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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灯的侍女都已经换了一拨,明晃晃的灯笼在雪中带着些令人恍惚的光线,众人的目光看着少女,大雪如鹅毛一般的飘落,重重的压下来,那少女的发上,衣上,全部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若不仔细瞧倒像是一个雪人。
旁人看着都似乎感受到一种冷意,更何况是一动不动站在雪地中的人了,。
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却没有人敢上前为她说一句情。
这时候,那雪中的少女身子一颤,仿佛立马就要倒下去,但是立马又站得笔直,仿佛刚才的一颤是大家的错觉。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再强壮的人,在这样的雪地里站上这么久,都会支持不住,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单薄的少女。
看来这个少女是支撑不了不久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茫茫的大雪中,传来一声压抑的极低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是如此的轻,但是大家却陡然间被一盆冰水灌下来,一惊。
江蓠的神思几乎要涣散,眼前的景物都仿佛看不清了,但是在声咳嗽传来的时候,她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一直没动的她,随着众人的目光往那远处的黑暗看去。
这天地如此的寂寥,却突然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诉的寂静中,众人都不由得屏息,生怕惊扰了这来人。
江蓠只听到那脚步声,一声声,一声声,似乎从千山万水的尽头踏来,扣着玉鼓箫音,踏来。
一只雪白绣着银线的靴子沉沉的踏在薄雪上,抬起来,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视线随之往上,是一袭织锦镶雪狐毛白缎披风,一只瘦弱的手从披风内支出来,修长分明的指骨执着一把六十四骨的的紫竹伞,飞雪蒙蒙的扑上来,敲在伞面仿佛露滴玉荷。伞檐微微的浮动,露出来人一个浅浅的下颌。
只是一个飞雪中若隐若现的下颌轮廓,但是却一笔风流,仿佛山川锦绣凝于一敛的起伏,朗朗阔阔勾勒着,优雅温柔的勾勒着,惊心动魄的勾勒着。
他于他处而来,误入红尘。
他走来,在所有人的屏息中走来,然后,仿佛渡了四海五湖,终于,在她的面前,站定。
仿佛宿命的到来。
江蓠的模模糊糊的视线一抬,只看到一张薄唇,微微的抿着,一点极致的红,肆意烂漫的烧着,似乎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明媚全部压下去,到了最后却泛出难言的苍白,如灰烬之白。
再往上,也是白,银白,银白的面具。
但是这银白之上,却有两泓的深水,深得将人吸进去,深得,让她看不清。
是怎样的人,才有这样的眼睛,这样虚无与深邃同在,冷寂与温柔并存的眼睛?
江蓠几乎被这样的容色压得喘息不过来。
然而,一只手却向她递来,这只瘦弱得几乎与她相同的手腕,却令人感到一种强大的安心,那展开的掌心似乎包裹在玉光之中,分明的掌纹之上,是长长的感情线和戛然而止的生命线。
他在向她伸出手?
江蓠冻得脑子都转不开,所有的神思都在晃悠,所有的人影都在晃悠,一种极致的召唤在她的耳边回荡,她在自己晕过去之前,下意识的将冰冷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她的手被狠狠的,温柔的反握。
这样安心的温度。
江蓠终于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紫竹伞无声的落地,那不再拿伞的左手伸过去,将少女的身子一拥,将她裹入自己寒梅冷香的怀里,将她裹入自己药香疏淡的身体里。
乌缎似的发在雪中流出月光一地,耀眼的人难以睁眼,雪白的披风一舞,抹开少女身上的飞雪,然后将冻晕过去的少女紧紧地盖住。
雪似乎温柔了。
他抱着她,从头到尾从没将目光移开一分,再次一步步踩着雪粉消失在人们的眼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几乎以为刚才那人的出现只是一梦。
但是那倾到在地的紫竹伞,却安安静静的诉说着刚才那人的绝世风姿。
这个人,竟然在没有皇命之下,将江蓠给抱走了?!
皇甫琳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头对着旁边的一个宦官问道:“他是谁?”
那个宦官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过了许久,方才半是震惊半是肯定的道:
“好像是,九殿下。”
------题外话------
九殿:又没露脸!劳资不干!
某吹:露脸?呵呵,要想露脸先露臀。
九殿:……劳资的臀要留给劳资媳妇的。
章节、第十八章:此心
冬雪旋转着薄片一溜溜滚下来,马车上的风铃哑哑的一响,晃动着一盏勾勒山水的白色灯笼。
白影没进马车内。
“呸!还回来干什么?你要找死你快去找死去!免得老子被你折腾的半死不活!上天入地的为你这个短命鬼找药,拿来干什么?一点风吹草动就急得跟什么似的!上次伤还没好就跑出去找人,回来后老子好不容易将你从阎王那里拖回来。这可好,现在又出去!妈的!老子救你个屁!”
