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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抹一把头上的汗,恭敬的向主子禀报:“礼已经备好了,两对老参,两包上好燕窝,李伯还特意帮主子为甥少爷备了一件玉锁和两柄金如意作为见面礼,主子看够不够分量?”
“很好。”叶长春放下茶碗,手指头翻弄着锦盒的盖子,“明天一早备好马车,你跟我去连府走一趟。”
“是。”阿福答应着,抬头见自己主子沉吟了片刻,又想起什么的样子:
“对了,明天跟我到叶府之后,你先走一步,去帮我出去打听一个人。”
“主子吩咐。”
“一个叫萧二锅的。”
阿福恭敬的垂首等着下文,却半天没有听到,愣了一愣,抬起头来干笑着:“只知道叫萧二锅吗,主子太高看小的了。”
“哦。”叶长春想了片刻,又加一句:“大概也是个混混。好像有夜里在人背后拍人肩膀的习惯。”
我的主子啊,你这不是让我去找个鬼吧?阿福低下头翻翻眼皮在心里想着,有些难为的抬起头来笑道:“……如果是个混混,是跟马猫儿有关吧?主子,依小的看,主子要想打听马猫儿什么事,还不如让小的听墙根呢,马猫儿啊,他就喜欢自己个儿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的……”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叶长春垂着眼睫,心不在焉的敲敲桌沿,“看她那糊涂样儿,连自己中了毒都不知道。再说,问她她未必会说实话。”
“是。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记得这府里,李伯一向让早早就打扫院子的是吧?”
“李伯好像是立过这个规矩。主子问这个干什么?”阿福正疑惑着,忽然想起什么,“主子是担心,明儿早上马猫儿不能按时起来干活是吧?”
叶长春嘴角上勾着一抹笑:“明天你去给她立立规矩,顺便帮我在跟她算一笔帐。哦,对了,顺便给她带一双新鞋去,她今天好像把鞋子丢到湖里一只。”
阿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心里明白了马猫儿气急败坏砸东西的原因,敢情,是又被自己主子算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赖皮正趴在门口睡觉呢,就觉得尾巴被谁踩了一脚,它啊呜叫着跳起来,看到了一脸不怀好意的阿福正在自己主人门口探头探脑,心里知道自己主人恐怕又要被整,于是转过身灰溜溜的跑开,想到远处去躲开是非,继续睡个回笼觉。
马猫儿就没有这么好命了。梦里自己拿着一把柴刀砍叶长春砍得正欢呢,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伴着一个讨好兼威吓的声音:“马半仙,赶紧起床扫院子了,不然李伯可不像咱们主子那么好说话!”
不舍得如此难得好梦被打断的马猫儿用被单一蒙头想接着睡,谁知阿福拍起门来完全不顾那是自家的门,等马猫儿受不了噪杂,爬起来穿好衣服贴好胡子簪好头发戴好瓜皮帽拖拉着一只鞋赶去开门的时候,门板几乎已经快被阿福拍烂了。一拉开门,就看见阿福那张晦气的笑脸贴在门口:“马半仙,起这么早辛苦了。不过这府里李伯规矩大,所以主子让我来提醒你早点起来,别坏了规矩。”
马猫儿“哼”一声,敞开门往外走,却见阿福在门口站着不动。她预感不妙的站住脚:
“又怎么了,还有事?”
“呃,”阿福一辆脸上几乎要化出蜜汁,“主子还吩咐小的帮他算一笔账。”
边说着阿福已经钻进了马猫儿屋子里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套纸笔,边念边写:
“……纱帐一副二百文;椅子一张一两银子;茶壶茶碗各一只五百文;墙面被砸凹了一片,墙上白灰掉下一片,修理费共计一两。”
说着阿福笑嘻嘻放下笔,从怀里掏出一双新鞋:“加上昨晚上,假山石踩掉一块一两;湖里鱼虾无数受惊,赔偿算是一两;鞋子掉进湖里玷污了湖水,算是一两;新鞋一双一两。主子说了,不愿意跟你精打细算,省掉零头,共计六两银子,这些都要记在账上,日后总算。”
马猫儿一跺脚跳起来,胳膊挥的老高:“你干脆把我卖了算了!小爷我不这这里受气了——”
阿福一脸善意的劝她:“哎~,马半仙,不要恼嘛,主子特意吩咐过,你要是气出什么毛病,他是不会出汤药钱的。所以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多吃几碗饭,养好身子才有力气和主子斗哇!”
马猫儿“哐”的摔上门绝尘而去。
后面阿福凑近了门框看看,又掏出了笔拿舌头舔舔笔尖写起来:“……门上震破一块绵白窗户纸,算二百文。嘿,已经凑足七两了。”
门口起大早的李伯正在院子里看着厨房买来的菜,就见自己少主带回来的小杂役已经开始扫院子了。扛着扫帚的马猫儿不像是在扫地,倒像是在刮地皮。不愧是把叶长春□到大的李伯,看着马猫儿满意的笑笑:“不错,这孩子,省的我再请人除这院子里的草了。”
扫完院子站在门口喘气的马猫儿看着叶长春和跟班阿福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迎着耀眼的阳光往杭州城里驶去。她狠狠的白了那马车一眼,咒一句“摔死你们”之后扭头往院子里去,结果看到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管家李伯。
这老头好像对自己很有好感的样子……
马猫儿心里嘀咕了一句,装出老老实实的模样跟李伯打个招呼:“李伯,早。”
“早,小伙子,挺能干啊。”李伯又把马猫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过,我看你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呢?”
