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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述,把你的错,在你娘坟前,说出来!”
“我不该!”
霍然一声暴吼,出自纳兰述口中。
“我不该不理解娘的苦心,贸然离家出走!”
“我不该没有坚持要将尧羽卫赶回来,任他们跟在我身边!”
“我不该在发现线索时只是派属下查探,没有亲身去尧国!”
“我不该明知沈梦沉不怀好意,却只在燕京警惕他,没有把他和冀北联想起来!”
“我不该明知纳兰迁狼子野心不能留,却顾忌兄弟人伦不肯下手,只是去信泛泛提醒!”
“我不该因为讨厌王权倾轧,不愿兄弟阋墙,就逃避王府责任,将黑螭军让给纳兰迁!”
“我不该……”他颤了颤,一气呵成的自责,到此处也卡了卡,君珂眼睛发红,死死盯着他,心知这是最关键的一句,也是纳兰述心中最痛最自责却又最难以启齿的一句,这句说出来,才真正叫一泻千里。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她已经预感到,这会是怎样的一句了。
“我不该——”纳兰述挣扎了半天,终于吼了出来,声音凄厉如哭,“沉迷私情,私心执念,耽搁燕京,遗恨终生!”
这一句泣血吼出,他脸色一白,一口紫黑淤血喷了出来。
君珂晃了一晃,靠在身后的断碑上,一瞬间连身子都软了下来。
他终于说出来了。
沈梦沉的攻心之计,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刀痕,外表无所伤损,内里早已嶙峋分裂。
在他内心深处,最最追悔,还是他愤而离家出走,带走了尧羽卫,之后逗留燕京,失去了查获线索挽回一切的最后机会。
而这,是因为他对她的执着追逐导致的。
如果不因为她争吵乃至出走,他在府内,纳兰迁必然没有机会。
如果尧羽卫和他一直在冀北,未必不能发现尧国异动,毕竟冀北离尧国更近。
如果成王妃离开冀北带走的是尧羽卫,也许一切结局就会不同。
君珂闭上眼,眼泪滚滚落下来,这是纳兰述的痛,这何尝不是她的痛?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其中因果,她又怎会抛弃云雷,也要誓死跟随尧羽?
这是她的罪,虽然错不在他也不在她,但天意如此,将巍巍重担,沉沉罪孽,砸向了他和她。
纳兰述死死扣紧地面,向那所谓“墓碑”爬了过去。
君珂突然扑了过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你没错!”
她紧紧抓住纳兰述肩膀,跪在他身前,盯住他的眼睛。
“你没错!你恩怨分明,君珂救了你却落入敌人之手,你去找她,你没错!”
“你数次驱赶尧羽卫,但他们得了王妃命令,必须死守在你身边,这是王妃的意愿,无人能违背,你没错!”
“你发现线索其实很早,派尧羽卫去查探也是正常,问题出在你的敌手是两个国家,就算你自己去尧国,以你身份,怎么能自己去尧国?那才会牵累成王府,你根本不能去,你没错!”
“沈梦沉人在燕京,手段层出不穷,你要警惕皇族,要观察冀北尧国,还要提防他,你已经做到最好,你没错!”
“你重视亲人亲情,就算你回了冀北,有王爷阻拦,你也不可能下手杀了被软禁的纳兰迁,你没错!”
“你从没有真正逃避王府责任,你逃避的只是兄弟间的权欲争夺,黑螭军并不是冀北事变的真正决定因素,你让或者不让,并不会影响大局,你没错!”
君珂顿了顿,纳兰述的身子早已僵住,手指抠着地面,微微颤抖着看向她。
君珂拼命地仰起头,只觉得此刻心中酸堵,万千心事奔流如潮,都冲进了胸臆深处,翻搅不休,她在那样的疼痛和心酸里微微晃了晃,拼命仰起头,不让纳兰述看见她脸上,滚滚的热流。
“你没错。”她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淡淡疲倦,“不是你沉溺私情,是有人在依赖你拖累你,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内心恐慌而寂寞,抓住你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明明了解你,知道你恩怨分明,一定会去找她,却还矫情地避而不见,迫使你一步步追索向燕京;她自以为是,一己之力试图抗击整个封建王朝,你担心她的安危,不得不留在燕京试图保护她;她争强好胜,一介女子却要去夺武举状元,树敌无数,你不得不控制尧羽力量围在她身周,;她多管闲事,不知自量地接管云雷军,你不得不借她力量降服那批兵油子;是她始终牵绊着你,绊住了你回归的脚步,而你,你不愿让自己的救命恩人被燕京风云卷没,你不愿你在乎的人倾覆在你眼前,当前的危机和遥远的线索,你选择君珂,合情合理,你不过做了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你没错!”
三字铿锵,一语作结。随即她低下头,给纳兰述看她热泪涟涟的脸,“看清楚,这是她!你只是在为她而负罪,从头到尾,错的是她,是她,是她!”
纳兰述身子向后一仰,定住了。
“纳兰述!”君珂双臂一张,扑在了他的肩头,一口就咬在了他肩上,嚎啕大哭,“谁的错?她的错!纳兰述,你这样子,叫她怎么自处,怎么活!”
