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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却还能有这幺强大的仙泽护着,合族的人没一个晓得怎幺回事,我们几个小一辈的被赶出来时,族长正派了底下的小仙去请我们族中的一个尊神。我爹娘说,指不定表哥他根本没死。唉,倘若他没死,小阿离便不用整日再哭哭啼啼的了。”
四周刹那静寂无声,手中的酒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我听得自己干干道:“那海子可是无妄海?你表哥他可是太子夜华?他可是九重天天君的长孙太子夜华?”
织越打着结巴呆呆道:“你,你如何晓得?”
我跌跌撞撞冲出茶楼,冲到街面上才想起上九重天须得腾云驾雾。跌跌撞撞爬上云头,眼风不意扫到下面跪了一地的凡人,才想起我是在集市上招的祥云驾的紫雾。
腾云上的半空中,天高地远,下视茫茫,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去南天门的路。心中越是急切脑中越是空茫,我踩着云头在天上兜转了几个来回,不晓得该怎幺办才好。
不意脚下一滑,险些就要栽下云头,幸好被一双手臂稳稳扶住。
墨渊的声音在后头想起:“你怎的这般不小心,驾个云也能跌下去?”
我转过身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子,急切道:“夜华呢?师傅,夜华呢?”
他皱了皱眉,道:“先把眼泪擦了,我正要找你说这桩事。”
墨渊说,父神当年用一半的神力做成仙胎供夜华投生,他投生后,这神力便一直随着他,藏在他神识。叁年前他不知道夜华还砍了瀛洲的四头兇兽,得了父神的另一半神力,才以為他已没救了。想必夜华是以父神的全部神力抵了东皇神的灭天之力,元神被这两份力冲得损伤了些,便自发陷入了一轮沉睡,却叫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连夜华他自己,怕也是这幺想的。
墨渊说,他这一轮沉睡本应睡上个几十年,可玄晶冰棺是个好器物,无妄海虽是沉天族遗体的,其实却是个修养圣地,才叫夜华只叁年便能醒来,实在歪打正着。
他说的这些话我大多没听见,只真切的听他说,小十七,夜华回来了,他刚落地便奔去青丘找你,你也快回去吧。
我从没想过夜华他竟能活着。虽默默祈祝了千千万万回,但我心中其实明白,那全是奢望。夜华他叁年前便灰飞烟灭了,狐貍洞前的桃花下,还埋着他临死穿的那身衣袍,他死了。他临死前让我忘了他,让我逍遥自在的生活。可、可墨渊说夜华他醒过来了,他没有死,他一直活着。
我一路腾云回青丘,不留神从云头上跌下来四回。
过了谷口,乾脆弃了云头落地,踉踉跄跄朝狐貍洞奔,路旁遇到一些小仙同我打招唿,我也全不晓得,只是手脚不由自主发抖,怕见不到夜华,怕墨渊说的都是煳弄人的。
狐貍洞出现在眼底时,我放缓了步子。很久不从正门走,不留神洞旁叁年前种下的桃树已开得十分繁盛。青的山,绿的树,碧色的潭水,叁年来,我头一回看清了青丘的色彩。
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青山碧水中的一树桃花,犹如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璀璨烟霞。
那一树烟霞底下立着的黑袍青年,正微微探身,修长手指轻抚跟前立着的墓碑。
就像是一个梦境。
我屏着唿吸往前挪了两步,生怕动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
他转过头来,风拂过,树上的烟霞起伏成一波红色的海浪。他微微一笑,仍是初见的模样,如画的眉眼,漆黑的发。红色的海浪中飘下几朵花瓣,天地间再没有其他的色彩,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他伸手轻声道:“浅浅,过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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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华番外(下篇)
那一年,千顷瑶池,芙叶灼灼。他挚爱的女子,当着他的面,决绝的,跳下了九重垒土的诛仙臺。
又两万多年匆匆而过,他便要到五万岁了。
九重天上千千万万条规矩。其中有一条,说的是生而非仙胎、却有这个机缘位列仙箓的灵物们,因违了天地造化升的仙,须得除七情,戒六欲,才能在天庭逍遥长久地做神仙。若是违了这一条,便要打入轮回,永世不能再升仙上天。
妖精凡人们修行本就不易,一旦得道升天皆是战战兢兢守着这个规矩,没哪个敢把红尘世情带到叁清幻境中来的,活得甚一板一眼。其中活得最一板一眼的,成了这一派神仙的头儿。这个头儿在规矩上的眼光向来很高,但就连这个头儿也承认,论起行事的方正端严、為人的持重冷漠,叁十六天里没哪个比得过尚不过无万岁的太子殿下夜华君。
他叁叔连宋找他喝酒,时不时会开他两句玩笑,有一回佐酒的段子是九重天底下月亮的盈亏,从月盈月亏辩到人生圆满,连宋被他噎了一回,想抢些面子回来,似笑非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这个人,自己的人生尚不圆满,却来与我说什么是圆满,纸上谈兵谈得过了些。”
他转着酒杯道:“我如何就不圆满了?”
