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三十岁的那一年,安徒生出版了第一本童话故事集。这是一本只有六十一页的薄薄的小册子,收入了《打火匣》、《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豌豆上的公主》、《小意达的花儿》等四篇作品。这本文集没有获得一致的好评,有的评论家甚至苛刻地说,安徒生根本就没有写童话的天赋。但是,安徒生坚信,他找到了他一生的快乐所在:“我现在要开始写给孩子们看的童话。这才是我不朽的工作呢!”
从此,差不多每个圣诞节他都要出版一本童话,献给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小读者。
帕乌斯托夫斯基在《夜行的驿车》中讲述了安徒生的故事:安徒生遇到了爱他的美丽女子埃列娜·葛维契奥里。她爱他,他也爱她,但还是他拒绝了她的爱——
“谁知道呢,说不定由于这爱情,他那五彩缤纷的一连串童话将黯然失色,悄然离去,从此再也不回来。到那时,他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安徒生的一生写下了二十本童话集,一共一百六十八个童话和故事。在他逝世前曾经说:“我为我的童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要说,是大得过分了的代价。”但是,他也得到了丰盛的收获,他以一个人的力量,提升了丹麦文学在全世界的地位;他以一个人的想象,创造了一个充满爱与幸福的童话天堂。
一位安徒生身边的朋友指出,“他的日常生活状态就是悲伤”。晚年的安徒生,尽管名扬四海,但依然没有摆脱贫困。一八七四年,去世的前一年,饱受肝癌折磨的安徒生收到了一封读者的来信。信来自遥远的美国,是一位上小学的小女孩写来的。信中附有一张一美元的钞票,以及一份刊登着安徒生身体病弱、贫困潦倒的消息的报纸剪报。不久,更多的孩子纷纷寄来了小额的钱款。安徒生感动得泪流满面,“我以小语种写的故事,居然能够在距祖国如此遥远的地方找到这么多的读者”。
英国的评论家、文学记者高斯来到丹麦,见到了濒临死亡的安徒生,“一个高个儿、上了年纪的绅士,身穿整套的褐色西装,戴着一顶颜色同样深浅的鼻烟色卷毛假发。”高斯接着写道:“那一瞬间,我好像被狠戳了一下,他那张古怪丑陋的脸和手,他那极长的令人眩晕的胳膊……汉斯·安徒生的脸是一张农民的脸,长至一生的感性和文化生活也没有能够从他的脸上移去泥土的印记。”
公元两千年的春天,我曾经在哥本哈根的街巷里寻访安徒生当年居住过的旅馆。还是几百年前的石板路,还是尖顶的小楼,还是明亮的黄墙。就在这间仄仄的小屋里,没有钱买煤生火的安徒生,裹着毯子写下了《海的女儿》、《拇指姑娘》等脍炙人口的故事。他忍受着寒冷和饥饿,眼睛里却闪烁着爱的光芒。
安徒生的写作增添着世间的爱,抵抗着世间的恶。在他的作品里,找不到冷酷、嘲讽和绝望,对于有缺陷的人性,他也仅仅给予温和的批评。在他的作品里,流淌着明媚的阳光和蔚蓝的海水,散发着炭火般的温暖。他给孩子们梦想的勇气,孩子们则努力在人间实现梦想。
我在纪念馆中看到了安徒生的照片,丑陋、冷漠而忧伤。这时,我忽然想起了高斯的形容——是的,这是一张“农民”的脸,这是一张烙着“泥土的印记”的脸。安徒生一辈子也没有背叛土地。他自己身处苦难中,却没有放弃对爱的追寻。
他的写作是沐浴在爱中的写作,他的人生是沐浴在爱中的人生。
是爱,让他最终战胜了苦难;是爱,让他在临终之前感到自己的一生是“幸运的”。
安徒生的文字,是一双温暖的手,伸向那一双又一双寒冷的手;安徒生的文字,是两瓣湿润的唇,亲吻着那些干裂而苍白的嘴唇。
这正是我所景仰的写作。
哪个文人不帮闲?
