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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罪?”
“臣何罪?”
大理寺卿看了看皇帝的脸色,一拍桌子道:“上官大人,你罔顾我朝律令,身为朝廷命官,却混迹于青楼妓院,该当何罪?”
狭小阴暗的审堂里,烛光噼啪的跳跃着,把墙上巨大的阴影都映得摇摇晃晃。明德抬起脸,尖削的下巴在阴影中微微带出一点轻笑着的意思,婉转无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食色性也乃是圣人教诲,臣焉敢不从?”
大理寺卿哽了一下,又看看皇帝的脸色,转头去厉声道:“狡辩!身为朝廷命官,却和那青楼妓院里的女子为伍,真是丢尽了我天朝命官的脸面!”
“……大人这话说的不对呀,”明德淡淡的笑道,“美人如花如珠如玉,自然是容颜无价的,怎么能和官场案牍这类无聊的事情混为一谈呢?”
他沿着唇轻轻的咳了几声,却没掩住嘴边一点秾艳的笑意。那个笑纹很轻淡并且飘忽,他人裹在青袍里又单薄得很,有那么一刹那间,在烛光下看去,就好像个漂浮着的艳鬼一般,伸出手去一碰就没了。
大理寺卿哪见过这样的鬼,顿时就头脑也不清楚了,恍恍惚惚的只觉得应该把案情再追问下去,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一双眼睛只盯在明德阴影中半明半昧的侧脸上,呆呆的盯了半天,只觉得那侧颊上雪一样的苍白能灼伤视线,便慌不迭的闪躲了开去。
这样子实在不像,张阔猛地咳了一声,提声道:“上官大人!”
“臣在。”
“若是您不认罪,那可就要按我朝刑律来罚了。朝廷命官眠花宿柳者,当杖责五十、连降三级,您可不要自己硬生生的往那棍子下凑哇!”
明德盯着张阔看了一会儿,那视线冰雪一般,看得张阔站起身又坐下去,几乎要受不住了的时候才听他貌似很疑惑的问:“——那臣该怎么办呢?”
张阔高声道:“请上官大人细细说来,是谁邀请您去天香楼的?同去的你可认识?那女子可是大人的旧识?帐是谁付的?——说清楚了,自然便与大人脱了干系!”
张阔这样明白的袒护,其实也是看着乾万帝的脸色来说话的。若是真的要杖责上官明德,估计不用五十棍子,打两下这小贵人就没气了。
在场的大理寺卿和指挥使等人便暗暗的在心里道,不愧是宠臣,连被当场逮了错处抓到审堂上来询问,都有那皇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张公公来开脱罪名。
谁知明德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轻轻的道:“臣自己去的,并没有人邀请。”
张阔尖声道:“大人,您可想好了!”
明德脸色极其的肃淡:“——臣老实交代而已,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
乾万帝霍然起身,所有人都看着他,然而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半晌才道:“明德。”
“臣在。”
“你讨打是不是?”
“那便要看皇上要打还是不要打了。”
乾万帝低声问:“……那你说,朕会不会打你?”
这语调里危险的意味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审堂里阴冷的风吹在身上,让人有种被细细的匕首一刀一刀割下去的感觉。
明德竟然点点头,道:“会打。”
张阔立刻后退了半步以避开被九五之尊至高无上的怒火波及,他的决定显然是对的,因为乾万帝猛地抓起桌面上的镇纸,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大理寺卿和指挥使等人立刻跪了下去:“皇上!”
“皇上!息怒啊!”
“皇上!……”
砰的一声镇纸落在地上,明德捂住额角,细细的血线从指缝间流下来。那猩红的颜色映在苍白到仿佛透明的手背上,鲜烈得让人心悸。
乾万帝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打他了。我还真的打他了。
“皇上!”大理寺卿扑上来用身体挡住乾万帝,他是个很老成的官员了,知道什么时候绝对不能发生什么事,尽管有时找不出更合适的解决方法,“——皇上,息怒啊!大臣待罪有锦衣卫协办,龙体有损才事关江山社稷啊!”
乾万帝呆呆的站着,然后被一群官员按倒在首座上坐下。透过重重的人群,他可以看见上官明德站了起来,一只手捂着伤口,在满脸的血迹中对他笑了一下。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笑容,没有人能描述出那其中包含的,充满了恨意、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的感觉。
……原来……他一直是恨着的。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惹到他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能默不作声的记在心里,总有一天要给你报复回来。
哪怕仅仅只是一点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注意的小事和细节,他都能默默的记着,付出巨大的执着和精力去记上好几年,不把帐算回来,他连躺在棺材里都不会安心。
——更何况是他心心念念着、没齿痛恨着,恨不能要噬其肉饮其血的乾万帝李骥呢?