眼泪混杂着鲜血,将那一片衣襟染红,君珂不松口,拼命摇撼着纳兰述,在他耳边嘶声大哭,“纳兰述,男人落泪不可耻,我有错,我痛苦,我在哭,你怎么敢不哭?你怎么敢不哭!”
“求求你,哭出来!”
“求求你,哭出来!”
她的嚎啕响彻天地,她的自责切切击心,她拼命摇撼,想要将黑暗深处沉默的那个人唤醒。哭声逼近他耳膜,钻入他的心,干涸天地瞬间下了一场暴雨,三万尺高空,惊雷裂变。
“不!”纳兰述蓦然一声大喊,一反手,抱住了君珂。
“不,不,”他慌乱地摸索着君珂的脸,嘴唇颤抖,眼神里渐渐泛出晶莹,“不,不,你在胡说什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君珂!小珂!不是你,不是你……”
君珂向后一挣,一反手拔出长剑,横剑于颈,“纳兰述,如果你还记着那些子虚乌有的错,那就是记着我君珂的罪,我不要这样永生看你痛苦,挣扎在噩梦里走不出,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让我赎罪!”
长剑一横,明光闪动。
“小珂!”
纳兰述一个猛扑,扑上剑锋,君珂慌忙将剑后撤,锋锐的剑身已经将他手肘割开长长的血口,鲜血迸流,他却毫不理会,赤手抓过长剑,远远往草丛里一扔,死死揽住了君珂的肩。
“小珂,别吓我……别吓我……”他紧紧抱住了她,用力之大,似要将她揉碎揉化,化在自己的血肉肌骨里,他揽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肩上,“别……错了的就错了,既然挽不回,往前走便是了,但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肩上沉重,渐渐泛起潮湿,君珂侧过头,看见自己的肩上衣物全湿,水迹还在不住慢慢扩大。
她颤了颤,把手轻轻搁在纳兰述的背上,慢慢仰起头来。
热泪又滚了下来,这次是欣喜而充满希望的泪,在月色下光芒流转,璀璨生光。
夜色沉寂,冷月如钩,月光照着孤坟枯草,和枯草间相拥跪坐而泣的男女,一番激越后落定尘埃,他们彼此依靠的姿态温存。
纳兰述渐渐安静了下来,君珂也觉得疲倦,这一番狂风暴雨,百里追逐,用尽心思,两人都内外交困,纳兰述自动进入了调息状态,君珂也忍不住合上眼睛。
冬夜无声。
这里,是靠近冀北鲁南交界,一处无名山村后的荒野。
六十里之外,鲁南边境。
一群黑压压的队伍,沉默在夜色里,铁甲光寒,马蹄微踏,冷风里喷着热气,热气凝上刀剑武器,便是一层细细的白霜。
这队伍细看来足有数千人,马良兵精,看那样子似乎是打算去伏击什么人,马衔了软木,蹄包了稻草。
队伍前头,一个纤细的蒙面的人影,伫立马上,沉默遥望着边界的方向,眼神冰冷,眼白泛着淡淡的铁青色。
“将军……”有人策马上前,试探地低唤,“探子来报,那两人落单,您看……”
那人沉默,半晌,没有笑意地笑了笑,仰起头,长吁了一口气,仰起的颈项单薄。
“一年多了,焚心煎熬的日日夜夜。”那人声音平静,细听来却有咬牙切齿的意味,“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想立大功么?想一步登天么?想升官发财么?”那人拨转马头,向着身后部下,笑出雪白的牙齿,长剑一扬,指向一个方向。
“冀北逆贼就在前方,给我,杀了他们!”
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七章 戏桃
一声命令飘荡在夜空里,黑色的军队鬼魅般飘过鲁南大地。
向着,无名荒村的方向。
当先一骑上,蒙面黑披风的骑士,森冷地盯着前方,眼神杀气凛然,仿佛面前正站着她的生死敌,君珂纳兰述。
周桃。
试图夺君珂之恩的周桃。
被纳兰述君珂设计,千霞谷万劫不复的周桃。
在泥泞中挣扎而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周桃。
她是君珂纳兰述不知不觉之间结下的死仇,蛰伏在鲁南一角,将时光咀嚼将仇恨压抑,只为等待一个机会,可以手刃仇人。
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骏马驰骋,扬蹄激尘,飞驰的起伏里,周桃昂着头,一年多生死挣扎,幕幕闪现。
被士兵们侮辱丢在草丛。
拼死躺在巡夜将军马下,险些被踩死,终于见到鲁南世子。
鲁南世子将她当作可有可无的玩物,任意侮辱,然后某一天,他的头颅,也成为自己的玩物。
玩够了奉给老王,获得了重回王府的机会,又是一轮的轻视侮辱,当初侮辱她的士兵都已经被世子杀了,但消息还是传了出来,她杀了那些践踏她的侍妾,拎了她们的舌头,去向老王请罪。
不想因此却获得了鲁南王的欣赏,她趁机求为护卫,一番忠心表白,她获得了十个部下。
没有人把这所谓的女护卫队长当回事,她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