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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婆娑,遮住了半扇窗户。
秦镇猜测着宋青葙的样子,在绣花,还是抄经书?已经过了午时,她应该吃罢中饭了,刚吃过饭不能立时坐下,免得积食。
算起来,她在庵里已经住了近两个月,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庵堂总是清苦,吃得又素淡……成亲后,定让厨房变着花样做些可口的饭食,她太瘦了。
秦镇微微笑着,他已吩咐过媒人好几遍,不管付家提什么条件尽管答应就是,他没别的要求,唯一的希望就是早点成亲,越早越好。耽搁久了,他怕夜长梦多。
秦镇的顾忌不无道理,郑夫人为着郑德显已经有些疯癫了。
那天,郑德怡将宋青葙的话说给郑夫人,还没说完,郑夫人就不顾风度地大骂起来,先骂宋青葙水性杨花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又骂清平侯养子不教,强夺人、妻。
郑德怡听不过耳,悄悄让婆子带着去外院郑德显的屋子。
院子里杂草丛生,靠西墙种的花木已抽了新芽无人打理,空气中隐隐带着一股酒气,郑德怡皱了皱眉,听到小厮的恳求声从正屋传出来,“爷,酒坛子已经见底了,没了,爷明天再喝,行不行?”
郑德显醉眼惺忪地举着酒杯,“别糊弄爷,爷没醉,爷清醒得很,床底下不是还有半坛子?”
小厮苦着脸道:“床底下那半坛子您大前天就喝完了。”
“呃,”郑德显打了个酒嗝,“你骗我,连你都欺负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身子歪歪斜斜地往前,突然脚下趔趄,差点被一旁的椅子绊倒,他气不打一处来,“咣当”踢翻椅子,甩着衣袖胡乱念道,“人生不称意,酒酣心自开,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醉后失天地,此乐最为甚……”
郑德怡止住张口欲喊的婆子,悄悄往内室瞧去,就看到郑德显狼狈地俯在黑木桌上,头发散乱,玉冠歪斜,月白色的衣袖上沾染了点点酒渍,脚上的软靴一只是粉底另一只却是白底。
郑德怡心头一酸,三哥素来丰神俊逸清雅高贵,最爱月白色,偏偏白色不经脏,一件衣衫穿不过三次就丢弃,何曾像这般落魄邋遢,又何曾这般借酒解愁过?
情之一字最是伤身,三哥因宋三娘而醉生梦死,三娘却那样狠绝无情……郑德怡咬咬下唇,三娘不是想嫁到清平侯府吗?
她倒是要看看,三哥玩过的女子,秦镇还会不会要?
主意既定,郑德怡回内院与母亲告辞,未等走近,就见两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迎出来,脸色甚是尴尬,“老爷回府了,正与夫人议事。”
话音刚落,只见房门响动,顺义伯阔步走出,面沉如水地吩咐小厮,“拿绳子把那个孽畜捆起来关到柴房。”
郑德怡瞧着父亲神色冷厉不敢劝阻,只恭敬地行了个礼。
顺义伯停在她面前,淡淡地说:“你已出嫁就是袁家的人,没事在家多孝顺公婆,别总掺合娘家的事。”
郑德怡面色一红,忙低头应是,再抬头顺义伯早已走远了。
当着下人的面被父亲训斥,郑德怡有些挂不住,可想到母亲,仍旧硬着头皮进了屋。
郑夫人两眼红肿,黯然地坐在炕边,一见郑德怡,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你说我该怎么办,显哥儿如今这个样子,我让你爹在皇上面前提提,秦家不能抢别人家的儿媳妇,你爹就要动刀动棍的,又怪我慈母败儿,还说显哥儿没了倒干净,让我也趁早归家,他另娶个贤惠的,再生儿子……”
郑德怡连忙劝慰,“爹是在气头上说的话怎能当真,不过,娘再别提什么丁家、秦家了,爹跟他们天天在朝堂上见面,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
郑夫人捏着帕子擦擦眼泪,“好好的儿子变成这样,都二十一了,亲事还没着落……”
郑德怡温声道:“三哥的事交给我,我想办法。”
郑夫人狐疑地问:“你能有什么法子?”
郑德怡笑笑,“娘别问,等着就是……对了,大爷让我问问,爹以前有个属下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不知叫什么名字,管着何处?”
