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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了,此处听不到沙场的撕杀声,一弯月悬于空中,它不知人间疾苦,不知战乱伤人。颜千夏用一只破竹小篮给兔子做了窝,喂它吃了几片菜叶。
慕容烈擅长排兵布阵,他十仗九赢,一仗虽输,也不会让对方好过,是铁打出来的元帅。颜千夏想,他这回也没问题的吧?
咦,管他的……颜千夏挥挥手,赶开脑中的歪念头,难不成还要对他动心?
他这一出击,居然就是五天。
这五天里颜千夏倒是过得快活,没人再来找她麻烦,她给小兔治伤,和小绿一起洗衣裳。殊月又随他出征了,她现在咬得紧,对慕容烈寸步不离。姑娘们也不用服侍士兵,因为留在大营里的人必须时间严阵以待,以防有人偷袭。
颜千夏每天和姑娘们吃一样的饭菜,开始还跟着大家缝缝补补、洗洗衣裳。她缝的东西太难看,朱姐后来也不让她碰了,扫院子也嫌她扫得不干净,绕到最后,颜千夏成了最闲的那个人,索性不去凑热闹,每日只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偶尔给姑娘们开点治风寒的方子。又找军营里的大夫讨来了银针,尝试给自己治好这哑巴的毛病。
鬼面人技高一筹,颜千夏拿自己的哑巴没办法。
她把小灰兔放到地上,它的断骨也接上了,勉强能走几步。
“颜千夏。”唐致远钻进了帐篷里,一脸愁容地盯着她。
颜千夏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慕容烈出征好几天了,他居然还没走。
“我问你,魏王到底关在何处?”他坐下来,一手用力拍打着额头,本王二字也不说了,一个我字,足能看出他此时心情烦乱。
颜千夏瞟他一眼,用粗瓷碗儿倒了碗水给他。唐致远推开水,又连连叹气,趁着慕容烈不在,他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就是没能打探出魏王的下落,他早上收到密报,魏王的几个王子已经觉察到魏王不在宫中,正蠢蠢欲动,准备逼宫。
“你去问殊月,问我没用。”颜千夏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写。
“殊月忠心耿耿,怎么会说?”唐致远瞪她一眼,颜千夏拧了拧眉,这话是说她小人?
“你那日所说,可是真话?”唐致远沉吟一下,又问,“鬼面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颜千夏的脑中闪过鬼面人那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神,还有他修长的,如玉雕一样的手指……她紧拧起了眉,那鬼面人到底在她身上摸什么?他不像对她有欲|望,反而是像在她身上做什么检查。
她身上有什么秘密?难道她真和唐僧似的,肉给别人吃了,能长生不老?
“对了,那天……对不起……”唐致远沉吟一会,抬眼看向她。
颜千夏一怔,他居然道歉。唐致远苦笑一声,冲她摆摆手,“慕容烈此番为你动怒,不肯交出魏王,魏国必定大乱,我冷眼看殊月,总觉得和以前不同,端霞此次必招大祸,若你能原谅在下前日的冒犯,到时候请为端霞美言几句,誓必要保她一条性命。”
颜千夏看着他,突然好羡慕司徒端霞,有个兄长这样为她着想,而她在这乱世里,孤独无依……不知道,年锦的伤可好了?
帐外传来如雷的马蹄声,大军归营了!
唐致远不能久留,向颜千夏抱了抱拳,再次说了声拜托,转身快步离开。
罪奴营和军|妓营忙了起来,每逢大战回来,这里的女人都要遭几天罪,那会是没日没夜的发泄,士兵以此庆祝能活着回来。
“大捷,拿下了绪城!”有人大喊着,颜千夏走出帐篷,只见远处王旗飘扬,满眼都是银色的铠甲。
“皇上好厉害,明明夏军在临关拼命攻击,皇上却只留三千人守住临关,自己带铁骑绕到绪城城外,把绪城拿下之后,又从临关后发起攻击,把夏国大将军关杰活斩于面前。”有士兵兴奋地讲着前面的战况,一大群呼啦就围了过去。
颜千夏听了一会儿,又觉得与已无关,正要回去时,又听到有人在喊她:“姑娘,陈大夫的两个徒弟在战场上都负了伤,现在想请你过去搭把手。”
这几日,她叨扰了陈大夫不少事,陈大夫知道她懂医,所以此时才来请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颜千夏倒是想多做些好事,积善积德,她上辈子够倒霉,这辈子也霉得不像话,吐口气,都能霉气只癞蛤蟆,不知道多做点善事,能不能给她转转运。
地上铺着布,躺了许多受伤的士兵,刀箭无眼,不少人伤得挺重。那陈大夫不爱说话,见颜千夏来了,只把草药往她手里一搁,就指挥她去给士兵们接骨上药。
她美,手温柔,能动弹伤兵们都往她面前凑,颜千夏忙得胳膊都要断了,可身边的人居然有增无减。
陈大夫后来也只管去捣药了,任她被一大群汉子围在中间,有调笑的,也有感激的。总之,懂礼尊重她的,她就下手柔和一点,尽量减轻他的痛苦,要是敢和她粗俗,她就狠狠地用手指戳伤口……几番下来,大家看出门道,除了那几个叫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货,大都老实了下来。
好容易处理完一半伤员的伤,陈大夫见颜千夏累得都站不稳了,便让她先回去休息。颜千夏揉着腰,慢慢往罪奴营里走,隔老远就看到那几排帐篷前围了好多士兵,女子们的浪|声尖叫也一个劲儿往外传。
颜千夏不想过去了,她一身浅翠色的衣裳上沾了不少血渍,药味儿也太浓,便干脆去湖里洗洗干净。
大营里灯火辉煌,湖边淡月悬天。
颜千夏把喧嚣都抛到了脑后,缓缓解开了衣裳,慢慢往湖水里走去。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没有找到不能说话的原因,不是点穴,嗓子里一直干干哑哑。
鬼面人实在非常厉害,如果池映梓在世,和他比起来,谁更技高一筹。
颜千夏轻叹,她只怕要给池大师傅丢脸了,他当日为何那样信任她,要收她为徒呢?
