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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时,更多的也许是内疚吧。她被感染,虽然不能说是我的错,但如果我早就劝老计离开的话,她不会出这种事的。
手里,那个皮箱象有千钧重量。
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道:“别多想了,来,陪我喝一杯去。”
我抬起头,眼里,不禁有点湿润。
他还是当年那个朱铁江。即使好多年兵当下来,他却没什么大变化。
那个士兵在一边道:“少校……”
朱铁江笑道:“他以前是特勤局行动组成员,我们不是学习过那篇社论么?讲的就是他们的事。有没有感染,其实他才是专家。好了,你去关门准备吧。”
那个士兵关上门。这屋子只有一扇门,这门也封闭得很严实,在里面呆着一定不舒服。我正打量着那屋子,朱铁江又拍了拍我的肩道:“走,走,虽然没什么好东西,部队也不准喝酒,可我这儿总有两杯的。一块儿去,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块儿偷你爸酒喝的事么?”
我的心底涌起一阵暖意。小时候,我还不怎么爱喝酒,朱铁江却自小就是个酒鬼,可他父亲管他管得很严,根本不准他喝酒。有一次他来我家,用等离子穿透仪把局长珍藏的一瓶酒不动封口偷出了半瓶,再把水加进去,以至于局长后来喝酒时很奇怪这瓶酒为什么那么淡。
这些事我虽然早就忘了,可他一提,我却马上想起来了。我笑道:“你还记得么?”
他笑道:“当然记得。那时我就决心,大起来后一定赔给叔叔一瓶好酒。后来我弄来几瓶六百年的陈酒,那可是好东西。唉,可惜叔叔喝不到了。”
我黯然道:“是啊,他再喝不到了。”
朱铁江道:“别再想了,人各有命。走,我们喝酒去。”
他的办公室不大,外面看也是简易房,里面却很干净。军人的本色吧,墙上还挂了把刀作装饰品。
朱铁江道:“来,我们喝吧,可惜肉不太敢吃,只好请你吃点酱油花生下酒了。”
他倒了两杯酒,把一杯推到我跟前,道:“干。”
那酒异香扑鼻,我一下喝了下去,只觉入喉象是一条细细的火线,有种很舒服的微微的刺痛。
我刚喝下去,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闷闷的哭喊。
那是很杂乱的哭喊声,声音却象是从一口枯井里传来的。我狐疑地放下酒杯,道:“那是什么?”
“没什么,喝酒吧。”他给我满上,自己拈了颗花生放进嘴里。
“不对,这在这儿附近传来的。”
他这儿的窗子关得很严。我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外面大多是些穿防化衣的军人,另一些人没穿,大概那些不用和病人接触的吧。极目望去,天很好,蓝蓝的天空上,白云象一些破碎的棉絮。我打开窗,可现在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边那消毒室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象是在放水。也许,那些人正用消毒液洗澡吧。
“你听错了吧?”朱铁江走过来关上窗。
我笑了下,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疑神疑鬼的。”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朱铁江道:“进来。”
进来的是个勤务兵。他道:“少校,你的衣服洗好了。”
那个人手里捧着的,是一件长长的风衣。我顺口道:“你也穿风衣啊?”
朱铁江脸上,突然象是有个虫子在爬一样,很不自然地说:“是……是朋友的衣服。”
我抬起头。如果朱铁江明明白白说那是他自己的衣服,我根本不会多想什么。可是我虽没别的本事,这种推诿却听得多了,凡是说这些话的,一定有什么内情。
我扭过头,道:“你把风衣给我看看。”
那勤务兵有点不明所以,正要把衣服给我,朱铁江道:“算了,一件衣服有什么好看。”
我心头的疑云却越来越重,抢在他前面一把抓住那风衣,抖开了,却没什么异常,普普通通地一件风衣,只是厚得多。和平常不同的是,那是用拉链的,下摆里做了两个裤管,要是有人穿这衣服,从肩到脚象是套在一个口袋里一样。
我有点出神,朱铁江从我手里拿过风衣,道:“你真有点疑神疑鬼了,一件风衣有什么好看?”
突然,我脑中象有闪电闪过。那风衣不是普通的风衣,是件改装过的防化衣!
刚才,朱铁江说的话表明他知道局长已经死了,但我还没向他提起过!
我看着他,喃喃地道:“是你……是你!”
他躲闪着我的目光,道:“你喝醉了吧?”
我一下抓住他的衣领,叫道:“是你!是你杀了局长!”
那勤务兵有些害怕,不知所措地看着朱铁江。朱铁江向他挥挥手道:“没你的事,走吧。”
那勤务兵一出门,朱铁江挣开我的手,关上门,坐了下来,在我的酒杯里重又倒满了道:“喝一杯吧。”
我端起来一饮而尽,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局长?”
