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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是今非[1]-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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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大的事,却也不妨碍凌森每天必来看看她。即使是通宵达旦的议事后,他也会顶着疲惫,悄悄走进,在她床前站上几分钟,再转回自己房里。他以为金凤不知道,却不晓一向浅睡的她只是装作不知道。
  春雷在这个季节如约而至。
  临近下半夜,几兄弟已将上海的卖家排列出主次,正说着要去玉红楼吃吃花酒,天际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挟着疾风,呼啸而至。凌森已走至房门口的脚步滞下,他有些犹豫地望向金凤的房间。
  “明天就要出发,大哥就别跟我们闹去,早些休息吧,”付青云看出了他的心思。
  凌森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懒得解释:“那你们玩好。”
  一众兄弟的嬉笑里,他轻轻推开金凤的房门。原以为在熟睡的她,竟然捧着杯茶坐在窗沿前,瘦瘦小小的身子踡成一团,头抵在茶杯上。听见响动,她抬眼望来。于是,暗暗夜色里,凌森就这样,读出了孤寂。
  他知道她不快乐,打从她站到他面前,抖着嘴皮叫“森爷”始,不管她有没有笑容,凌森都知道,她从来就没快乐过。
  这认知尤如那根马鞭,在她强作的逢迎里,冷不防地抽过一鞭,痛得他呲牙咧嘴只恨不能将她遣得远远地图个眼净。可真若如此,只怕,那鞭痕会痛得他一辈子都生不如死。凌森不想尝试,所以,他只好,宁愿她不快乐。又在如此“宁愿”里,希翼着,奇迹。
  她活动着踡得有些发麻的腿起身。凌森走近,自她手中取过茶杯,杯凉,里面的茶也凉,她的手更凉。
  “都几点钟了,还不睡的?”他揽过她一样冰凉的身子,轻叱说,往床中步去。
  她没有说话,表情在雷电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木然。
  “我明天去上海,想我给你带点什么?”他轻轻搓揉着她浸得出水的冰凉肌肤,在她恍恍惚惚的神情里,男子正常的□伏在了父性的护爱之下。
  “上海。”她喃喃地复述了遍,心思渐渐自十万八千里外游戈回来。“你去多长时间?”或许是觉到冷意,她将手伏在他胸前,倚了头进去。
  “不一定,快就六七天,慢则两三个礼拜。”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胸口处她的鼻息象是一支支温暖的箭,准确地把她整个人,都射了他心里。
  “上海?”她再次喃喃念叨一遍,抬起脸,“我,你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
  举眸时的那一支箭错开心扉,竟然令到他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伸手压了她的头重回胸口:“好。”
  不要原因,她肯开口求他的一切事,他都愿意为她办到。
  他明白,付青云同样明白。故而,第二天在码头看到她俏生生地站在凌森身后,他也只是愣了那么一瞬间,便恭敬地打招呼道:“大嫂!”
  只不过,付青云坚定地拒了冯文辉和阿月的跟随。他将凌森拉到一旁说:“你带大嫂去我不敢有意见,但咱们这次是谈军火买卖,兹事体大,阿辉和阿月不能去。”
  除了金凤,凌森什么事都可以依他这个二弟。
  三人,先乘船到广州,再坐火车去上海。火车上的金凤是有近一年来,凌森见到的最接近于真实的她的模样。打从看见那条巨大的钢铁长蛇始,她便紧紧地攥着凌森的手,上车,找头等包厢,搁行李……片刻未有放松。怕便怕呗,她还好奇,不住地探头探脑打望两头车厢。火车一声长鸣、动起来的那瞬,凌森明显地感觉到手中一紧。他想笑,又恐惊吓到这只雏儿,憋得满脸通红,被金凤发现,怜悯的目光投来。
  她凑到他耳边,悄声问:“你也是第一次坐火车吗?其实,我也怕这个铁家伙。”
  凌森大笑,笑得眼泪花儿都涌开来,笑得她狐疑的表情慢慢似明白地来般变成羞怨,笑得连坐在对面、一向不茍言笑的付青云也露出了笑容,这才勉强止住。从来没有哪次出门,似这次般令他如此快活,哪怕不说话,只看着她,也都会有的快活。
  火车由暮色驶入夜色,金凤终于在千篇一律的窗景中倦了兴致,她脱鞋,踡入床中侧脸朝里睡去。
  见状,付青云起身,欲往自己的包厢走去。凌森没有早睡的习惯,本想由着她睡,和付青云去他的包厢聊天。不料,正要起身,忽觉衣服有些绊扯,仔细一看,原来她攥了自己的衣角,佯装熟睡不放。心下乍笑乍喜,倒有些后悔没早些带她出门。
  “就这边坐吧!凤,我们聊天不影响你的呵?”凌森冲付青云说,转头又问金凤。
  她哼哼两声。
  “到上海后是先去拜谒金荣生还是洪啸天?”凌森问道,两家都是上海滩的大军阀、大军火商。
  床上的金凤睫毛微微一动。
  付青云皱了皱眉,他本不打算在金凤面前多谈此事的,转念,有凌森,还有什么是她想知道而又打听不出来的呢?这样一想,便坦然地说:“新军的洪啸天吧!我查过,这人祖籍大马,和我们多少可以拉上点渊源,而且,他人脉广,讲义气。如果顺利的话,这次去上海,我想敲定他。藉着这个考虑,之前我就有与他联系,临来时他也一再要我们告之车次,以便作安排。双方对这些个接触都非常满意。”
  凌森拍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说:“老二,所以说你才是飞龙帮的魂儿……”
  “大哥,”付青云疾声打断他,“这种话万万说不得。”
  “怕啥!如果外间传个什么话都能离间我们兄弟感情,那就不是……”凌森不以为忤。
  付青云扬手,再次打断他:“大哥,亲兄弟也有长幼主次之分,外面说的咱不管,你我之间,切不可有这些生分话。”
  见他如此较真,凌森不再开玩笑。床中佯寐的金凤隐隐奇怪,她可是瞧出来了,付青云非常忌惮此类话题。难道,真有什么隐情在里面?
