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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聂未也不免看了走廊尽头一眼。
原来是闻人玥的暖瓶胆突然爆了。
好在开水没有溅到身上,只是漏过瓶底,欢快地逃亡,哗哗流了一地。她呆了一瞬,摇摇摆摆走到一边去。
沈最幸灾乐祸:“哎哟,这胆也太小了,一看见聂未要查房,就吓破了。”
护士道:“不像是胆小,倒像是讨厌——每天查房都是应医生问诊,聂医生做检查。应医生一和她说话,她就眉开眼笑;聂医生一碰她,她脸色立刻变得极冷。”
虽然沈最也觉得聂未这种从来不暴露自己情绪的医生很可怕,但闻人玥的反感表现显然过激:“聂未怎么她了?”
“谁知道呢。你不觉得聂医生的性格总是伤人于无形么。”护士捂着嘴笑,“正是因为他什么也没做,才把好几个小护士的心给伤透了呢。”
沈最一摆手:“姑娘们,我还不知道啊。你们那是求爱不遂。”
“讨厌!”
住院病人和医生之间是一种很亲密的依赖关系。但他们的接触机会,只有早上和傍晚各一次的查房时间。其他时间医生都在做手术,或者坐门诊,填病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抽点时间做基础研究的应思源实在是神人。
医生很忙,病人很闲。他们在病床上,打着针,吊着瓶,吸着氧,多得是时间考虑,流年滑过,带来的是康复还是死亡?
压力是双方面的,所以住院部的气氛总是很僵滞。好在闻人玥住院时,还太年轻浅薄,看不到那么深刻,医患关系也远远不是那么紧张,鲜少发生人间闹剧,病区相对安静。
查过房,吃完饭,打上针了,王看护帮闻人玥把课本和笔记摊开来,让她随便翻翻。
闻人玥这一任的男朋友是个孱弱的书呆子,智商很高,情商很低,请假来探她,带的不是鲜花水果,而是复习资料:“阿玥,你看一下,这是新出的习题集,我做完了一本,真的很好。你要是有不会的题圈起来,我讲给你听。”
闻人玥合上习题集:“我和你在一起,不是要听你给我讲题目。你保持考第一名就可以了。”
这个书呆子从来不知道如何讨好女朋友。他只觉得闻人玥这样的美人竟然看中了他,愿意踢了那个高大魁梧的军校生,跟他在一起,真是三生有幸:“那你想要什么?我去买。”
闻人玥支腮凝望男友:“你这么聪明,以后学医好不好?”
“我……我……”小男友脸红了。他其实怕血。但女朋友这样鼓励,他孱弱的胸膛里激荡起一股豪气,“好!我报格陵医大。”
“算了。”闻人玥索然无味地搁下手臂去翻习题集,她知道他的弱点,怎么可能真的一句话去撩拨他的人生,“封面颜色很好看。”
小男友腼腆道:“我……我一看到这本习题集,就想起你的那条荷色裙子。”
闻人玥心一软,柔声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穿给你看。”
小男友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声:“阿玥,一定要抽时间看书啊,现在可千万不能放松。”
看个鬼。
闻人玥的心思从来不在学习上,成绩只在下游,读高中读得痛苦万分。
好在对于她的未来,闻人延的要求也并不高,学个愉快的专业,嫁人后有个寄托就可以了。所以男朋友带来的习题集,她不过拿来涂涂画画。
傍晚查房时,应思源看到看护正将闻人玥的习题集收起来,觉得有趣,对聂未笑道:“你看看,生病不忘学习。真是好学生。”
有实习生好奇,拿过来看了两眼,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聂未眼角瞥见那本试题集的空白处,画着无数花草云朵星星。还有脑袋与身体不成比例的仙女,长着猪蹄也似的手。
那实习生正要递给身边的同学一起欣赏,被聂未反手抽走,交还给病人。
应思源问她:“今年高考?”
那书聂未碰过了,她简直不想再要:“嗯。”
“打算读哪一科?”
闻人玥支着腮,默默地将面前的白袍人看了一圈,并没有格外在聂未身上停驻视线:“我对医院特别有好感,所以想做护士。”
护士长不由得笑起来:“整个脑外就数你最臭美!做护士有仪容守则,不能打扮的花枝招展。”
闻人玥气定神闲:“我穿在里面。”
护士长更加失笑:“连这你都想到了?”
“是呀。”闻人玥甜甜地回答,“当一名白衣天使多好啊。我最喜欢医院了,我最喜欢外科医生了。”
这话有一股与她年纪不符的阴森之气,但大家并没有深想。
查完房正要出去,聂未停住了,倒退了两步,定在闻人玥的床尾,一对乌沉沉的眼睛看着这位长发披肩,一袭鹅黄长裙的小病人。
闻人玥没料到他会折回来,生怕他发现自己在偷偷看他背影,赶紧扭过头去望着窗外。这样一来又好像太刻意,她两颊开始发烧,不停地抠着粉红色的指甲。
“你想做护士?”
