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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襄的脸上也满是疲倦,只是当他看见苏然的十个指头都磨出了脓,不禁心疼不已,原本还打算秋后算账的他,此时也不得不软下心来,只得又怜又恨地瞪了她一眼。
“你这么不听话,难道要我以后把你拴起来么,嗯?”他翻箱倒柜地找出药箱,自言自语嘟哝道。
苏然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言,装作乖巧依跪坐在床榻上,主动交出爪子,忍着痛让他给自己上药。药粉刚一粘上,就凝结成了脓块,手指变得更加狰狞可怖,这双手跟着她遭了不少罪,早些时候为了讨生活,硬是把这双纤纤细手磨得粗糙了,如今更是连个好皮肉都没了。
抹完了药,秦襄用拇指轻轻磨了磨她布满硬茧的掌心,眉头渐渐皱紧,长时间没有言语,末了只微微叹息了一声,定定地靠在床头,小心温柔地陪她说了一会儿闲话,直到苏然睡眼惺忪之际,才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柔声细语地哄她入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然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触那几名外国人,想从他们口中听取更多的关于外界的消息。秦襄显然对他们还抱有警惕之心,并不准他们离开小岛,只安排了一间简陋的草屋供他们起居。这间小屋前有一小片围着篱笆的院子,院中央长着葱茏的榕树,长长的须坠下来,几乎触地,那几名老外就常常睡在树底下的凉床上消暑。为了套近乎,苏然时常会带去一些水果或小鱼干,用蹩脚的英语加肢体语言沟通,很快就和他们混熟了。
从他们的口中,苏然大概知道了海峡外有一个叫离罗大陆的地方,十几个小国常年征战不断。近几年来,几个实力雄厚的大国已经开辟了自己的海上航线,这是他们第一次到访中原,被中原的繁华与文明深深震惊了,并且换得了许多瓷器和布匹,准备敬献给自己国家的国王。只可惜回程的时候恰巧遇到飓风,又误驶入了这片暗礁之中,导致整个船队分崩离析,如今仅剩下他们几名船员,幸运地逃到了这片小岛上。
苏然了解到这些信息之后便在心里暗自琢磨,看来她的猜测被证实了,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接下来的几百年就是资本积累的黄金时期,各个国家只有占得了先机才有强大的机会。不过作为饱受列强欺辱过的中国人来说,苏然很不齿那种通过烧杀抢掠积累资本的做法。
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既焦急又不安,还有些庆幸自己及早地发现了这些情况,但她所知道的信息目前还无法透露给秦襄,况且她作为一个女子,能做的实在有限,这不禁让她感到心塞。
这天傍晚,苏然在屋外点燃了艾草驱蚊,把新晾干的蚊帐挂好,又用温水擦洗了一遍席子,再用扇子扇凉,这样晚上躺上去的时候就是凉沁沁的了。做完了这些事情,她就坐在院子里乘凉,团扇轻摇,凉风习习,天边火红的晚霞照印着她红润润的脸,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篱笆外的小路上,盼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就像个成亲多年的小媳妇,等着晚归的丈夫回家。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一天秦襄紧紧地搂着她,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说要娶她为妻的话,脸颊不禁热了起来,脑袋像喝醉了酒一般昏乎乎的,隐隐的喜悦又有些苦恼。她和秦襄虽然两情相悦,但他们的根本矛盾并没有解决。秦襄始终放不下对权力的渴望,而她也不希望终身困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最后变成一个精于算计、薄情寡欢的人,甚至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
只是这一个月来,秦襄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频繁,苏然有几次甚至看到了军事部署之类的机要文件,这也让她更加不安,预感到一场巨大的变故正在悄悄逼近。
苏然想了很多,从她进府到离开,从战争到逃亡,她的生命卷轴明明只展开了短短的一角,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心中烦琐的头绪怎么也理不清,暑气蒸腾,燥得她把手里的团扇往地上一扔,一脚踢开。
“管他呢,将来的事情谁知道,没准老娘会甩你第二次呢!”
扇子颤颠颠地滚出了老远,最后撞在了一双白底青面的布鞋上,打了个旋儿停了下来。
秦襄弯腰拾起扇子,掸去了上面的灰尘,望着苏然无奈道:“怎么又跟扇子置气了?”
苏然一时语塞,但自己任性的姿态被他撞见也不是一两次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只是心里有话口难开,只得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我不喜欢那上面的画!”
她的脸蛋因激动红扑扑的,双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又气恼又着急的样子,秦襄不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扇子,是个很普通的宫装美人折花细嗅的图案,旁边写了两行旧诗:“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
秦襄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怎么有心情叹起宫怨来了,你还没嫁给我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然气噎,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也有些不善:“谁稀罕,就算飞龙真的升天了,难道鸡犬就必须要跟着去么?”
