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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的逡语,永远都是那样的自信和快乐,仿佛没有事情能把他打倒。从没想过这样的他会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大概包括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吧!
可事实上……怎麽会这样?
我问过他,除了做家务你在家还会做些什麽?
他笑笑,并没有回答。
他总是什麽也不说地把所有的事情做好,而且完美到无可挑剔。可是,现在想起这个,只能让我想哭。
难怪杜夫人和那两兄弟隔三岔五的就会出现一个,他们只能这样来监督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可我竟毫无所觉!还天真地觉得忙得像鬼一样的他们来我家串门平常之极。
混蛋的杜逡语,混蛋的我!
我们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大傻瓜!
这是唯一一次,杜正邦对我说了这麽多话。逡语的全部,没想到竟会由他主讲。
我已经没有信心再往前走,好害怕看到的是不知现在已是什麽样的他。
可已经没有退路。
林道已走到了头,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幢气势恢弘的大宅,如同欧洲的古堡一般巍峨。更奇特的是,宅子周围一圈还像护城河一样挖了沟渠,走近看像是建在水中的。
如果不是记挂他,我会为这样的设计啧啧称奇,多看两眼。
终於也看到了人。
几个园丁在整理大片的花圃和草坪,看到杜正邦进来,连忙哈腰敬礼。
一个管家模样的上来汇报:“小少爷正和表小姐在南苑,要去通知他们您来了吗?”
古葭仪也在?
杜正邦摇头:“不要让他知道我们来了。”他转头对我说,“你也一样。今天你只能静静地看,决不能让他知道。”
他说得严肃,我只能点头,跟著他走过护城河,进到大宅里。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来到花园一样的南苑。
一眼就看到了花丛中的他,一身洁白,雪似的肌肤,几乎没有血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周身笼罩著一道光晕,虚幻得像是随时会消失。我一遍又一遍地端详他,一眨不眨。太久没看到了,现在竟觉得心脏急促得在抽痛。
除了皮肤白得透明,依然是原来的样子。他真的不适合做一个病人,无法想象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是怎样的模样。
他拿著一本速写本和笔,正边画边侧头与旁边的古葭仪说话。两个人不知在说什麽,恬静轻柔地绽放著微笑,这个画面和谐而唯美,且必有经年累月的积累。明明知道那是我熟悉的杜逡语,却有一些说不上来的不同。
我情不自禁地想和他靠得更近些,杜正邦也没有阻拦,於是我几乎站到了他们的身後,只隔著一棵巨大的仙人掌,竭力屏住呼吸。
有一种莫名的期盼,希望他能有所感应,或是突然回头……可是什麽都没有。
他坐在那里,我站在这里,我们的距离近得几乎只需伸出手便能触摸,却只能这样相对。那一刻,我看到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道无形沟壑。
他们身处花丛中的一块专门辟出的空地,放著休闲桌椅。
“呵,”古葭仪轻轻打了个哈欠,像是累了。“逡语哥哥,你画完了吗?时间多的是。歇会儿吧。”
他头也不抬:“嗯,还差最後一点。”他的笔慢慢地在纸上移动,又过了几分锺,“好了。看,很漂亮哦。”
他把画举到她面前,古葭仪摸到画本,作势低了低头:“嗯,真的很棒呢!还是他吗?”
“当然。”他笑。
“还是坐著的?”她侧头问,又赶紧摆手说,“不,不要说,我还要来猜一下。嗯,是站著的。”
“不对。”他仍是笑著摇头,拿过画本,又添了几笔。我也好奇他笔下的人,竭力踮起脚尖,差点没摔出去,还是看不到。
古葭仪也嘻嘻笑:“不猜了,反正不是坐著就是站著要不就是躺著趴著,我又看不到。逡语哥哥,你这样天天画他,不腻吗?”
“不会啊。”他放好纸笔,倒了杯茶。
“可是曹非哥哥又不知道。不如我让你画好了,有授权哦,而且我也是个美女耶。”
逡语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小葭,拜托,我可是画你画了七年哦,是你自己後来说不要的。”
“讨厌啦,你当时一定没怎麽用心,又是初学,画得难看死了,我每次都听到浚语边看边笑。”
“才没有咧,他那是看我把你画成天仙美女,开心的笑好不好?”
“乱讲!你欺负我看不见。”她用拳头作势捶他,他也不闪不躲任她发挥。
“小葭,我死後眼睛给你好不好?不要再和二哥怄气了。”嬉笑中他用极平常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把她和我都吓一跳。
“不、不要乱说话,”她的笑一下变得干巴巴的,挂在脸上勉强维持,“我才不要咧,还要这麽多年,说不定我死掉了还没等到。”
“不用啊,很快就有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鼻子开始有点酸酸的。他怎麽可以说得这麽若无其事?半点希望也──
“不要!”小葭的声音也带上了鼻音,“告诉你,如果你在十年内硬塞给我,我才不要!而且会恨死你!”
