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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卓玉说,“但是在我大帐里。”
他抱起阿珍,回头刚走一步,眼前刀戟相交。林冰高声道:“国师!三十万大军进退,尽在你你一声令下!”
卓玉面无表情,而额角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怀里阿珍剧烈的咳了几声,几口青黑色的血从唇角涌出来,洇进了卓玉黑色的衣袍里。
这种瘟疫会潜伏几天,发作起来很快,血液、唾液、水流相交就会感染,一旦发作短短几个时辰就会痛苦不堪。从这里快马加鞭赶到西宛国大军的营帐要两三个时辰,这时赶过去,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阿珍竭力抬起手,抓住了卓玉的前襟:“哥……”
卓玉低下头,从未谋面、一母同胞的妹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微笑:“能见你一面我就很高兴了……”
她咳了几声,低声道:“要是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生活就好了,你知道爹娘在哪里吗?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卓玉沉默半晌,温言道:“他们都很爱你。”
阿珍盯着他,显然这话并不可信,但是她仍然露出了相信的笑容。
“那样的话,就好了……”
卓玉默然阖上眼,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淡淡的道:“……我回去后,西宛国就会退兵……”
林冰脸上神情明显一松。
凛冽的山风呼呼作响,卓玉的话飘散在风中,就像是断裂的锦帛一样零碎不堪:“……我这个人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但是说过的话,不会反悔。明天一早我就会率兵回国,从此三十年之内,两国不犯!”
铿锵一声,两把交叉的刀戟猛地分开,给他让出了一条出去的路。
就在这个时候,突而随风飘来了一阵燃烧枯草时发出的焦味,随即黑烟狂起,刹那间就环绕了巨石阵所在的地方。众人都是悚然变色,抬眼一望,只见林立的巨石之外,喂了油的火苗已经从四面八方烧了过来!
林冰厉声喝道:“谁?!”
只听哗啦啦一声刀箭声响,一队队身着东阳王府军衣的亲兵从巨石阵之外冒出头,纷纷拿弓箭对准了他们。东阳王晋源站在阵势之外,手里拿着一个火把,长笑道:“对不住了各位!一将功成万骨枯,各位就暂时充当一下我金銮殿下的第一道台阶吧!”
这个剧变来得实在是太过突而,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明德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卓玉:“这人不是一直和你们西宛勾结的吗?!”
卓玉冷冷的道:“我怎么知道?你看他这样子,早就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东阳王晋源朗声道:“不错!卓国师,我本来以为你就算成不了英雄也能成个枭雄,谁知道你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就做到了这个地步!今天算本王对不起各位了,等各位死后,本王就能名正言顺的接手汉北大营,立刻就启程率兵逼京,他日若是登基为帝,各位都是开国功臣!”
青龙开印
林冰和明德的脸色顿时都难看了起来。
他们若是葬身于此,东阳王晋源立刻而就会转去汉北大营,以王爷的身份和名义接手那二十万大军,然后向西宛国军队认输称臣。接着他们会转道北上,一路逼京。
如果是这样的话,京城的危险倒是还在其次,关键是北疆的大门,从此就向异族完全的敞开了!
火苗越来越大,烟雾中弓箭手已经失去了目标,纷纷在东阳王晋源的带领下撤退赶赴汉北大营。林冰向前跑了几步,却觉得眼前石影重重叠叠,浓烟混合着呛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曾经坑杀无数大军的巨石阵,把他们牢牢的困在了阵中!
“林将军,这样不行!”明德一把拉住他,“你会迷失在这里的!”
林冰焦急的看他一眼,发觉这平时看来秀美姣弱、阴阳怪气的少年此时却很是镇定,不由得问:“你有办法出去?”
明德向上看了一眼:“我可以试试看从上边突破……”
巨石阵中每一块石壁都高及丈远,林冰失声问:“你跃得上去?”
明德说:“我试试看。”
众人都绝望的看着他,明德退去半步,只见长身一跃,整个人凭着吊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猛地上跃,半空中隐约一蹬,去势绝而复起。如果不是浓烟蔽日,也许这时周围众人都会赞一声好俊的工夫了。
然而这时外围嗖嗖几声,林冰失声道:“不好!”
明德猛地整个人往下一挫,呼的一声重重摔到地上,溅起好大一片尘土。只见几支箭矢紧贴着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就这么射了过去,如果动作再慢一点,可能他就会当场被射成刺猬了。
林冰上前几步拉起明德,猛地一瞥之下,只见他神色极其的狰狞,让人心里生生的一个激灵。
林冰赶紧一把拉住他:“上官大人不要勉强!我们可以试试看从来路跑出去!”
