栗的感觉。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证实了她的这种预感。
忽而如一片黑云,一群人毫无预兆地从地底下冒出来,迅速包围了这座花园,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的是明晃晃的出鞘的长刀。
长刀!要杀人呀?
在座的小姐夫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吓得叫出声来。知府夫人毛氏也变了脸色,佯作镇定地瞪着宋知画,问:“你什么意思,要杀还是要剐?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
何当归抿唇,眯长眼睛打量着那些人,身着黑锦纶长袍,腰系盘结玉扣,头戴蓝长巾,面罩十字皮具……
她心里蓦然一紧,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纵使关家再有面子,也请不动穿这种服侍的人,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而说到“权力”,这些人恐怕是天底下最肆无忌惮的掌权者!
“夫人息怒,”宋知画苦笑道,“我们自己冤都冤死了,哪敢再对大家有何不敬?想瞒也瞒不了了,就坦白告诉大家吧——在我家里丢的那幅雪梅绣图,其实是先马皇后的遗物!如果不及时找回来,连我们家都无颜苟活于世了,只好挨个儿细细地搜。这些大人们,就是皇上派来调查失窃案的。”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愣住了,何当归也感到不可思议。宋知画居然说,先皇后的遗物,在关家家里被弄丢了?这是什么缘故?
有人问出她们共同的疑问:“先皇后的物品自然好好收在宫里,乍然流传到你们家,本就很可疑了,你们自己看护不力,是你关家的责任,凭什么牵连上我们?”
“就是就是,你们不要太过分!”几个人齐声附和着。她们开开心心来赴宴,是给关家面子,关家人却拿她们当贼看,这朋友是做不下去了!
这时关老夫人缓一口气,倚靠在儿媳身上,悲声道:“实在是因为在别处找不到了,也没别的法子了,才只得……”
关白突然出现,接着他娘的话说:“五日前在宫中,一只猫毁坏了先皇后的雪梅图,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