扑咚……一颗小石子从天而降,水面上荡出层层涟漪。她飞快地扭头,只见慕容烈一身白银铠甲,身后跟着他的马,静静地站在湖边。
那天沙尘暴过后,他几乎是带着发泄的情绪领兵出战的,五天撕杀,他从极怒的心态下慢慢平静下来。
站在湖里的那个女人,不管她有多坏,他还是不能丢下她。
如果他有一天真的能君临天下,他想让她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天下谁最强,谁才有能耐保护她,不是池映梓,不是魏王,不是任何人……
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颜千夏是他心里的那根刺,扎得他难受,又不得不用血肉的心脏包裹住她。
他又丢了一颗小石子,这回,打到了她的脑门上。
颜千夏捂着脑门,往水深的地方快速退去,她是怕他又来淹她打她折磨她……她才过了几天的平和日子啊?他要是多打几天仗就好了!
“上来。”他丢了手里的小石子,向她招了招手。
颜千夏连连摇头,上去送死啊?
“舒舒过来,我今天不会打你。”慕容烈放缓了声音,她满脸的惊惧看在他的眼中,让他又开始可怜她。
哎,可是应该谁可怜谁呢,在手段上,他足以可以整到颜千夏为他低头,可是在感情上,却是他先向她低了头。
他原本定于就扎营绪城,休整几日,再令大军继续向夏国境内深入,要一股作气拿下夏国,可是到了晚间时分,他又忍不住带了几名侍卫赶回了大营。
他怕,罪奴营中今日太乱,她倘若……那日邹统领之事,他心里有数,他虽震怒,可心腹暗卫却知他的心事,一直紧盯着颜千夏帐中之事。若不是颜千夏抢先动了手,邹统领只怕会吃更大的苦头。
如今弦已拉开,他必须速战速决,魏国的事,他已有了谋算,魏国几子之中,属宁王最野心也最莽撞,肃王最柔和也最有城府,他已经暗中和宁王联络,要支持宁王登基为帝。唐致远是为肃王而来,他心知肚明,当年再好的兄弟,遇上两军对垒的时候,只怕也只能抛下情义二字,沙场对战。
国事,家事都郁积在慕容烈的心头,原本让他心烦意乱,可却在看到颜千夏的时候,这烦忧就在瞬间一扫而空。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每回冲她生气,她只管受了,而他还是忍不住巴巴地跑到她面前来求和好……这叫什么事呢?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真想拂手走开,可是双脚却又像钉在了地上一般。她站在湖水里,水只淹到她的腰际,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长睫垂着,轻颤不已。
在这夜色寂寥的湖中,她就像从水底钻出来的水妖,慕容烈定定地看着她,心里那些怒火至此已经完全消散了。他猛地发现,其实只要面前这个女人对他稍微温柔一点,稍微顺从一点,他就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颜千夏终于慢吞吞地走上了岸,弯腰捡了地上的衣裳穿好。他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动手碰她。颜千夏穿好了衣,抬起一双水眸,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那天的事,你再说一次。”他沉吟一声,打破沉默。
颜千夏抬起了手指,他便伸出了手掌,看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红衣圣女,关在帝宫水牢。”他看毕,只低声说了一句,“若他再来,你告诉他。”
多么不合情理,若那人只想知道红衣圣女的下落,会有无数种方法,却偏让颜千夏回来。慕容烈的脸上平静无波,他最近这段日子开始失控,红衣圣女不是关键,关键是对方知道了颜千夏能让他动怒——铁血纵横的慕容烈,为了女人失控并非一件好事。
“气消了?”她软软的手指头划过他的掌心,“今后和平相处吧。”
慕容烈的手指托起她尖尖的下巴,紧盯着她的脸,“朕可以不计较你这回的事,你还是不愿意跟着朕?”
“你有殊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