“不要说气话。”他摸摸她的头,“我怎麽可能还撑十年,周医生已经说……”
“不要听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捂住耳朵叫,“我不管你还能撑多久,反正给我撑下去就对了!你要是敢随便放弃的话,我绝对绝对会恨死你!我发誓!而且还要联合曹非哥哥、表姨表姨父、浚语和廷语哥哥他们一起恨你!”
他笑,把她搂进怀里:“笨小葭,非总说我是傻瓜,看来你比我还不如呢!只会说些傻话!”
她终於哭出来,他的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呢喃著:“小葭,求你一件事。”
“……什麽?”
“我死後告诉非,我出了远门,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告诉他我要失信了,真的对不起……”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後一丝希望都已破灭,实在听不下去,只能捂著嘴跌跌撞撞地走回去。
踉跄地走回大厅,抱著头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喘气。那个笨蛋!什麽生啊死的,还学人家安排身後事,蠢死了!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转头,是杜正邦。我根本忘了他的存在,希望现在看起来没有太失态。想对他笑笑,可是眼睛涩涩的,连做个样子都困难。
他重重地叹著气:“我想,你现在也明白了。”
我苦笑:“您希望我怎麽做?”
“不,这不是我希望,而是你觉得你应该怎麽做。你以为逡语他住进来後三番两次想偷溜出去是为了什麽?”
“那……我也搬进来可以吗?”
他摇摇头,语重心长地答:“曹先生,你明明是个聪明人,怎麽还是想不透?你要是搬进来,只会更妨碍他休养。”
我一震,他的意思是……我望著他,他没有任何表情地也看著我,但:“我明白了。”我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他明显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我就知道曹先生不会让我失望。”那个笑容让我好想挥舞拳头,却无力地只能大哭一场。
不太记得是怎麽回到家里的,当时整个人陷入一种浑浑噩噩中连走路都不禁摇摆,只记得等终於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呆望著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做了场梦。杜正邦、迷雾森林,都是梦里的情景,也许我根本没离开过这张床,也许明天逡语就会回来。
飞羽泪冰冰凉凉地落在胸口,带著渗进骨髓的寒气。好冷,好冷……好冷!逡语……
为什麽要跟上我?
为什麽要骗我?
为什麽要瞒我?
为什麽要让我爱上?
为什麽……要生病……
为什麽……你也不能陪在我身边……永远……
我说过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麽永恒!
看,果然如此……该信了吧。
哈……呵……哼…………
21
终於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
我深切体会到当初第一个人说出“屋漏偏逢连夜雨”时是何等无奈!
第一个礼拜,某家小报率先报出那条消息。
本来没人注意到,注意到也没人信的,结果第二天八百多家大报的娱乐版全部拿它做头条,於是……我不得不再次成为焦点,甚至有家不能回,必须躲在公司避难,拿张小姐当挡箭牌──哪怕逼我最甚的就是她……被一个人逼问总比被一大堆人逼问好应付!
第二个礼拜,又是那家小报,爆出另一条消息。
这回已没有人敢怠慢,不用等第二天已有记者上门打探虚实。事情越来越热闹,我只能藏得更深,连张小姐也不见。
第三个礼拜,还是那家小报,俨然已成为“曹非内幕报道”的权威机构,早已万头攒动众人期盼。
据说还没等开市,已被订购一空,连大报也上门求教如何挖出这些珍贵史料。我自己都被感动了起来,没想到一个曹非能给大家带来这麽多娱乐,实在是自我价值的一次实现!只是,连公司也不能呆了。
第四个礼拜,那家小报已几乎成了权威大报,广告多到只留下我的报道那一块,不过也足够大到把事情讲清楚。
他们全公司一定对我感激涕零,相信连年终分红也有了著落。
只是这回真是最後一次了。天底下只有一个曹非。能在一个月内拯救一家濒临破产的小报社已是千年一次的奇遇,也算是我业界蒸发前最後的“荣幸”。
我坐在“黑巷”的员工公寓里,拿著这一个月来的各种报刊慢慢看,一直看,因为太可笑,也一直笑,不停地笑,直到笑出眼泪来……
第一条消息:据知情人报料,新近广告红人曹非竟是十三年前不幸过世的影坛奇女子邝希珩与影界大亨方鹏飞的私生子。
第二条:曹非不仅身世显赫,更与四年前闹得一时沸沸扬扬的研高生自杀案有著莫大关系,更有99。9%的可能就是那名丁闵谦为之自杀的未露名男子Q。曹少爷的魅力在小小年纪就无人能挡。
第三条:名门之後曹非出道前,竟曾在业内某名星期五俱乐部做侍应生达数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