  火车晚点,原本是下午的到达时间,实到时已是晚上了。同是初春时节,上海的气温却比沙槟低得多,金凤一出车厢便打了个冷颤。漆黑的苍穹下,环境陌生,人也陌生。这种熟悉的陌生令到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被付青云骗到广州时,也是入夜,也是一样无依无傍的心情。相似的场景将她的惊惧牵引出来,怔然滞在那。
  “怎么了?”凌森问。
  她举眸,正好见着他一双关切的眼神直直投过来。她仿似回到了当初,凄楚无依,徬徨失措。那份关心,刹那间重要得尤如一个溺水者唯一的依附!于是,她投入他的怀里,埋首温暖的胸口,双手绕过他的腰勾在一起,闷闷地说:“不要,不要抛下我!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了。”
  一句话击溃两个人。
  凌森手中的皮箱呯然落地,周遭一切瞬时荡然无存,他的眼里、脑里、心里,就只有她的依赖,以及,那句凄苦的要求。他抱紧了她,承诺的话满满荡荡地充溢在唇间,却,说不出一句。他只好,紧紧地抱着她!
  付青云的脸色在听见她那句话时,忽变青白,紧拥着的两人没见着他的手伸出、又落下。他将暗暗沉沉的神情隐匿入黑夜,不动声色地打开皮箱,取出一件厚绒风披,递给凌森。
  凌森这才醒觉。他尴尬地冲付青云笑笑,接过风披披在金凤身上:“傻丫头,我怎么会抛下你?不会的,你舍得,我都舍不得。”说完,也不待她答话,将行李箱递给付青云,依旧拥了她,半抱半扶地往站外走。
  他叫她“傻丫头”,就象曾经,有个人叫她“傻妞”。一样的称呼,在她经霜历雨后这么久,终于,听出了昵爱宠护的区别。原来,情深情浅,两三个字,便听得出来。金凤抬出头望向付青云。那人正在召唤挑夫,面容漠然。
  还没走到出站口,他们便见着一醒目的“新军接站处”牌匾下,有两个军兵举着写有他俩名字的木牌在人流中张望。付青云走上前搭话,不一会,两人跟了他迎过来,对着凌森敬了个礼,其中一个恭恭敬敬地说:“凌帮主,一路辛苦了。洪军长知道你们今天到,特令我二人在此接站,我先带你们到饭店稍事休息,洪军长另安排有人替你们接风洗尘。”
  凌森含笑谢过,三人自随了他们的引领。一路上金凤的手都被他紧紧牵着,牵着绕过人群,牵着走到汽车旁边,军兵为凌森拉开前车位车门,凌森示意付青云坐进去,他自己牵了金凤坐到后面,坐上去之后,他复将另一只手垫在掌心里那只小手之下,两手之间,潺潺涌流出丝丝缕缕的温柔,密密浸入她肤下,随了血液渗入全身。奇怪,她竟不再冷、也不再怕了。
  饭店套房也是早就为他们订好了的,只不过,原以为就两个男人来,房间也就只备了一间,现下见凌森带女眷同行,军兵赶紧跑去再给付青云多开一间。金凤转进内间洗漱。趁这会儿无人,付青云细心叮嘱凌森:“大哥,洪啸天说他要亲自过来给咱们接风,这人名字粗莽,实则是个儒将,你若不带大嫂去倒也罢了,若是带她去,给洪军长介绍时,得称她‘内子’。”
  “啥意思?”凌森一听见这些酸瓜字眼就头痛。内子,与“我女人”、“老三”有什么区别?
  “内子,就是你的妻子、你的媳妇。内地人的交际应酬大多是带自己的正妻,侧室、侍妾则很少露面。”他怕凌森计较这些名份,又补上一句:“只不过是敷衍场面的话,不用当真,大嫂……她也应该明白的。或者,你就让她自己在饭店早些休息,她不去也没关系。”
  不过就是几个字儿,能有这么大的区别?凌森心下一动,内子!还没容他想清楚,只听金凤自里间唤他。
  “你有看见我带出来的一本书吗?”她换了睡袍,正撅着屁股翻找着行李箱。
  “一会就要下去吃饭的,你怎么穿成这相?”凌森愕然问。
  金凤头都没抬地说:“哦,我不饿,就不去了,你们吃好。”
  “胡闹!由得了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凌森竖眉。付青云也就只是提个醒的细节,因着她此刻佯装糊涂的回避而凸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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