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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丹青,似颇有兴趣。
宣隐澜恭首作答:“禀王上,此乃臣妻所作。”
“呃?”勒瑀扬眉回首。肤如浓蜜,眉如修刀,凤目狭长,瞳色墨绿。“原来丞相夫人
也是个才女,落笔洒逸,境意不俗,字也写得好,蕴珠涵玑,秀丽出尘。”
绿眸盯住臣子的精致五官,“看来朕的宰相夫人才貌双全,与朕的宣卿是天生一对了。
这词也是夫人所作吗?”
“词是臣无意写在纸上,被夫人见了,才按词中的意境绘成这幅《春日》。不过是臣夫
妻间的小谑,让王上见笑了!”
“哈哈……”勒瑀长笑,“人都道宣卿为我淦国三百多年来第一少相,不意竟连爱卿的
闺房之乐也是如此风雅有趣,实在让朕羡慕得紧。”
宣隐澜敛眉垂目,气定神闲,暗里却恼这淦王的久驻不去。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
,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傍。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
儿舞,蝶儿忙。”勒瑀口诵画上词句,一双妙转凤目却牢牢罩住他风华绝代的丞相大人,道
,“宣卿好福气,定是见过这等悠闲妙哉的好景,才写出这等悠闲妙哉的好词。朕在深宫之
中,终日所见,全然是金堆银砌,树不成树,花难成花。”
“启禀王上,这词并非臣所作,而是臣故乡的一位先人留下的。”乖乖,可不敢再剽窃
秦观老爷子的大作,不能因为人家老先生们不可能出来指证,而一味欺负人不是?
“宣卿,你在想什么?”
“啊?”宣隐澜一惊,适才神思一恍,不曾注意到淦王站到了跟前,惶然向后退了一步
,道,“臣在想如果王上认为整日在宫中呆得烦闷,不妨走出宫门到郊外一游。臣指的不是
如秋猎那般大排场,而是带上两三近侍,便衣出游,不但可以尽情领略自然之美,还可顺便
体察风俗民情。”
勒瑀颔首道:“宣卿此言深获朕心,好,过了这炎炎夏日,挑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朕
与宣卿来一个君臣同游!”
拜托,你那只耳朵听见人家要与你同游来着?断章取义也不是这么玩的。
“不过郊外同游之前,爱卿领朕观赏一下你的丞相府可好?朕可是不上一次听人谈起,
宣卿的相府后园是分外的别致清雅呢。”
可好?敢说不好吗?“臣不过是不喜过于奢华,哪比得大苑宫御花园的国色天香呢。”
“是么?”勒瑀上身前倾,差不多要俯到他耳边,意有所指,“在朕看,真正的国色天
香可是隐于朕的丞相府。”
热气燎绕,又来了!不着痕迹退上半步,“王上取笑了。”
“宣卿,头前带路吧!”勒瑀道。
宣隐澜微揖,“王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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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这尊大神,宣隐澜拭了拭额头细汗,亏得自己是偏寒耐热的体质,相府后园又回
廊曲折,树繁叶茂,要不拖着这身长袍大袖在这骄阳似火的天气里陪他走这么一遭,非中暑
不可。那位大爷,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从大苑宫晃到丞相府,大热天的,哪凉快在哪呆着
好不好?
水香别榭,是宣相他的避暑圣地,纵是他耐热,但在这个仅靠大自然之风度过酷暑的世
界,四面环水的水香别榭仍是获他钟爱。
“相爷,王上走了么?”门推开,一个娇俏人儿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是,夫人。”宣隐澜抬睑瞥一眼来人,再有气无力地趴回书案上,懒散慵怠与先时的
温文秀雅判若两人。
来人拿指尖点了点他的肩头,含着笑说:“怎么?王上又出言调戏你了?”
宣隐澜抬起脑袋瞅向她身后已掩好的门扉。
“放心,姝儿在门口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水香别榭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丫头、仆人未
经允许是不敢过来的,每次都么小心,难怪你能当上少相。”
“我呸!”宣隐澜顿时恶形恶状,仪态全无,说,“苗苗你说,他没毛病罢?我是一个
男人好不好?他在宫里莫名其妙的暧昧也就罢了,还跑到我家里糟蹋了别人一个大好的休息
日。变态啊,他是王上他了不起是不是?”
被称为“苗苗”的相府夫人掩帕而笑,说:“阿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不是有意识的
呢?”
宣隐澜乜着眼,似笑非笑地道:“莫非,他是暗慕丞相夫人的美貌?方才,对着墙上你
那一幅水墨,他可是不住口的称赞呢。”
“我呸!”苗苗小嘴轻叱,“是谁被拖在宫里一待动辄至夜半时分?是谁在朝堂上的一
个咳嗽就让夷邦进贡给王后娘娘的驻颜冰糖送到了丞相府?是谁在体假日还要被唤进宫中陪
王上下棋观花?又是谁被王上追到了家里来……”
“停,停,停!”宣隐澜睇过去,“苗苗夫人,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在公,我是相,
你是民;在私,我是夫,你是妻,如此对夫婿说话,就不怕被休遣回家?”
