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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听了一愣,现在的孩子真早熟。可是一想,自己暗恋余浩的时候还不到十四岁,似乎比现在的夏樟还小一些,夏桐哑然一笑。
可这一笑在罗水生眼里,就变了味。以为夏桐是想到慕斯年才有的会心一笑,罗水生也不是一个没有一点自尊和骄傲的人。便告辞了。
“姐,不错吧,我替你赶走了他,有什么奖赏吗?”夏樟嘻嘻地凑到夏桐跟前,家里的条件好了,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夏樟的性子也越来越活泼了。
夏桐抬手拍了几下夏樟的屁股,说:“奖你一个竹笋炒肉,念高中了给我专心些,不许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姐真不讲理,明明是你想让我帮忙的,我帮了还得挨打。”夏樟碎碎念。
“好了,走啦,婆婆还等着你这几个辣椒呢,去烧火去,我换件衣裳。”
夏桐刚换了衣服出来,看看还有一会功夫吃饭,便又转身上了楼,打开了那只皮箱子,当年爷爷的东西肯定不会只剩这一点,婆婆是凭着什么只留下了箱子里的东西,夏桐好奇地蹲了下来。
箱子里明显新换了樟脑丸,衣服和书籍好像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看来婆婆拿出来新晒过了,话说这么多年,夏桐没有一次见到婆婆整理过这些东西,真奇怪她是怎么躲着夏桐和夏樟做这一切的呢?
上次夏桐匆匆看了眼衣服和书籍杜鹃就来了,这次在书籍的旁边夏桐看到了有十多封书信,抽出来一看,大部分信信封上的地址是上海愚园路**弄**号,夏桐猜想这应该是爷爷的家信,便从里面抽出了信纸,信是用钢笔写的,竖行繁体,夏桐先看了一下排头:“世轩吾儿:接汝前信,得知汝已康复,甚慰。汝初离家门,汝母挂念汝在山区,条件甚是艰苦,闻汝偶感风寒,医药欠缺,又值水土不服,饮食不便,汝母寝食难安,今闻汝已安好,伊方安心。。。家中一切安好,勿念。父宁远字,1964年10月28日”
夏桐看了半天是曾祖写给祖父的回信,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时应该祖父夏念第一次离家来江西参加三线厂的建设,可能因为水土不服,一来便病倒了。而山里的条件是相当艰苦的,对一个从没有下过乡一直在洋房里长大的人,这个适应过程是相当漫长的。
曾祖父谆谆叮嘱儿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不要怕吃苦。因为夏家当初回国的初衷就是为了新中国的建设,为了把毕生所学奉献给这片故国家园。既然夏世轩学的就是这个流体力学,新工厂建设又需要他,就该心无旁骛,两人在信件里还讨论了不少专业知识。
夏桐不禁为那一代知识分子的拳拳爱国之心所感动,据夏桐所知,这个时候,夏家的工厂应该已经收归国有了,夏宁远应该去了复旦大学授课,可是从字里行间看来,夏宁远对这件事情绝口不提,似乎并没有怀恨,反而多次提到要儿子放下包袱,安心工作,为建设这个国家出一份力。
夏桐把所有的家信打开,先查看了最后一封,日期是1966年5月20号,这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宣布开始,曾祖父预感到时事不好,忧患之情溢于言表,身边总有老友被三天两头找去开会,逼着交代问题,而夏宁远也被反反复复地追问为什么回国,国外还有什么人在联系,不要说搞科研,连正常的授课也停了。
夏宁远感到了一种不被信任的屈辱,信的末尾提到了也有老友申请出国探亲,又提到香港大学和剑桥大学都曾在年初给他发了邀请函,请他去做学术交流,已经批下来了。
知道儿子在乡下娶了一个农村姑娘,曾祖父没有表达什么不满,儿子这么大了总算愿意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说了一句“老怀甚慰,要善待对方,切忌因为对方出身低而轻视不满。。。”
夏桐感觉老人家肯定有很多话没敢说出来,大概是怕这信件会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言语里可思考的余地很多,如果老人真的善待这个乡下儿媳妇,那么罗水莲去上海到底遭遇了什么呢?为什么绝口不提夏家?