她当然只是随口胡诌,但是聂未一发问,就将她逼到了角落:“是。”
“那你明天开始和我一起查房。注意观察护士们的工作细节。”聂未道,“其他时间继续卧床静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最吃惊的当然是闻人玥。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有这样的……运气?好像灰姑娘终于被王子选□舞一样。
她那时年轻,一股意气在胸臆间横冲直撞,不知道如何宣泄。
她对聂未的感觉太复杂——有时讨厌,有时又好喜欢,有时恨不得他去死,有时又希望天天能看到他。
一颗敏感细腻的少女心,颤巍巍地悬在半空中,不敢给别人触碰。
可是只要聂未给一点甜头,她就跟灌了蜜一样:“真的吗?”
聂未和应思源是师兄弟,只要应思源没有意见,其他人当然更没有立场反对。但应思源尚未明白聂未这样做的原因,故而不语;就在这时,他们的beeper同时响起,两人一看是有急症病人送到,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朝病房外走去。
无论情况多么紧急他们都不会奔跑。因为奔跑只会令气氛更加紧张。
闻人玥从未觉得聂未的背影这样帅过——她不必担心这是最后一个背影,因为她明天就可以和他一起查房了!
换上手术服后,应思源表示自己不同意:“不能违规让病人和我们一起查房。今天的事情就当你没有说过。明天我来对她解释。”
聂未一边刷手一边道:“现在的护理专科两年就可以毕业。如果她真的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士,我想让她去照顾老师。”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师连亲人也不见。”应思源觉得他在发疯,低声道,“何况外人。”
“她不是外人。她是老师的外孙女。”聂未放回刷子,“她的亲生母亲不是匡玉娇。”
应思源被这个消息给击懵了,一下子直起身来:“你怎么不早说……我……我竟然不知道……我也没有听师侄们提起过她。”
聂未淡淡道:“她和伍见贤,伍思齐,贝海泽不一样。她天分有限,不可能做医生。”
“你见过她?”
“服役前在老师家里见过。她当时有突发室上速的困扰。”
他还记得闻人玥突发室上速的过程。两人虽然是神经外科的医生,但对心血管疾病也有些了解:“器质性病变?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做射频消融?”
“做阑尾手术那一次,我看了她的病历,后来一直没有再发作过。不过还是补了项心内电生理检查,没有问题。”
应思源不由得叹道:“原来你一直记得她。可她并不记得你。”
“很正常。”聂未淡淡道,“我多大年纪,她多大年纪。”
洗毕手,两人踏开手术室的门,走了进去。
第二天闻人玥穿了一条崭新的藕色小圆领连衣裙,早早地守在护士站前面。
那条裙子及膝那么长,露出一对小腿,真是像藕一样又白又嫩。
一看到护士长来了,立刻发挥嘴甜功力:“护士长姐姐早。”
“你早。”护士长也煞有介事地介绍:“喏,这位是未来的闻人护士。咦,闻人护士,你把指甲油洗掉啦?不错。”
“是啊。”闻人玥鞠一躬,“各位学姐好。哪位学姐借我一个网罩好不好?我好把头发盘起来。”
推着病历车的护士们笑个不停:“这么甜美的护士,病人看到,先好一半了。”
闻人玥看电视里医生查房都是很多医生一起浩浩荡荡地走,头发飞啊飞,衣角飘呀飘。
可实际上脑外的医生们会扣好白袍上的每颗扣子,一丝不苟。
有那么一个实习生想敞着白袍耍帅,被聂未瞪了一眼,赶快病历往腋下一夹,把扣子都扣上。
而且那时的脑外还没有搬入新大楼,病区逼仄,走廊狭窄,总是人满为患,时时有加床,医护们永远不可能变成那样一字排开的潇洒场面。
查房时闻人玥和见习护士站在最后。聂未那么高,站在最前面。
闻人玥一抬头就看得见他的后脑勺,以及一对漂亮的耳廓。
闻人玥啊闻人玥,这人和你既有远怨,又有近仇。远了说,他把十五岁的你丢在病房里不管不问;近了说,他把你父亲的面子驳到渣都不剩。
可你却没有骨气地想着,他那对耳朵,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病人参与查房的灵感来自于老爷。
老爷生病的时候就曾经闲着无事,跟着主任医师一起查房。这位主任医师脾气不太好,但是默许了老爷的任性。
在这个查房过程中,老爷学到了很多外科知识。
后来这位主任医师不耐烦回答病人一些基本问题的时候,就会下巴一抬,指着老爷:“问他。”
当然了,老爷的学历比闻人玥高一大截。所以在这里就变成了闻人玥跟着护士们学习护理知识。
故事是来源生活高于生活滴,再次申请这是个架空的城市,一切为剧情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