“唉哟,夫婿大人,妾身知错了。”苗苗妩媚地娇笑,柔软的身子偎过来,“求夫婿大
人不要太计较才是。”
宣隐澜却无半点怜香惜玉迹象地一把推开:“够热的了,靠这么近不怕生痱子?”
苗苗毫不介意,端端正正坐在书案旁的罗汉凳上,细细端详着她的夫婿大人。
“看什么?”宣隐澜回瞪她,“我脸上长花了吗?”
苗苗点头:“何止,相爷的脸简直比花还要生得好看。你教过我一句诗‘芙蓉如面柳如
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可以改成‘芙蓉如面柳如眉,王上如何不爱垂’,嘻。”
宣隐澜拍掌叫好,说:“想不到夫人还有做打油诗的天分呢,继续努力自强不息,说不
定你可以赶上大才女李清照,由家庭主妇跃居为淦国古往今来第一才女呢。”
苗苗把弄着自己长袖上的绳结,意态悠闲,说:“我的相爷夫婿,您先别急着逞口舌之
快,莫忘了,王上对您现在可是虎视眈眈着呢。”
“反正大家都是男人,谁怕谁啊?”嘴巴硬撑,但明显的底气不足,惹来某人揶揄。
“是吗?”苗苗抿嘴一乐,“纵算您真的是,凭你这般的姿质,也会引起有心人的惦记
。何况您可是……”
宣隐澜明眸轻转,静聆下文。
苗苗适时掩口不语,飞一个媚眼给夫婿。
后者乱没气质地以白眼相对。
“可是,”苗苗正颜道,“无如如何也要想一个万全的应对之策才是。你无意于他,再
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届时,牵扯到的绝不只会是我们一家,你是堂堂宰相,你的属僚拥
趸可不是少数。你出了事,那些虎视眈眈盯着抓你弱处的人岂会善罢干休?”
宣隐澜耸肩,“所以,我平日极不喜欢与人来往,怕得就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后的连坐
。”
“你不喜欢与人来往,可有人喜欢与相爷交流呀。”苗苗摇头叹气,美目一转,“你不
是说你效仿的是你们世界里一个传奇人物叫什么丽君的么?最后,她是如何脱身的呢?”
“拜托,那是唱戏,说书唱戏还不都是奔着大团圆的结局去的?人家孟丽君有一个有权
有势的未婚夫,有太后干娘做后盾,再者那皇帝也是个软柿子。我唯一与她能拿来比较比较
的就是也假凤虚凰地娶了一个夫人,除此,一样没有。且不说没有有权有势的未婚夫和太后
干娘,单是你们的淦王,他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吗?”
“他是,”苗苗故态复萌又想逗他一番,“对你,可是逢求必应。”接到他警告的目光
,讪笑着,“掌嘴,掌嘴,我胡说的,切莫介意。”
宣隐澜重重叹一口气,扑倒在案牍上。他素来自认为有能力掌握人生,偏偏命运开给了
他天大的玩笑。
苗苗蹙着蛾眉:“你说,这位王上会不会已经察觉你是——”转念道,“也不一定。我
说过他可能是无意识的,说不得他在不知不觉中被你吸引,但并未计较原由。因为他是王上
,只要凭着感觉好恶行事即可,他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习惯。”
他有习惯,别人就要盲从么?什么寰界,昝界?回过来还不都是一个模子?王权独裁统
治,人命贱如草芥,男人三妻四妾,女人附属屈从。如果不是为了在这个大男子主义猖獗的
社会里生存下去,哪用得着如今这般的麻烦?
“我会想到办法的。”宣隐澜倏地起身,拉整在案上揉得太久呈现散乱的外袍,脸上,
回来了那份从容沉敛,“在我想出解决办法之前,我会尽力避免和王上的单独相处。从今后
,如果我在宫内实在脱不开身,会差人回来送信,你要找个立得住脚的藉口唤我回来。不过
,这也只有在不得已时才能用,用多了,只会惹毛逗鼠的猫,提前大开杀口。”
话虽如此,难啊。对手是当今的王上,他能有几分胜算?十二分的力气与之周旋,又岂
敢保时刻崩紧那根警醒弦?须臾差池,便可能召来是他所不能承受的灾难。
唉,这年月,做人难,做…人难,做丞相难,做个…丞相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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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二章]
煊国,丏都。
授天殿,金雕玉砌,旷褒壮阔,恢宏雄赫,一梁一柱,一钉一榫,无不竭尽奢丽,绵延
华胄。在高贵的尽头,端坐着它尊荣的主人——煊王戎晅。
兵部尚书手持朝笏,低眉揖首,谨小慎微地禀奏近段时日的前线战况。
不得不小心啊,与畲国交恶已非一朝一夕,前线的战争持续了近五个月。大大小小几十
场对阵中,胜负各半,敌方虽受重创,己方损失也不在少数。这样的战绩,王上显然是不满
意的,所以,身为兵部尚书,战报呈奏得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