“哪能啊李伯,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您。”马猫儿心虚的笑着溜进院子,“我先去吃早饭……”
连家也是杭州本地赫赫有名的人家,现任家主连古今曾经是江湖上叱诧风云的人物,不过早已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如今经营的是木材生意,家中长子连玉轩,已经是生意场上一把好手。
可是叶长春想到连玉轩的时候,却有几分惑然,坐在马车上,就不由自主的跟阿福说道:
“我倒是很奇怪,姐姐那样的人,怎么能被连家大哥那样的人折服。”
阿福笑笑:“姑爷虽柔却韧,或许是以柔克刚吧,就像您对付马猫儿那样。”
话一出口,阿福立即意识到自己是失言了,马猫儿一个仆役下人,怎么能拿来跟自己大小姐比?于是连忙认错:“小的多嘴说错话了。”
叶长春掀起帘子看看马车外面,漫不经心的摆了一下手:“这几年越发把你惯的没样了。”
马车进了杭州城,连府大门已经在望。
连古今虽然上了年纪,可是身子骨还很硬朗,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风范。叶长春进了前厅,就命阿福捧上礼品,寒暄之后,两人落座,叶长春问候了连古今的身体,同连古今讲了些南边的事,谈了谈生意上的事,又问道:
“连大哥是出去做生意了吧,今日不在?”
连古今拈着胡子,笑得自得:“他在后院呢。长春,你今日来的恰巧,昨日大夫刚来,你姐姐又有身孕了。刚才通报你来了,你姐姐本来要跑出来见你的,被你姐夫挡住了,你快去后院瞧瞧吧。”
叶家与连家是世交,且两家本来是江湖交情,并不讲太多世俗虚礼,叶长春应着,随小厮来到后院。连家做的是木材砖头一类的生意,府里自然是应有尽有,亭台水榭,精致巧妙又赏心悦目。
叶长青同连玉轩住在连府一所独院,还未进去,叶长春已经听到里面叶长青喧闹之声:
“哎呀,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五年未见长春那死小子了,我先去看看!”
房门“吱呀”打开,里面走出眉飞色舞的叶长青和长身玉立的连玉轩,两人都看见了院门处的叶长春,一时有些惊喜,叶长青一把甩开身后的连玉轩走到院门,对着叶长春就拍了一掌:“你这混小子,五年都不来看看我!”
笑着说完,泪水已经滚落。连玉轩从后面赶上来扶住自家娘子给她拭泪:“长春都来了,见也见到了,你们回房去坐着吧。”
边说着三人进了院子。抹干净眼泪的叶长青完全没有嫁为人妇的贤淑模样,对着叶长春兜头大骂一顿。叶长春本来指望连玉轩能帮自己的,可是看到怡然自得坐在一旁充耳不闻的连玉轩,那张白净的脸上分明只写着两个字:活该。
救了自己一命的是连家老二连玉榭。叶长春几乎要被自己姐姐唾沫星子淹死的时候,院外传来一声高呼:“叶大哥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屋门已经跨进一个修长黝黑的少年,玄色头巾深蓝缎袍,眉眼飞扬含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了。
自己不也不是当年的叶长春了吗?
叶长春微微一笑。
多少少年时候的事涌上心头。小了自己三岁的连玉榭,从小就老是跟叶长青一伙跟自己过不去。叶长春仔细打量了一下,看到了连玉榭额角上一块几乎看不出的疤痕。
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记仇的人?
不过仇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的,行过礼,连玉榭似乎有些失望的打量着叶长春,批评的毫不见外:“近十年不见,叶大哥的老成模样,怎么倒是越来越像我大哥了。”
叶长春暗地里咬咬牙,笑着站起身来:“多谢玉榭兄弟夸奖。”
叶长青也跟着打量着叶长春,然后笑着摇摇头:“这么会说话,都会拐着弯子夸我相公了。我倒觉得,他比五年之前是更像个人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外面丫鬟的喊声:“小少爷小心!”
喊声未落,门口跌跌撞撞跑进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儿,一进门就扑向叶长青,半道被连玉轩一把拉住,推到叶长春面前:“叫舅舅。”
三岁的连海潮冲叶长春一笑,脸上露出一个笑笑的酒涡:“舅舅!”
捧了许久的见面礼终于要送出去了。叶长春拿过玉锁和金如意在连家长孙,自己的大外甥面前晃了晃:“要哪个?”
连海潮看了一眼,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自己父亲和母亲诡异的笑脸中拉过叶长春的衣襟擦擦自己的鼻涕之后,笑嘻嘻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