还有老人在信里特地提到香港大学和剑桥大学对他发了邀请,应该是这个时候他已经萌生了去意,只是不知该怎么跟儿子说,而且,也担心被别人查看,才特地说让儿子好好在农村开始新的生活。
夏桐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那个时候文革已经开始,人们谈到海外关系犹如谈虎色变,怎么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申请出国探亲,申请出国讲学?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其实,夏桐不知道的是,各种各样的批斗会在文革前就已经开始了,有不少政治界和知识界的名人纷纷中枪遭遇批判,五月十八日,出现了第一个承受不起这种侮辱含冤自尽的,夏宁远已经预感到这次的运动来势汹汹,如果他不走,后果是不堪想象的。
以夏宁远的社会地位和对朝鲜战争的援助以及夏家后来捐出的大工厂,夏宁远还是有几位能说得上话的高层朋友,他提出要去讲学,尽管有叛逃嫌疑,可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人家不想留他,想给他一条活路。毕竟以后形势稳定了,走了还是可以回来的嘛。
夏桐粗粗浏览了一遍这些家信,除了一个有用的地址,别的还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还有几封信是夏世轩的妹妹写来的,夏桐第一次知道姑奶的名字的叫夏世兰,一封信是说她生了一个儿子很可爱,家里人都说孩子长得像他舅舅,另一封是知道自己哥哥在乡下成亲,特地寄了几样东西过来,诸如缎子被面、的确良衬衣等,还说让过年了带嫂子回家热闹热闹,宽宽父母的心等。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传承
夏桐看完这些信件,似乎夏家人并没有因为罗水莲是农村人而拒绝接受她,这就有些让夏桐不明白了,以夏家的地位,以夏世轩北大毕业的身份娶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姑娘居然都默认了?难道是因为看到夏世轩三十三岁了仍旧孑然一身,夏家人妥协了?
不知道慕家人会不会也这么认为?夏桐的脑中闪过了一下这个念头。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夏桐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上的这些信件。
还有五六封信应该是爷爷的同学或朋友寄来的,夏桐拆了一封,是讨论工作的,那些专业术语夏桐也看不大懂,便收了起来,剩下的几封信也懒得看了。
夏桐把信件放回去,没想到真的找到一本日记本,打开一看,第一页上夹着一封电报,是1966年6月5号发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母病危,速归。”
那爷爷是接到这封电报才赶回去的吧,距离爷爷接到那最后一封信也不过才三两天吧,他走的时候预感到回不来了吗?
夏桐打开了爷爷的日记,这本日记是爷爷来江西以后断断续续写的,夹杂了对吴明伊的那种绝望的思念和对现状的焦虑,那个时候文革还没开始,夏世轩还敢在日记写写真话。
夏桐往后翻,1965年十月夏世轩住进了罗水莲家,当时,罗水莲的父亲是村干部,夏世轩在罗家湾这边进行勘探工作,一直到1966年4月初不慎被蛇咬,五一时跟罗水莲结婚,婚礼还是蛮正式的,在厂子里办的。
夏世轩以平淡的口吻记录了这一事件,无悲无喜。不过文中倒有不少对罗家湾风景的描述,尤其是傍晚的曲江,夕阳西下,让他想起了康桥的落日,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还是让他渐渐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另外还有一本日记,是大学时代的,夏桐粗略翻了翻,写的是两人在燕园的生活片段,以及后来吴明伊走了之后夏世轩的思念。
夏桐放下日记,箱子最底下居然是厚厚的六本集邮册。原来爷爷还是一个集邮爱好者,夏桐对邮票没有研究,也不知这邮票有没有值钱的。想了想,把这几本集邮册搬了出来,翻开第一本的扉页,用毛笔写着“赠吾儿宁远,山高水远。莫忘故国家园。父夏培文于1920年宁远出国前夕。”
毛笔字的下面又有一行钢笔字:“转赠吾儿世轩,汝祖酷爱集邮,不乏精品,四十年前留与吾,嘱吾在外以解思乡之愁,今吾将吾四十年所集之珍品。留与吾儿在乡野之间闲暇翻阅,吾儿的快乐乃为父之快乐。父宁远于1964年8月。”
夏桐这才知道自己的高祖叫夏培文,看了这段留言。夏桐知道这些邮票肯定非常值钱,便放了回去。夏桐不打算卖,是高祖留下来的,一代一代传承过来,该留给夏樟。
夏桐合上了箱子。想了想,翻开了父亲的那个樟木箱子。父亲的箱子里面有几卷字画,夏桐打开一看,有祖父的,还有曾祖和高祖的,高祖的书法最好。还有一幅泼墨山水画也很不错,看起来豪迈粗犷颇有意境,夏桐仔细看了印章,也是高祖留下的,夏桐这时才觉得夏培文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应该是清末民初的一个小有名气的书画家。
不得不说,罗水莲虽然没有文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但是因着对丈夫和儿子的热爱,她把东西保存得很好,樟木箱子放这些东西,正好没有虫子咬。
字画底下是一方砚台,这砚台夏桐还有印象,说是爷爷留下来的,后来父亲走后,婆婆把它收了起来,夏桐这会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方端砚,刻着云龙纹,还有字号,是乾隆年间的东西,应该也是高祖用过的东西,夏桐猜测这端砚现在的价格至少在数十万以上。
除了端砚,还有一副雕刻用的东西,那是夏桐的爸爸用来挣钱的工具,夏桐还有模糊的印象,爸爸拿着刀在窗户前一点一点地刻画打磨。
最下面,也有四本厚厚的集邮册,夏桐打开一看,这里的邮票明显年代偏后,这是爸爸妈妈共同的爱好,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这个爱好让两人先熟悉的。
“姐,你在干什么,这半天还不下来?”夏樟在楼下喊,边喊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