其实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来时带他们进来的是东阳王晋源,但是他们有古阵图,进来是很容易的事。现在古阵图没有了,阵势好像也发生了变化,众人都不记得自己在重重的石影中奔跑了多久,只感觉空气越来越热,人越来越呼吸不了,然而触目所及的,都是被堵得严严实实的道路。
卓玉原本情况就不大好,手里还扛着一个他妹妹,渐渐有点支撑不住,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路九辰正好不紧不慢的跟在这里,伸手就扶了他一把,说:“卓玉小心啊。”
卓玉挥手打开他,冷笑一声问:“路总管当年号称天下无术不能破,为什么区区一个巨石阵就困住你了?”
路九辰心平气和的说:“从古至今被困住的又不止我一人。”
“但是那些被困住的人中,谁有路总管这样赫赫的威名呢?”
路九辰盯着卓玉看了半晌,淡淡的转开目光:“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人都不在了,你还是一个脾气从不改,只要你惊慌的时候,就会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卓玉顿了顿,神色刹那间竟然有点被识破的狼狈感,然而只是短短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路九辰坐下来,毫不在意越来越炙热的地面,“你我斗了一辈子,如今死也死在一处,尘归尘、土归土,尸骨成灰混在一道,不枉几十年勾心斗角。”
卓玉放下阿珍,站起身望着越来越近的火苗:“可是我不愿意和你死在一起。”
“哦?”
卓玉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时刻等待着的不就是要我的命么?——是,我是杀父弑君,是违悖人伦,是权臣误国,是罪改当死……可是路九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路九辰说:“我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这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卓玉一步一步的迎着火舌向前走去,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如玉一般的脸上,明明昧昧的刻下线条优美的阴影,“——路九辰,我不奉陪了……世间苍茫,你一人,走下去罢。”
他猛地顿住了脚步,双手交叠,低头阖眼,刹那间身边好像涌现出无数无形的气流,刀割一样旋转上升。围在一起的众人都被逼退去了好几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突而路九辰猛地起身,厉声道:“卓玉!停下!”
——然而已经太迟了。
宽大的黑袍挣脱了腰带,猛地飞扬起来。火光中卓玉背上的九爪青龙印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渐渐蔓延开来,细长的龙吟响彻寰宇,巨大的内力激荡,逼得所有人都无法近前。
没有人能形容那种带着妖气的艳丽。在巨大的火舌的舔舐下,光影都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美丽扭曲在一起。凛冽的山风中卓玉仿佛屹立的山石一般岿然不动,惊人美丽的青龙印迅速从他的胸口环绕过腰,从大腿延伸到脚踝,刹那间就像是在他的身体里复活了一般,即将咆哮而出,飞腾天穹。
——开印!
在这样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卓玉强行启动了被打断一半的开印。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肉体可以承受住这种猛然加剧的力量,他的筋骨会寸寸断裂,在短暂的极致的美丽过后,随即而来的就是永久的寂灭。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那种力量的爆发,即使是燃烧着的山石也不堪一击。在沉寂了这么多年之后,最后的天人遗族,终于再一次的开印了。
瞬间永远
一切记忆的碎片都在耀眼的火光中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刹那间好像把整个人生从头到尾的重溯了一遍,那些已经忘却的片段,被深深的、刻意的埋藏在心底,只在那一刹那间,突而汹涌而过,把整个人都淹没其中了。
好像过去了几十年的时光。
其实那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山石崩裂的震天巨响中,卓玉的身影完全淹没在了火光里。路九辰被巨大的气流反冲回来,这个任何时候都内敛而理智的声震寰宇的路总管,这个号称全天下唯一能制住卓国师的顶尖高手,此时就像是隔离在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空间里一样,飘飘忽忽的找不到一点真实感。
……卓玉……死了?
刚才还站在这里说话,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淡的优雅和冷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玉石轻轻交激……
那个山里的深夜,破败的庙中火苗噼啪作响,墙上两个人的身影绞缠在一起,喘息和呻吟破碎不堪。从未有过的快感让人沉溺其中,就仿佛深深的海,无声无息的燃烧了他们一辈子的热情。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肌肤相贴时的温度,转眼间已是骨灰一捧,飘渺散去。
那个人竟然,就这么,不回来了。
路九辰只觉得胸中积郁沉重,不是尖锐的痛苦,却沉甸甸的,压断了心胸血脉。
块垒压人老,忧心能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