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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随之起身,伸手勾着郑德显的脖子,娇声道:“丁二爷男女通吃荤素不忌,三郎可不能跟他学坏了。”
郑德显挑起他的下巴,呢喃低语,“我心里只凌郎一个,再不会有别人。”
要寻丁骏很容易,中午在摘星楼,下午就在千家班,都是演乐胡同一带。
郑德显看着天色不早,先在摘星楼订了席位,然后兴冲冲地去千家班的草棚子。
千玉有事告假没上台,丁骏正无聊,两只眼睛四处转悠着想找点乐子,瞧见郑德显,就乐呵呵地跟他到了摘星楼。
进雅席时,郑德显使个眼色,丁骏心知肚明,将随从留在外面,低声问:“神神秘秘的,找哥哥有什么好事?”
郑德显不说话,先斟满两杯酒,笑呵呵地端起一杯抿了口,“自然是大好事。”酒杯一放,夹了块卤牛肉细细嚼了,问:“哥哥近些日子总在千家班听戏,这千家班是戏好还是人好?”
丁骏色眯眯地笑道:“唔,戏好,这人呢,更好。兄弟见过那个当家的花旦没有?艺名叫千玉的那个,嘿,绝了,那扮相那腰身,比女人还女人,一个媚眼飞过来,能叫你魂儿都飞了。”
郑德显笑得含蓄,举杯轻轻碰了碰丁骏的酒杯,“看来哥哥尝着滋味了,恭喜哥哥。”
丁骏沮丧不已,“尝个屁,三四百两的银子砸下去,就摸了两下手,不过……值!”
看到丁骏的模样,郑德显心里早有计较,不动声色地问:“比起小市街的小娘子如何?”
丁骏蓦地想起以前见到的温婉女子来,心里又是爱又是恨,“那小娘们够泼辣的”,一口喝了杯中酒,将酒杯顿在桌面上,“若有朝一日落在哥哥手里,哥哥绝不能轻饶了她,总得爽上十回八回才行。可惜,哥哥这几日忙,没功夫去逮她。”
郑德显笑着又给他斟满酒,慢慢道:“说起来,兄弟倒有个法子……兄弟倾慕那人良久,可惜中间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我娘死活不让人进门,无奈兄弟只能出此下策。”
“没想到兄弟竟是个多情的种子,”丁骏感慨不已,拍拍胸脯道:“这不算什么,都包在哥哥身上。不过可得说好了,成亲后那丫头可得归我,兄弟不能美人在怀就忘了哥哥。”
郑德显忙起身长揖,“兄弟多谢哥哥成全,丫头的事绝对没问题。那个千玉,只要咱们计划妥当,早晚也是哥哥的人。”
两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甚是投机,直到各自都有些醉意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秦镇心情也不错,看着方桌上一摆溜放着的三十二个磕花饽饽,越看越开心,越看越欢喜。
那人心思怎么会这么巧?这简直不是饽饽,而是一幅幅精致的画,你说饽饽做得这么精致,教人怎么舍得下口?
一套才十文钱,太便宜,应该卖二十文,不对,卖十两银子才合适。
远山与近石惊愕地对视一眼,再度将目光投向大爷秦镇。
大爷是不是魔怔了,这哪儿是看饽饽,简直就是看心上人,那眼神柔得能拧出水来。
要真是看心上人就好了,可现在是对着三十二个硬面饽饽,这场景太吓人了。
远山与近石这两天得了个差事,就是找卖磕花饽饽的点心铺子,而且大爷还特地指明了,别的地方的不要,单要演乐胡同的。
两人找了好几天没找到,好容易今天有铺子开张,远山眼尖,一下子瞧见里面摆得磕花饽饽,立刻冲上前,一个不少地买了全套。
大爷见了果然高兴,骑着马就往演乐胡同冲,可惜铺子已经打烊了。
远山到隔壁酒楼转了一圈,打听到点心铺子的掌柜姓崔,是个矮胖子,打杂的是他婆娘,年纪已经不小了,白案倒年轻,二十出头,可惜是个少年郎。
远山蓦然心惊,七月末,大爷曾跟安国公府的丁二爷抢过小倌,捱了侯爷好一顿训斥,这次,不会是故态复萌吧?
第28章 紧锣密鼓
碧柳扔掉纸卷,揉了揉双眼,“这本子真挺感动人的,徐二娘性情高洁,张公子义薄云天,你说这么一对有情有义的人,若是不能厮守,天地不容啊……姑娘信不信,这出戏真要开演,准保能火。”
宋青葙冷笑,“是啊,虽然有徐二娘不守妇道的流言,可张公子坚决不肯背信弃义,立誓非徐二娘不娶,而徐二娘又非张公子不嫁,你说谁能不成全他们,谁又忍心插入其间破坏人家的感情?任谁都能看出戏里写的是谁,可偏偏本子里半个宋字都没有,半个郑字也没有。”
提到那个戏本子,宋青葙感觉就像口里吞了只苍蝇,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碧柳同情地看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办?不如就像我说的,我跟常大哥冲过去,把那个千云拎出来显摆显摆。”
“有什么用?”宋青葙叹气,“公候人家这种事多了去,夏天那阵,清平侯世子不是还跟丁二抢过小倌,当时听着是个笑话,没两天就过去了,人家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咬咬牙,冷声道:“这次,干就干桩狠的,就算上头有淑妃娘娘也兜不住。”
碧柳兴奋得两眼放光,“怎么干?我干什么?”
