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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艾紧咬着双唇,心里波澜起伏。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在顺义伯府过得生不如死,她却活得那么滋润?
她参加过的那些聚会,曾好几次听到别人提起清平侯世子,说他以前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可自打成亲后,性子完全改了,现在在京都是有了名的体贴媳妇。
以前宋青葙最是伪善、假惺惺的,经常说姐妹间要彼此帮衬,一家人应互相提携。
可她明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却不告诉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火坑里跳。
林氏上门找她好几次,她连门都不让进。
她就是这么帮衬提携自己的?
宋青艾恨恨地盯着宋青葙,咬得压根都疼了。
宋青葙没理会她,把头转向另一侧,跟武康侯世子夫人袁氏说话。
袁氏悄声问道:“怎么没穿礼服?”
宋青葙苦笑下,“先前做的穿不进去了,这次又来得急,府里针线上的熬夜赶都没赶出来,只能这么穿了。”
袁氏也道:“是急了点,听我婆婆说,以往宫里宴请都是提前一个月发诏书让人准备,这次……可能是因为皇上……”
宋青葙点头,皇上病重,谁敢大肆操办,等皇上好转再下诏书,可不就晚了?
宋青葙跟袁氏说着话,双眼却没闲着,骨碌碌地四下打量,发现京都里的勋贵夫人大都来了。
宋青葙心下略定,可右眼皮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跳了下,让她顿时又紧张起来。
恰此时,耳边皇后的问话,“……几个月了,男孩还是女孩?”
宋青葙连忙站起来,“回娘娘,八个月,是个闺女。”
皇后轻声道:“闺女好,闺女贴心,先生个贴心小棉袄,再生个儿子。”
皇后只生过一个闺女,第二个听说七八个月的时候动了胎气,生下来半天不到就死了。
宋青葙猜不透皇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傻乎乎地微笑。
少顷,皇后对女官道:“去请郑贵妃过来一道热闹热闹,正好郑夫人也在,母女俩说会体己话。”
郑夫人连忙谢恩。
女官很快回来,“回娘娘,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娘娘,不便过来。”
皇后笑道:“她早起请安时说过,我倒是忘了这茬。那就把皇子抱过来,生下来没见过什么人,也得经经世面。”
女官应着出去。
不久,一个年轻美妇牵着一个男童出现在门口。
想必这就是顺义伯的长女——郑贵妃了?
宋青葙不由侧头看了两眼。
郑贵妃年纪二十六七岁,穿着绯色刻丝小袄,肌肤白净细嫩,模样长得跟郑德怡有七八成相似,眼神却呆滞刻板得多,只有在看向男童时,才有光彩迸发出来。
反观男童倒极精神,穿着大红刻丝十样锦氅衣,眼珠子乌黑闪亮,嵌在雪白的脸庞上,如同两粒黑曜石。
见到两人,皇后就问:“身子不爽利,不好好歇着,强撑着过来干什么?”
郑贵妃给皇后行礼,“旻哥儿太调皮,怕扰了娘娘千秋,我带他来坐会就回去。”
皇后嗔道:“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越调皮的孩子越有出息……而且这么多宫女太监,还伺候不了他?你回去歇着吧。”
郑贵妃犹犹豫豫地,却是没有走,在皇后脚前的矮杌子上坐了。
皇后也不理会她,径自逗着皇子,“早起吃什么饭了?吃了几碗?”
皇子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就看向郑贵妃。
郑贵妃尴尬地笑笑,起身对皇子道:“母后还有要紧事,旻儿别尽缠着母后,咱们回去。”
皇子不太悦意。
郑贵妃拽着他的腕,柔和地说:“旻儿不是说要听话吗?旻儿听话,就能去看父皇了。”
皇子便从皇后膝头下来,恭敬地行礼:“母后,旻儿能去见父皇吗?”
皇后摸摸他的脸,“待会母后带你去,”又看向郑贵妃,脸色有些沉,“旻儿留在这,你先回去。”
郑贵妃还欲求肯,皇后已吩咐女官,“扶贵妃下去歇息。”毫无转圜余地。
这场景太过诡异。
有几人也瞧出不对劲来,先前热络的气氛,顿时变得沉寂起来。
宋青葙屏息想了想,低声问旁边的宫女,“不知净房在何处?”