哪个文人不帮闲?——读王彬彬《文坛三户》
我很喜欢读王彬彬的文章,在门户森严、批评变成表扬的文学评论界,王彬彬是一个不被学院派的贵族们所喜欢的“异数”。某些雍容华贵的老先生指斥他为“骂派”,说他以“骂人”之术来求得自己的出名。然而,学者丁帆在评论王彬彬的时候,却有一番诚实而中肯的话:“如果作一自我反省的话,我以为,包括我在内的苟且‘学者们’,都没有‘保持一个战斗的文化个体的沉着、勇敢的凝视’(尼采语),失去了一个学者对当下社会现实生活应有的文化批判立场,我们不引以为愧疚,反而还要去指责勇者的缺点,恐怕这正是中国当下文化与文学批评的悲哀!把有文化批判锋芒的思想批评,排斥在学术和学理之外,这更是中国学术界的悲哀,甚至是可耻!”这是近年来我很少听到的沉默的“成人世界”对那个勇敢地说出“皇帝什么也没有穿”的孩子由衷的认同和赞赏。但是,丁帆这样的君子是极少数,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的“成人”比皇帝本人还要仇恨孩子,因为孩子的勇敢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于是,那些面对强权的时候无比懦弱的家伙,在攻击和辱骂孩子的时候却显得相当的英勇。
王彬彬并没有拒绝“箭垛”的命运。在新作《文坛三户》中,他第一次集中凸显了由金庸、王朔和余秋雨所组成的“帮忙”与“帮闲”的“三重唱”。表面上看,金、王、余三人在年纪、身份、性格、文风、读者群体等各个方面都迥然不同,但王彬彬却发现了他们在本质上的相通之处:“他们的作品都属‘帮’字号文学——‘帮忙’或‘帮闲’。麻痹人们对现实的感觉,消解人们改造现实的冲动,是他们的作品共有的特征。”金、王、余三人不是传统意义上身份单纯的作家或者学者,他们在相当深广的程度上、以丰富多彩的方式参与了中国当代文化的建构,比如金庸之创办《明报》、王朔之投身影视、余秋雨之“凤凰之旅”。他们的作品拥有巨大的印数和读者群,他们在传媒上的声音也被无限地放大。因此,剖析和评述这三个人物,旧式的文学理论远远不够。王彬彬也深知这一工作的艰巨性,他引入了社会学、传播学、心理学以及历史学的视角,通过对已有的“批评”的“再批评”,使得《文坛三户》不再是一本文学圈子里的讲义,而是一张给当代文化的栩栩如生的素描。
对于金庸的武侠小说,我既不同意严家炎教授将之高估为“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也不同意王彬彬将其全盘否定为“文化糟粕”。从中国的文化传统来看,作为民间文化组成部分的“侠文化”,固然有其暴虐的一面,但在面对儒法一体化的专制道统和统治术的时候,却也不乏正面的意义。这也正是太史公为什么要为游侠们作传,而《游侠列传》也成为《史记》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的原因所在。当人类进入文明和法治社会之后,“侠”便消褪为一种梦想和游戏,在中西方以不同的方式呈现着——比如英国有罗宾汉的传奇、美国有西部牛仔的故事,好莱坞的《007》也长盛不衰。中国的武侠片在最崇尚法治的美国颇受欢迎,《卧虎藏龙》更是获得多项奥斯卡大奖。难道我们能说因为美国人喜欢武侠片,就证明他们中了专制文化的毒吗?我认为,武侠小说和武侠影视不过是消遣读物而已,无须对其“过度阐释”。欣赏和否定的两派,都犯了同样的、“泛意识形态”的错误。当然,金庸小说和金庸其人应当分开来看——金庸小说承担不了“帮闲文学”的使命,但金庸其人近年来却作了不少帮闲的表演,诸如在浙江大学的演讲中大谈“大学生要向解放军学习”云云,让我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文坛三户》中对王朔的分析更加精彩。循着朱学勤的思路,王彬彬深入梳理了王朔与“大院文化”之间的关系。当年,我阅读朱学勤先生评论王朔的文字时,不禁拍案叫绝。朱先生在绝大多数文章中都保持着自由主义学者的谦和大度,唯有在谈及王朔时,才显示出了压抑不住的激愤来。我理解他的这种激愤,因为他谈论的不仅仅是作为个体的王朔,而是一种反文化的文化现象、一种反平民的“伪平民写作”。而在这一切的背后,是崇尚暴力和斗争的“毛氏思维”——它给当代中国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苦难。以王朔的小说和言论为素材,王彬彬概括了“大院文化”的特色:大院子弟认同并捍卫严格的等级制度,宣扬残酷的“适者生存”的“社会进化论”,敌视文化、知识以及一切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王朔是大院里的孩子,他与北京本土的文化传统(如老舍的北京、《城南旧事》的北京)毫无关系。有人仅仅因为王朔在小说中运用北京方言就认为他是“京派作家”,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如果一定要归类的话,王朔只能是“毛派”——今天能够让他实现“鸿鹄大志”的,是“毛派”游击队最活跃的尼泊尔山谷。
我同意王彬彬对余秋雨的一个整体性的评价,他认为:“余秋雨是反对学者固守书斋的,他走出了书斋,但却没有踏上大地,而是飘荡在云空。他所说的每句话似乎都与现实有关,但却几乎没有一句能落到实处。也可以说,余秋雨是以一种积极投身现实的方式在巧妙地逃避着现实。他比许多固守书斋的知识分子离现实远得多。余秋雨的文化姿态的确显示出他有着超凡的世俗理性和生存智慧,这使他获得了巨大的世俗成功,但也妨碍了他在学术和艺术上创造出更高的价值。”这一评价是客观而公正的。我注意到余秋雨的那篇写庐山的才情潇洒的文字,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与庐山的渊源都被他写得淋漓尽致。然而,作者偏偏回避了“庐山会议”这一重要的史实。当年,庐山上的那场“神仙会议”直接决定着千万凡人百姓的生死存亡和中国当代历史的基本走向。博学多才的余秋雨不可能不知道领袖们曾经在庐山上开过会、不可能不