发须皆白的老头坐在马车内,瞪着眼睛劈头盖脸的对着刚进来的男子一顿猛吼。
这世间,敢这么骂他的估计就这么一个人。
楚遇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伸手将少女发上的雪片温柔细心的捋干净,眼神专注的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他轻轻张唇,声音薄而冷,叩击如玉:
“快帮我看看她怎么了。”
楚遇的话音一落,突然伸手握拳抵住嘴唇,压抑着低低的咳嗽出声,声音似有似无,但是那唇色却像裹了血一般越来越红,红得刺目。
老头看得暗暗咬牙,骂道:“憋!憋死你!你怎么那么想找死呢?老子就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蠢货!别人把你当神仙似的供着有什么用?叫你这么糟蹋,老子就不信你还活得到二十一岁!”
他句句狠毒,简直就是在咒人,但是那男子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伸手抹开少女额间的一缕发丝,突然抬起头来,道:“哥舒先生,请帮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哥舒千秋被那双虚无冷寂的眼睛一看,还想咒骂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嘴里,他摇头叹息了声,道:“在你死之前老子一定要先把自己弄死,否则定要活生生被你给气死。”
他说完捞起袖子,隔着少女薄薄的衣物在她的手腕上一切,顿了一下,然后道:“这姑娘身子好着呢,只是受冻了而已,回去养着,千万冷不得就行。”
“受冻了而已?”楚遇喃喃的发问一句。
身边的空气顿时降低十个点,哥舒千秋被那张冷寂的眼刺得心都一颤,他好像没说错吧?在看惯了楚遇这种天天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生命体之后,所有的病症都没什么严重的了。这姑娘确实只是,受冻了而已啊。
楚遇什么话都没说,将自己身上的外衫一脱,将少女裹住,修长的手在她的手腕一搭。
哥舒千秋一看,立马便知道他在干什么,当即几乎是扑上来阻止他:“殿下!您的病千万不要再动内力了!”
楚遇的衣袖无风而动,将他扫开,音调毫无起伏:“我死不了。”
说完脚尖一点,穿过车帘,抱着江蓠如云般落在马背上,反身一劈,套在马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纵马而奔。
哥舒千秋看着没有马的马车,将视线转向那在大雪茫茫中消失的身影,最后无奈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像个小孩子般的哭闹起来:“死不了!你他妈看看你的身体,老子也管不了几个月了!”
怎么,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人!拿着一把刀一刀刀切着自己的性命,毫不留情!
祁王府。
白色仿佛一朵云般灌入庭院,暗处的侍卫全部依次恭敬的低下头去,即使这人的目光从来不曾在他们的身上驻足,但是也只能用这样的行动,才能表示自己内心中对于这个强大男人的尊崇。
“烧起地龙。”
“是。”
“热水。”
“是。”
楚遇抱着江蓠的身子进入房间的时候,屋子里的暖意已经升腾起来,而下一秒,两个童子将一大桶热水抬了进来。那大捅比他们的身子还高,但是那两个约摸六七岁的孩子抬着,却仿佛轻如无物。
毕竟年龄还小,在看到他们一向避人三尺的主子竟然抱着一个人的时候,他们的眼里同时涌出惊讶。等到楚遇将盖在少女身上的衣衫拉下来的时候,那一头柔软的青丝落下,他们眼里的惊讶几乎要变成震惊。
楚遇问道:“叫一个丫环来。”
其中的一个小童道:“殿下,府中,没有丫环。”
楚遇的眉头一闪,然后问道:“那府中可有女人?”
那小童继续低头答道:“老王妃的陪嫁嬷嬷还在,不过已经六十多岁了。”
楚遇道:“将她叫来。”
“是。”
等到两个小童离开后,楚遇才伸手将江蓠身上的那件披风拿下来,然后伸手将江蓠的绣花鞋脱掉,将她的身子放入热水中。
温热的水瞬间包围江蓠的身子,她雪白的脸浮上一层薄薄的红色,楚遇的目光深深的扎在上面,慢慢的逡巡着,徘徊着,留恋着,仿佛这咫尺间的距离,是此生永不可忘怀的温度。
他搭在江蓠手腕上的手微微一颤抖,然后伸回来,慢慢的,轻轻地,往她的眉眼上搁去。
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及到那曾与梦中无数次描画的容颜之时,却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
楚遇一僵,直了身子,道:“进来。”
小童将楚遇母亲的嬷嬷带了进来。
楚遇道:“你去帮她洗洗,将她的衣服换了。她的身子不喜欢别人的手碰上,你洗得时候拿着那种棉帕子垫着。还有,她的左肩和左心口不要去碰,她怕痒,用水浇浇就可以了。她喜欢用薄荷草,待会儿带来的薄荷叶你包在棉帕子擦。”
他的声音缓慢优雅,眼睛直直的穿透黑夜,仿佛陷入一片孤寂,丝毫没有注意两人那奇怪震惊的眼神。
这,是他们的殿下?
楚遇走出门外,任小童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