郑夫人想了想,“叫张钊,任北城的指挥,是你爹一手提拔起来的,不是外人。”
郑德怡点点头,又软语安慰几句,才告辞回袁府。
她的婆婆袁夫人脸拉得老长,“你这个当娘的心真宽,旭哥儿身上不好,你也不管,一出去就是大半天。”
郑德怡忙问:“旭哥儿怎么了?早起出门时还好好的。”
袁夫人见她情急,语气缓了几分,“脸上起了片桃花癣,因乳娘拦着不让他挠,他哭了两回,直嚷着要娘,中饭也没怎么吃。”
郑德怡放下心来,匆匆换过衣服去看儿子,旭哥儿躺在炕上睡得正香,小小年纪相貌已长得很是周正,眉眼间有几分郑德显的模样。
郑德怡坐在炕边寻思片刻,提笔写了封信,又找婆婆商议请客的事,“天儿渐渐暖了,听说那些文人士子都出去踏青游玩,咱们家的桃花开得正是时候,我想请几个玩得好的姐妹来赏花。”
袁夫人喜静不喜动,可想到文靖大长公主好热闹,遂欣然同意。
杨柳风寒,桃花春暖。
袁府花园的桃花开得极盛,放眼望去,灼灼芳华。
酒席摆在桃林中,菜式不多,胜在样样精致,尤其席间的桃花饼,一碟五只,摆成桃花状,四周衬着桃花瓣,好看的让人不忍下口。
郑德怡笑着介绍,“良木新出的点心,每天就卖二十盒,还得提前订。你说人家贵,可有贵的道理,不说口味如何,单这份心思就无人能比。”
武康侯府的世子夫人袁氏是郑德怡的小姑子,也在宴请之列,叹道:“家里弟妹也爱吃,隔三差五就让人去买,每月光点心钱也得好几十两银子。先前宋三娘经常送点心来,那也是个心灵手巧的。”
郑德怡便笑,“光咱们在这里热闹,也不能落下她们,”转头吩咐丫鬟,“把厨房的点心装两盒子,回头给杨二奶奶带回去……宋三娘这份,你要方便,让马车在三圣庵停停,找个女尼稍进去就行。”
袁氏忙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正好顺路。”
几人吃吃喝喝,又打了会叶子牌,直到申正方散。
宋青葙拿到点心时,天已黄昏。
女尼道:“武康侯府的杨夫人让人送来的,说在竹叶胡同袁府赴宴,因吃着好,特地带给宋姑娘尝尝。”
宋青葙谢过她,看看食盒上醒目的印戳笑道:“崔掌柜有几分本事,要真能在花会上上桌,铺子算是开起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
食盒里五只桃花饼团团放着,摆成桃花状。
她疑惑地掂起一只细细端详片刻,“不对,这不是良木的点心……”
第37章 不宁之夜
碧柳凑上前,仔细地瞧了瞧,点心做得很精致,花瓣边缘光滑整齐,很明显是用了心思,不由叹道:“匠气太过,少了灵性。”
宋青葙莞尔,碧柳这句话完全是跟王木匠学的。
上个月张阿全送饼模子的时候转达过王木匠的话,不是他不能把五个桃花瓣做成一式一样的,只是那样就匠气太过,少了灵性,真正的桃花,没有五只花瓣大小肥瘦都一样的。
就为了灵性,宋青葙格外给他加了五两银子的工钱。
碧柳拨拉着桃花饼愤愤地抱怨,“也不知谁这么讨厌,估计看着咱们生意火爆,故意砸良木的招牌。还有,袁大奶奶平常不是总爱显摆,怎么也贪便宜买赝品?”
宋青葙思量片刻,道:“袁大奶奶好面子,席上用的必定是咱们店里的东西,我觉得这盒点心是她特意给我做的。”
碧柳讶异地睁大双眼。
宋青葙笑笑,“三圣庵离袁府也就隔着四五条街,要想送,找个婆子用不了两刻钟。她却偏偏借杨夫人的手,而且等到天快黑了才送来。”神情突然变得肃穆,掰开一只桃花饼,凑到鼻端闻了闻,递给碧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闻着挺香,没什么异味。”碧柳摇头,掰了一小块往嘴里送。
宋青葙忙拦住她,“以前千玉给的那药,不也是化在水里也是什么味没有?”
碧柳脸色大变,“袁大奶奶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哪能做这种龌龊事?”
宋青葙沉吟,“她一向心机重,前几天我刚得罪过她,小心点总没错。”
碧柳想了想,“厨房阿美养了只黑狗,我去试试。”
没多大工夫,碧柳拉着脸回来,“没试成,刚想喂狗,阿美看见了,非得要去吃,我不敢给她,又不能当着她的面喂狗,只好说就这么一块,自己还得留着吃,阿美生气了,跳着脚骂我小气鬼。”
阿美是慧真师太云游时捡回来的傻女,约莫二十岁左右,相貌奇丑却膀大腰粗,有一把好力气。说她傻吧,可她也知道鱼肉比菜蔬好吃,知道金银比石子管用,知道锦缎比布衣好看,所以,每每看到拜佛的女子穿着漂亮衣服,戴着闪亮的首饰就扑上去抢。慧真师太怕她冒犯香客,就把她拘在厨房的院子里,白天不得出来,天擦黑才可四处走动。
就这么个孩童心性的人,看到好吃的点心自然会要。
宋青葙道:“试不试也不差什么,反正这几天别在这屋待了,我跟师太说一声,夜里去佛堂诵经,你跟碧桃把东西归置下。”
碧柳闻言,将一些贵重之物贴身放好,屋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跟碧桃一道陪着宋青葙往佛堂去。
路上又见到阿美,阿美头一扭,嘴一撅,粗声粗气地道:“小气鬼,不理你。”
宋青葙温声道:“过两天再请你吃点心。”
阿美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稀罕。”
到了佛堂,看门的女尼敬佩地说:“施主在庵里住了两月有余,日日读经抄经,夜里又来清修,佛祖有灵,定会保佑施主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