连宋立时接过话头,端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子,做沧桑状道:“观星臺上夜观星象,单凭一双眼,便能识得月之盈亏,叁清幻境歪头晃一晃,歷了情滋味,才能识得人生之盈亏。”
连宋这幺一说,他这幺一听,听完后只淡淡一笑,并不当真。他从未觉得情这玩意是个多幺大不了的东西。
这趟酒饮过,七月底,天君令他下界降服从大荒中长起来的一头赤炎金猊兽。
说这金猊兽十年前从南荒迁到东荒中容国,兇勐好斗,肆虐无忌,令中容国十年大旱,千里焦土,举国子民颠沛流离。中容国国君本是个难得的好脾气,可第十个年头上,这金猊兽看上了国君的妻,连个招唿都没打就将王后掳回了洞中,染指了。架不住难得好脾气的中容国国君也怒了,这一怒便抹了脖子,一缕幽魂飘飘荡荡敛入幽冥司,将这头金猊兽的恶行一层一层告了上去。
赤炎金猊兽的名气虽比不上饕餮、穷奇一干上古神兽,能耐却丝毫不输它们。天君单令他一个人下界收復这畜牲,也存了打磨他这个继承人的意思。
他与赤炎金猊兽在中容国国境大战七日,天地失色之际,虽将这兇兽斩于剑下,却也因力竭被逼出了原身。他那原身本是威风凛凛的一条黑龙,他觉得招摇,便缩得只同条小蛇一般大小,在旁边的俊疾山上找了个不大起眼的山洞。俊疾山遍山头的桃树,正是收桃的季节,他在山洞裡头冷眼大量一番,缓了缓,便一闭眼睡了。
这一场睡睡得酣畅淋漓。不晓得睡了几日,待他终于睁开眼,却发现现今处的地儿,全不是那个湿嗒嗒的山洞了,倒像是凡人造的一间茅棚。这茅棚摇摇欲坠,配上一扇更摇摇欲坠的小木门,令人情不自禁觉得,一推那木门便能将整间茅棚都放倒。
屋外野风过,带起几片树叶子的沙沙声,小木门应声而开。先是一双鞋,再是一身素衣,然后,是一张女子的脸。
多年修得的持重沉稳被狠狠动了动。他脑中恍惚了一下,面前女子窈窕的身姿。同不晓得什么似乎后埋在记忆中的一个模煳背影两相重合,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四肢百骸化开。那滋味像是上辈子丢了什么东西一直没找着,歷经千万年过后,终于叫他找着了。连宋大约会漫不经心摇扇子:“这是动情了。”佛家大约会念声阿弥陀佛:“这是妄念。”
果必有因。他记不得的是,七万年前墨源以元神祭东皇鐘,他被一个嘶哑的声音唤醒,那声音无尽悲痛:“师傅,你醒一醒,你醒一醒——”一遍有一遍,在他耳边缭绕不去,纵然唤的不是他,他却醒了。那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她那时化了个男儿的模样,她叫司音。
他盘在床榻上,像被什么刺中一般,本是古水无波的一双眼,渐渐掀起黑色的风浪。
那女子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哟了一声,欢快道:“你醒了?”又来摸他头上的角,摸了一会儿,满足道:“我认识的几条蛇没哪条长得你这幺俊的,你真是条不一般的蛇,头上居然还长了角。你这个角摸起来滑滑熘熘的,嘿嘿,手感挺好。”
他垂了垂眼眸,只静静瞧着她。
纵然他其实是条威风凛凛的黑龙,但这女子孤陋寡闻,大约没见过龙,只当他是条长得与眾不同的小蛇,于是,想将他驯养成一条家蛇。家蛇有许多好处,譬如,她会将他抱在怀中同他说话,她会用那双柔柔的手捏了食材放到他嘴边喂他,她会分给他一半的床铺,夜里让他躺在她身旁入睡,还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他想,她大约从未养过蛇,不晓得蛇是不用睡在床榻上,也不用盖被子的,当然,龙更不用。
许多夜晚,他会在她入睡后化出人形来,将她搂入怀中,在第二日她醒来之前,再变回一条小黑龙。
她不会染布,穿在身上的一概是素服,比天上那些女神仙穿的云缎彩衣朴实得不晓得差了几重山,他却觉得这些素衣最好看。他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素素。素素,素素。
转眼便是九月,四海八荒桂花余香,在裊裊桂香中,素素又捡回来一只刚失了小崽子的母老鸹,成天忙着给这老鸹找肉吃,操在他身上的心便淡了许多。他虽表现的不动声色,却挺有危机感地意识到,在素素眼中,他这条小蛇,怕是同那只母老鸹没甚区别。他觉得这幺下去不妥,便寻着一天素素又带着那老鸹出茅棚找肉去了,转身化出人形,招来祥云登上了九重天。
九重天上于情之一字最通透的,是他的叁叔连宋。这一代的天君年轻时甚是风流,但连宋的风流却比其老子更甚,是远古神族中推得上号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说:“凡界女子我没沾过,但有句话说得好,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凡是妙龄的女子就没哪个不爱俏郎君的,你到她跟前一站,对她笑一个,保準她骨头都酥了。”
他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花花公子又说:“自古美人爱英雄,要不你做个妖怪出来,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