秦襄的脸蓦地沉了下来,扇子在他的手中来回翻转着,一时语寂,只有知了声一浪高过一浪。
气氛渐渐僵硬,苏然说完就后悔了,眼神也变得有些局促。秦襄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走到苏然身边,牵过她的手往家里走,轻语道:“上回剩的化瘀膏你还收着么,找来给我擦上些,背上的旧伤复发了。”
夕阳照在他的身上,投落下长长的影子,苏然一言不发地走在他的阴影之中,看他的肩膀比以往瘦弱了许多,又想起他最近日夜操劳,连个整觉都睡不好,不由叹息了一声,方才的冲动也都化为虚无了。
双方都有意粉饰太平,说起了无关紧要的琐事,好像刚刚的僵持不存在似的。
屋内,闷热的令人窒息,昏暗的烛光只照亮了周围一小圈。
苏然轻柔地替秦襄抹着药膏,他的背上肿起了一片。
“这是第三次复发了,再这样下去要留下病根的。”苏然抹好了药,轻轻吹着。
羽毛轻拂过般的细痒和凉凉的药□□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秦襄捏紧了拳头,腰背挺得笔直。
苏然注视着他肩头的一处旧伤,陷入了回忆,那还是那年他们在鬼沙海里逃亡时留下的,如今伤口早已长出了新肉,在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疤中已经不甚显眼了。
“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吧,这里是个世外桃源,我们可以做对平常夫妻。”终于,苏然鼓起了勇气,把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口的想法说了出来,尽管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虽然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苏然相信秦襄能够理解。
窗外的夕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辉,秦襄久久没有回答,苏然知道这阵沉默代表着什么。
“嗨,瞧我最近总是胡言乱语的,恐怕是节气到了,心里烦躁。”苏然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尴尬的氛围,强颜欢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份颤抖的恐惧是什么。
“是了,最近气候多变,这么闷,怕是要下雨了,”秦襄也笑着附和,他顺手揉了揉苏然的小脑袋瓜,捺了捺她发迹线上细碎的柔发,“在家若是闷了,就出去逛逛,这些天忙,冷落你了。”
“嗯,不用担心我。倒是见你总是食不下咽的,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说到这里秦襄的脸色又有些凝重,他避着眼睛揉了揉眼角,叹气道:“从这里运出去的稻种,在外面种了一轮,收成都不好。”
苏然知道秦襄在外面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她也从不过问,只是说到这一茬,倒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你还记得我们在新仓码头租赁了一间货仓么,早先我在里面存了许多粮食,少说有七八十石,都是春草园里出产的。只是……这一批时日有些久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芽。”
秦襄听了后倏地站了起来,兴奋地在屋内来回踱步,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对苏然大笑了起来:“然然,你果然是我的福星啊!”
苏然垂着眼笑了笑,似乎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秦襄迅速走到案边,龙飞凤舞地写好了一封信,就匆匆离开了。
苏然望着他渐渐没入夜色的背影,闭了闭眼睛,心底有一处地方莫名地疼了起来,她在期待什么呢,希望他能为了爱情放弃经营多年的宏图大业吗?苏然自嘲地笑了笑,这完全是在自寻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了很久的某作者暗搓搓地来了一发。
☆、第89章 情敌
又一个雨季刚刚过去,太阳冉冉升起,空气中荡漾着清新凉爽的气息,山间的小溪潺潺流过,偶尔有一两条小鱼来回穿梭。
一只木槌敲打着湿漉漉的粗布衣衫,苏然正趁着早凉,麻利地漂洗着衣服。汗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汇聚在鼻尖欲滴未滴。
苏然一边手上动作不减,一边盘算着今日要做的活计。院子里的葡萄成熟了,今晚就摘下来酿酒或晒干储存;屋子的外墙有些斑驳了,自己和点泥补补就成;米缸里的粮快见底了,因为口粮紧张,今儿就只喝清粥吧……
正想得入神,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未待她回头,就突兀地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秦襄一言不发,脸颊轻轻蹭着苏然的头发,双臂却是微微颤抖的。
他很少表现出激动的一面,尤其是一大清早就有这样的举动。苏然不禁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襄听见苏然的问话,收紧双臂把她勒的更紧了,重重吸了一口气,激动道:“赢了!捷报传来,海战赢了!”他将脸埋入苏然的脖颈,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然然,多年的心愿就要成功了……”
乍一听见这话,苏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刚刚她还在思考着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却突然被告知……身后的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