宋青葙手一摆,“还没想好。”
腊月十五,下了一夜大雪,屋顶树杈尽都覆了层厚厚的积雪。
老苍头带着代壮一老一小起了个大早,赶在宋青葙起身之前在内院扫出条鹅肠般的小路。
宋青葙畏寒,虽喜外面的银装素裹遍地雪白,可也不愿出门,只抱着手炉站在门口看了片刻。
碧柳一路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污雪,从后罩房行至西厢房,掩上门,凑到火盆前搓了搓手,“银子跟金簪都给了姨娘,姨娘说过会来给姑娘磕头。”
宋青葙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叹道:“路上不好走,也不知王劲能不能赶来?”
碧柳笑着叹气,“正要说给姑娘听呢,人家王劲也不知怎么回事,天不亮就来了,把咱家门口的雪给扫了,这会正在门房跟老苍头说话。”
宋青葙愣了下,褪下腕上的玉镯递给碧柳,“待会玉娘来,把这个给她,我不想见她。问问王劲,他们往哪儿去,要是常喜得闲,就送他们一程。”
约莫辰正,玉娘挎着个蓝底白花的包袱过来,规规矩矩地在门口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姑娘的大恩大德,玉娘感激不尽,日后定会在佛前为姑娘祈福,求佛祖保佑姑娘无病无灾逢凶化吉一生平安。”
宋青葙正坐在窗前的长案旁抄经,听到此话,手腕顿了顿,却没抬头。
碧柳送玉娘出门,过了好一会才回来,道:“王劲说在东便门附近的煤市口赁了处宅子,常大哥赶车送他们过去了……他还说,郑三这几天总找丁二,两个人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
宋青葙刚好抄完两遍,搁下纸笔,淡淡道:“先容他们蹦跶几天,快过年了,你抽空跟代荣家的出去再买几匹布跟棉花,给代荣一家和常喜缝身新衣服。再买匹嘉定斜纹布,给代荣和阿全各做身长衫。如今只看衣服不看人,他们总在外面跑,别被人小瞧了。”
碧柳面上答应着,心里却无比焦虑:这都什么时候了,姑娘不赶紧想法子对付郑三,还有心思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腊月二十二,宋青葙名下的六间铺子关门歇业。宋青葙给每位掌柜多算了一个月的月例,又拿出五十两银子,让代荣请各位掌柜及驻店的伙计吃顿辛苦饭,感谢他们一年间为铺子付出的劳力。
赵掌柜带来一个消息,说五爷生辰,安国公包下了摘星楼准备连着唱三天戏为五爷庆生。头一天是德云社,第二天是庆丰班,第三天是千家班。
德云社以唱功见长,庆丰班则是打戏为主,两家都是京都有名的戏班子。
至于为何请千家班?
宋青葙冷笑,想必跟丁二脱不了关系。
赵掌柜试探着问:“姑娘,摘星楼要能用上良木的点心,这下名声可就打开了。”
宋青葙微微笑着没说话。
赵掌柜知道自己问多了,忙躬身长揖,紧跑两步跟上了其他人。
宋青葙撑开绣花架子,将需要的丝线一缕缕理顺,再一根根纫到绣花针上。
千家班将在摘星楼场合亮相,看来千云比自己想象得要聪明。
五爷生辰,京都的权贵怕是挤破脑袋也要钻进去。
这出精彩绝伦的《鸳鸯盟》一唱,定会打动不少人的心。要是再有人挑拨上一两句,没准就有不识相的乱点鸳鸯谱,将自己与郑三撮合到一起。
都是王孙贵族,顺义伯就是不愿意,也不会当众驳人面子。
自己免不了还要嫁到郑家,有自己做幌子,郑三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与千云厮混。
唉,早就传言顺义伯要跟兴安伯家攀亲,可雷声大雨点小,沸沸扬扬一两个月,连六礼中的第一步纳采都没过。
要两家结成亲,自己何苦被牵连其中,不胜其烦?
最为可恨的就是郑德显,单拣软柿子捏,换成别人,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
宋青葙恨恨地咬断线头,掂起另一枚针。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宋青葙心事重重却强颜欢笑地过了除夕夜。大年初四,千玉竟然找上门来,“姑娘真沉得住气,千玉不寻姑娘,姑娘竟也不寻千玉?贡院的笔墨铺子关了门,千玉只好找到这里了。”
宋青葙淡淡道:“是我疏忽了。”
千玉凑近屏风,似笑非笑,“宋姑娘一点诚意都没有,枉千玉特地备了大礼。”自袖中掏出个纸卷,从屏风上空扔了过去。
碧柳手疾眼快,一把抓了个正着。
展开来看,仍是《鸳鸯盟》的本子,不过里面徐二娘的唱词变了许多。原本的徐二娘温婉孱弱一颗芳心悉数系在张公子身上,现在的徐二娘却悲壮刚烈,对张公子不假辞色,宁可遁入空门,不愿高攀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