有身子的人,往往会尿频。
宫女走到皇后身边说了句,皇后看过来,点点头。
宫女便笑道:“秦夫人跟我来。”
走出正殿,宋青葙朝宫女笑笑,为难地说:“我身子笨,起坐不方便,可否让我的丫鬟过来。”
宫女寻思片刻,跟殿外的另一个宫女说了声,那人便走进旁边的偏厅。
没一会儿,碧柳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
宋青葙淡淡地说:“我要去净房,让你来服侍。”
碧柳便有些讶异,在府里,宋青葙可从来没让她们服侍过。
到了净房门口,宫女挑开帘子让她们进去。
宋青葙坐在马桶上,急急地问:“你哪里怎么样,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碧柳低语,“我没看出来,不过听进过宫的人说,以前没有这么多人看守。”
“看守的人很多?”宋青葙低问。
“嗯,屋子里有六个宫女,外面还站着好几个太监。”
宋青葙嘱咐道:“小心点,看着别人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乱说乱问。”
碧柳紧张地点点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宋青葙茫然地摇了摇头。
出了净房,两人照样被分开,宋青葙仍随宫女进了正殿。
皇后与皇子均已不在殿中,只有二十几位命妇或站或坐,三三五五地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袁氏悄声解释,“皇后娘娘说身子不爽利,带着皇子下去了,让大家自便。”
宋青葙疑惑道:“不是来贺寿吗?这都快午时了,寿宴几时开始?”
“不知道,”袁氏面露忧色,压低声音,“你觉出来没有,今天的事儿很不对劲,皇后根本不像要过寿诞的样子,呈上去的贺礼,她也没看。按理,贺礼不是应该摆出来让大家瞧的吗?”
宋青葙头一次进宫,只记得自己呈上贺礼之后,皇后就让女官接过去放到一旁了,她还以为原本就是这样的规矩。
袁氏沉默会,看一眼宋青葙,对宫女道:“双身子的人经不得饿,不知有没有点心给秦夫人垫垫?”
宫女躬身退出去,很快端来一小碟点心,放到宋青葙面前。
宋青葙是真有点饿,跟宫女道过谢,又对袁氏笑笑,掂起一块杏仁酥放到嘴里。
殿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声,“旻儿,旻儿……还我的旻儿……”
是郑贵妃!
只喊了两声,便嘎然而止。
宋青葙手一抖,只听殿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被捂住嘴巴的闷哼声、肢体缠斗的挣扎声以及重物在地上的拖曳声,混成一团。
宋青葙与袁氏面面相觑,俱都变了脸色。
殿内一片寂静,殿外的厮打声便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有宫女尖叫一声,“娘娘——”
挣扎声立时消散。
恰此时,郑夫人却像疯了般往门口跑,“贵妃娘娘,秀儿……”
宫女急忙拦住她。
郑夫人顾不得礼仪,一把推开宫女就往外冲。
四个宫女守在门口死命把她往里推。
这时,几个与郑夫人交好的夫人走过来,有的拽着郑夫人的手,“先别激动,问清楚怎么回事再说”;有的则去拉扯宫女,“你是怎么当差的,凭什么不让人出去?”
殿门却在此时打开,竟然涌进数位羽林军。
羽林军到底强悍,不由分说便横起长枪,将门口众人往后推。
混乱中,有人碰翻了宋青葙面前的小几,盛着点心的琉璃碟子以及青瓷斗彩茶盅“当啷咣当”落在地上,残片四溅。
宋青葙见势不好,急忙往无人处避开。
袁氏小心地护在她面前。
刚站稳脚跟,宋青葙双手捧着肚子轻舒一口气,却看到宋青艾不动声色地朝她走来。
她的眼神冰冷而阴郁,满是愤懑与不甘。
宋青葙看得心头发冷,扯扯袁氏的衣袖,“嫂子,帮我拦住她。”
袁氏尚未反应过来,宋青艾已拼足全力冲过来,狠命推在宋青葙胸口,宋青葙本能地护住肚子倒了地上。
袁氏惊讶不已,上前抱住宋青艾的胳膊嚷道:“你这个疯子,你疯了?”
“我过得生不如死,你也别想过得好。我生不出儿子,你也别指望有儿子。”宋青艾狞笑着,一边挣扎,一边抬脚冲着宋青葙的肚子踢过去。
宋青葙痛得嘶叫一声,就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自身下汩汩流淌出来……
第114章
宋青葙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见到了母亲。
是在白家胡同的花园里,风吹桃花纷飞如落雨;穿着银红色褙子的母亲挺直着脊背走来。
经过她面前时;母亲俯身抱住了她。
突来的动作吓了她一跳。
她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母亲对她客气而疏离,从不曾有过亲昵之举。
母亲的脸颊贴着她的脸,冰凉湿冷。
“葙儿,娘不是有意抛下你;娘实在两难,都是娘的骨肉……”
她听不懂母亲的话;只傻傻地伸手接着树上落下的桃花瓣;无声地数,一朵、两朵、三朵……母亲捂着嘴,小跑着离开。
一炷香后,杜妈妈找到她,说母亲投湖了。
还是梦里,秋风吹落满地梧桐叶,踩上去簌簌作响。
门外夜色清浅月如钩,门内烛光摇曳帘半垂。
父亲躺在床上缓缓地说:“这一生,最亏欠的就是你娘,她养了宋家一家子,却被宋家人逼死……我得去陪她,你娘再强也是个女人,黄泉路太黑,她一个人走会害怕……”
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