他垂下头,重又抬起头时,眼里闪烁着泪光:“那是任务。”
“为什么?”
我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他的半边脸出现了五个指印,可他象没有感觉似地,只是慢慢地道:“这是军政双方的领导决定的。”
“胡说!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狗屁决定?”
“因为……”朱铁江又倒了杯酒,象下了个重大的决心,“因为他反对实施净化方案。”
“什么?”
尽管我不知他说的那个净化方案是什么,可是却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才那些哭喊声,也许不是我的错觉……
朱铁江咬了咬牙,道:“净化方案就是把这个市里所有食尸鬼都消灭掉。”
“怎么消灭?”我已猜到了一些,身上也有种寒意,可还是问着。我希望朱铁江的回答不要证实我的猜测,我只希望那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目前只有用火烧才可以消灭食尸鬼,你们也是这样做的。因此,领导决定,消灭所有滞留在市里的人口。”
“那么刚才那些人……还有以前的人,他们……”我结结巴巴地说着。我依稀想到了什么,可是却不敢说出口来。朱铁江疯了一样,一把抓住我的胸口,道:“对,对,你为什么不敢说?刚才一车人,还有以前通过检测的人,都是被送进毒气室,全部都要化成灰。”
卡车。毒气室。这些只有在古史资料里看得到的东西,居然都是现实!
我打开了他的手,吼道:“那么,以前的什么检测,现在的什么疫苗,都是骗人的?”
他颓然坐倒,道:“是,那是骗人的。你知道,食尸鬼是种变异很快的动物,几乎和电脑病毒一样,有极强的自我复制能力,似乎可以针对检测仪做出相应的变化,人类实在跟不上。你也知道,你们研制的检测仪是最先进的,可也时常有检测不出来的。为了不发生全国性的悲剧,必须让这个城市做出牺牲。”
我象被子弹击中,几乎是惊愕得张口结舌。一千万人口!这一千万人口,全都不分青红皂白,全部送进了毒气室!
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象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我道:“你骗人的吧?你一定是骗人的。如果全部要牺牲,那么那些市委里的领导为什么能离开?你能保证他们中没有携带食尸鬼虫卵没被检测出来的吗?这当中也包括你父亲和你的那个弟弟!”
朱铁江痛苦地低下头,道:“市委领导都是被隔离安置,虽然不会进毒气室,但必须进行无限期观测。这是上级领导安排,也是市委常委会议上一致通过的。可是叔叔坚决反对这个决议,认为市民有知情权。为了不破坏这计划,领导安排我除掉他。”
我的喉咙口发出干干的笑声。老计。可怜的老计,如果他坚持要留在市里,那倒可能会多活一段时间吧。还有那个成凡,他被查出被感染,反而多活了几天了。
我站起身,握紧了拳头,朱铁江忽然站起身,脸上又带着那种刚毅。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小手枪,指着我的头。
“别以为那是个好下的决心,”他慢慢地说,“我想这件事办完,我不死也会发疯的。可是,为了未来,这样的决心也一定要下。”
我说:“你和我一起喝酒,不怕被感染么?说不定,我也早被感染了。”
他的神色很古怪,似乎夹杂着痛苦,却又坚定如磐石:“我已经决定也进入那无限期观测的行列。”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受那种命令?”
“第一,我是军人。第二,那命令并没有错!”
“疯了,”我喃喃地说,“你疯了。”
“也许吧。”他冷冷地说,“你也可以进入那隔离区。放心吧,那里地方不少,设施也很齐全,你不会有什么不适的。”
“我不去。”
我极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我虽然也受过军训,但我知道我与他那种正规军校毕业生比,这点武术功底只象是玩笑,他只消动动手指就可以制服我。可是,自幼那种桀傲不驯的性格让我绝不能接受那样的处置。
他却没有动,我的手一扳他的手腕,他的枪马上掉在了地上。我飞起一脚,正踢在他小腹上,他痛苦地蹲下身,我已拉开门冲了出去。
那些穿防化衣的士兵正从那两间简易房里抬出一具具身无寸缕的尸首,我冲出朱铁江的房间时,有两个还抬头看了看我。
朱铁江捂着肚子,摇摇摆摆地走出门来,大声道:“全营集合,守住出口!拦住他!”
有个士兵从背后取下枪,瞄准我,我情知不好,人一下伏低,一道紫光从我刚才站的地方掠过,正射在我身后一棵树上,那树被穿了个洞。我在地上翻了两下,人闪在了一栋屋后。脚下一空,却摔下了下面的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里。
这个地方在市区北面,现在那些士兵都守在营房北面,防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