李骥盯着上官明德,清清楚楚的从周围官员们的叫嚷声中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声音:“……广选采女充实怀抱,臣不过是仿效皇上的风流行径罢了,何必对臣……下如此重手呢?”
乾万帝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血脉在刹那间缩紧,然后猛地扩张,血流一下子都冲到脑子里,冲得眼前都一阵阵的发黑。
他猛地站起身,挣脱那帮老泪涕零的官员,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明德,就像抓一只小猫一样拎着他的脖子,在审堂血迹斑斑、脏污硬结的地面上一路拖到了门口。
大理寺卿都呆住了,刚要扑上去,张阔紧紧的拉住了他:“大人,不可啊!”
大理寺卿手足无措:“张公公,皇上这是……”
张阔快速的打断了他的话:“大人,您什么都没有看见。”
大理寺卿一愣。
张阔的声音近乎于尖利:“大人!您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理寺卿从仓皇中找回了神智,愣了一下,然后跪拜下去:“臣……臣接旨!”
乾万帝走到锦衣卫大牢门口,守卫慌忙跪拜行礼,结果被皇帝一脚踢下了台阶。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只见皇帝拖着一个裹在青色袍子里几乎要咳断了气的人,几步走下台阶,几下解开了马绳纵身上了马。
小太监瑟缩着挨上前:“奴、奴才斗胆请皇上下旨,摆、摆驾何处,是否回宫?”
回答他的是乾万帝猛地一勒马缰,高高跃起的乌云盖雪差点踏中了小太监的头。小太监连滚带爬的抱着头跑开,只听马蹄声轰轰隆隆仿佛滚雷一般跑远,乾万帝已经消失在了官道喧嚣而起的烟尘中。
明德几乎要咳得缩成一团,马背不断的颠簸着,每一下都重重的加深了他的痛苦,好像要把他的内脏都从喉咙里颠出来一样。
乾万帝俯在他耳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广选采女么?”
明德扭曲着回了他一个笑容:“——皇上当然是为了祖宗血脉、江山社稷着想。”
“不,”乾万帝说,“我就是想提醒你,我不想让皇后和东宫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明德想说什么,可是他说不出来了。乾万帝不想听到他说任何一个可以让自己顿时丧失理智的话,他一只手抓着马缰,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了明德的嘴。
乌云盖雪在广阔的官道上风驰电掣,路人纷纷惊叫着躲开,明德在乾万帝宽大的衣袍里无声的咳着,整个人蜷曲成小小的一团。
皇宫大门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侍卫远远的就迅速打开了大门,一片人飞快的俯在地面上,整齐划一的高声道:“——恭迎陛下!”
“恭迎陛下回宫!”
“臣等恭迎陛下……”
乌云盖雪从他们头顶上一跃而过,重重的落到青石板地面上,然后马不停蹄的向清帧殿的方向飞驰。乾万帝在离玉阶仅仅只有三丈远的地方猛地一勒马缰,乌云盖雪嘶叫了一声,高高扬起了半个马身,然后轰的一声落到地面。
乾万帝抓着明德,纵身下了马。这一颠差点要了明德的小命,乾万帝只觉得掌心温热,抬手一看已经咳出了大口鲜红的血。
“上官明德,”乾万帝拉着明德后脑勺上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自己掌心里的血,“——你看,我很轻易的就能要了你的命,比掐死一只小猫还要容易,你要不要试试看?”
明德只看了一眼,沉闷的笑声仿佛从他的胸腔里发了出来。
乾万帝狠狠的拉着他的头发,强迫他露出了细白的脖颈:“你笑什么?”
“……陛下何必用掐的呢,”明德轻轻地说,“您看,我这么脆弱,一个痨病病人,稍微少吃一点药就有可能会死……甚至在床上稍微娱乐一下您,都有可能随时死去……”
李骥只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烧。
那一刻他相信,他是真的很想杀死眼前这个人,让他那张嘴永远也说不出来任何一个让人暴跳如雷的字句。
永远无法反抗自己的意志,永远无法伸出爪子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永远只能柔软的躺在自己怀里,乖乖的,听话的,娇贵而温顺。
乾万帝凑近了他的脸,这样一个姿态就好像真正的情人一样亲昵,要是给后宫里的女人们看见了,一定会嫉妒得发狂。
“明德,”乾万帝一字一顿的说,“朕很喜欢你的这个主意。”
他猛地扛起上官明德,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内殿金碧辉煌的精致装饰在异常浓郁的熏香下都仿佛模糊了轮廓。砰的一声乾万帝重重的把他摔倒在床上,然后抓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牙关亲吻自己。
明德啊的呻吟了一声,因为乾万帝在他唇角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然后贪婪的吮吸着微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